第一百一十章 心安處即吾鄉(2 / 2)

徐鳳年繼而深有感觸道:「以前聽徐驍嘮叨一些經驗之談,總不上心,現在回頭再看才有些懂了。馬上殺敵無非拼命,拼贏了就是老子,拼輸了就是孫子,一清二楚。馬下鉤心才頭疼,怪不得徐驍說書生殺書生最心狠手辣,還能他娘的手不沾血,趙衡便是這類陰險人中的佼佼者。果然練刀要親身與人對敵才有裨益,培養城府,還得跟靖安王這些個高手大家過招才漲見識,送一串價值千金的『滿意』,本世子不心疼。」

青鳥帶著檀盒離開房間,溫婉帶上房門。徐鳳年趁空快讀的最末一本《頭場雪》,字字珠璣,實在想不通十六歲的丫頭能寫出這般畫皮畫骨入木三分的文章,說妙筆生花也不過分,上次大姐回去北涼,總聽她感嘆說恨不得世間再生一雪一廂,當時只覺得大姐過於傷春悲秋,這會兒翻到末尾,看到如大雪鋪地白茫茫一片死了干凈的凄慘結局,卻是既是心疼又是心安,仿佛不死才敗筆,死了才是真實的人生,以前徐鳳年可沒有這等心境,身邊死了誰,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總要揪心許久,當直到三年狼狽游行,歷經艱辛,見多了世間百態,才有轉變。

徐鳳年柔聲道:「老黃,你是想說吾心安處即吾鄉嗎。」

獨坐的徐鳳年笑了,「嘿,你哪能說出這般文縐縐的大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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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一間房中,姜泥趴在桌上盯著十幾枚銅錢,姥山上跟摳門吝嗇的徐鳳年討要了原本就屬於她的一兩銀子,結果一路走去啥都舍不得買,好不容易狠下心也只挑了兩套最便宜的衣裳和一根廉價木釵子,還剩下些銅板,窮日子過慣了,小泥人好似早就忘了年幼時身處帝王人家的尊貴風范,不管如何惱恨那世子殿下,不管如何被氣得吃不下飯,總不會不耽誤讀書掙銀子,這些日子,離了處處白眼的北涼王府,看到了外地的風光景象,好看是好看,可姜泥並沒有一開始設想的有趣,如果不是有李老頭兒作伴,她私下覺得還不如武當山上呢,在那兒,她還能有一塊菜圃,看著那些小小的青翠,總是有些不敢承認的愉悅,原本偷偷等著能在山上過個冬天,那就可以堆出個等人高的雪人,再不用在王府般束手束腳,大可以當著那可惡家伙的面狠狠去刺雪球,可終歸還是下山了。

只是希望落空的姜泥也不過分傷心,這本就自己的命啊,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老天爺也聽不見。

李老劍神來到房子坐下,丟著花生米入嘴,嚼得嘎嘣響。

姜泥還是望著那些銅錢怔怔出神,心不在焉說道:「走了?」

李老頭兒點頭道:「無趣,這靖安王也忒不是個爺們了,在自家地盤上都如此窩囊,虧得能每晚抱著那么個豐腴俏娘子滾被窩,一點英雄氣概都欠奉,本來老夫橫看豎看徐小子都不上眼,今兒見識了靖安父子的氣派,才覺得徐小子的可愛。」

姜泥抬頭橫了一眼。

老劍神訕訕一笑,自知這話落在小泥人耳朵不中聽,就不再火上澆油。只是開始惱火老夫已經放下架子要旁觀徐鳳年練刀,這小兔崽子倒好,從姥山到襄樊,多少天了,都沒個動靜,身在福中不知福,能讓老夫指點一二,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李淳罡是老到不能再老的老狐狸,其實也猜到一點端倪,徐鳳年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說好聽點是定性超群,說難聽點就是膽小如鼠,為了大黃庭便可以強忍著不近女色,為了保密便不輕易公然練刀透露斤兩,李淳罡偶爾很想拿手指狠狠點著那小子的額頭,當面問他如此活著到底痛快不痛快!分明是去哪兒都算條過江龍的主,卻與鼠輩苟延殘喘何異?!

姜泥嘆氣一聲,說道:「城外那個觀音姐姐好漂亮,今天那位也很好看哩。」

老劍神哈哈笑道:「姜丫頭可不比她們差,再過兩年,就要更好看了,女子只要年輕就好,老夫敢肯定她們心里都在嫉妒你。」

姜泥眼眸一亮,問道:「真的?」

老頭兒白眼道:「老夫騙你作甚?」

姜泥頓時眯眼笑了,兩頰小酒窩,看得連李老劍神都想著去喝酒了。

老頭兒有些無奈。

姜泥守財奴般小心收起銅錢,小跑去書箱揀起一本秘笈,得,又乖乖讀書掙錢去了。於是老劍神更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