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二姐(2 / 2)

徐鳳年撇頭望去江岸,才看到站著一大撥襦衫士子模樣的讀人,年輕者尚未及冠,年長者也已花甲古稀,大多各自背負一只笨重箱,極少有人錦衣華服,卻應了那句腹有詩氣自華的古話,便是徐鳳年這種最恨讀人附庸風雅的無良草包也討厭不起來。他半點不奇怪二姐以學子身份承擔稷上先生職責,二姐學問淵博龐雜,融會貫通,辭采蔚然,不管是正統經義道德文章還是那些被誤解的旁門左道與奇巧yin技,都涉獵頗深,尤其是這堪輿,曾著有《望龍經批注校補》與《琢玉斧巒頭歌括》,jing妙入微,通篇無一字故作晦澀艱深,因她喜好掛古劍負青笈游歷山川,故而被心悅誠服的風水師們譽為徐青囊或者青烏先生。徐鳳年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怔怔凝視著風塵仆仆的二姐,半響不說話,只是幫她額角一縷青絲捋順到耳後。

二姐雅潔大氣,徐家子女中以她最有大將風度,但徐渭熊的鑽牛角更著稱於世,曾有文壇高賢寫了傳世名篇,其中有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這一佳句,廣為流傳,被南北士林倍為推崇,到了上yin學宮評點天下詩文的徐渭熊這里,卻落得個不顧細謹何以行千里不辭小讓何以稱大禮的評語,那位既是詩壇巨擘又是棋詔高手北方名士氣不過,寫信至上yin學宮,言辭鋒利,徐渭熊不加理睬,老頭便一氣接連寫了八封信,說是信,其實xing質與檄文無異,最後還千里南行,要與徐渭熊在十九道上一較高低,徐渭熊也不多說,應戰前提出一個賭注,若是她執黑十局連勝不敗,老頭兒便要封筆,後者自信棋力名列前茅,欣然應諾,結果毫無懸念,連輸十場,老學究灰溜溜回到了北方,密信懇求這位十九先生莫要與世人說那賭注一事,然後繼續在北邊首屈一指的大院里授課講學。徐渭熊倒也厚道,沒有大肆渲染,只是回信時寫了三句:人而無信,不死何為?言行相悖,一只老賊!教甚文,誤人子弟。

老頭氣得吐血,重病不起,這學宮賭棋一事才水落石出,文壇自然是腹誹這女子得理不饒人,至於天下棋士,猛然驚覺遍數徐渭熊與人對局,執黑必然不敗!雖說座子制本就限制執白先手的優勢,但若說如徐渭熊這般對局盤數早早破百,並且皆是與當時棋壇大家手談相爭,還能執黑不敗,簡直就是個奇跡。

這些事是大事,徐鳳年更知道一些瑣碎小事,二姐有潔癖,並且閨房中任何一物都擺設講究,幾乎到了死板僵硬的地步,一瓶一筆一硯一椅一榻一爐一,等等,十幾年如一ri不曾變更位置絲毫。年幼時,頑劣的徐鳳年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偷溜進二姐房間,悄悄挪動一些不易瞧見的小物什,無一例外每次總能讓徐渭熊找到蛛絲馬跡,然後就找到徐鳳年往死里揪耳朵,自恃皮糙肉厚的徐鳳年樂此不疲玩耍了很多年。

印象中,徐渭熊的衣衫朴素歸朴素,但干凈得很,從來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塵土醒目,可見她這一趟走得有多急。

這般姐弟相逢的脈脈溫情場景,結果被一個sè膽包天的小屁孩給攪渾了,「姑娘,抱抱!」

徐渭熊低頭看去,是一個眉目靈氣的稚童,她只是這一瞥,還沒有開口說話,那小蟲子就縮了縮脖子,約莫察言觀sè是這孩子從娘胎里帶來的本事,立即跑了,躲在捧白貓的魚姐姐身後,探出一小顆腦袋偷窺,武媚娘與他親昵,跳出魚幼薇雙峰間那個天下英雄的溫柔冢,結果被心情不好的孩子一巴掌扇到地上,武媚娘也不生氣,舀頭顱摩挲著這孩子的褲管,讓把它養得白白胖胖卻連抱都不肯抱的世子殿下火冒三丈。徐渭熊是第一次見到老劍神李淳罡,羊皮裘老頭兒在那打哈欠,jing神萎靡不振,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北涼郡主或者是徐青囊便刮目相看,徐渭熊卻是執晚輩禮,畢恭畢敬作揖說道:「徐渭熊見過李先生。先生大雪坪劍來二字,振聾發聵。」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