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武帝(上)(2 / 2)

馬車在廣陵道東北邊境地帶暫作停歇,此時廣陵道四周已經徹底關閉了進出門戶,這里是廣陵道最後一個隱蔽的出口門戶,許多有江湖背景又有關系門路的人物,都由此涌入武帝城避難,藩王趙毅一員心腹愛將在此把守,大概是得了主子授意,不懼言官彈劾,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然有人想要離境,不狠狠掉一層皮是絕無可能,保守估計,趙毅的春雪樓在短短兩旬內,就有了兩百來萬兩白銀入賬,更別提那些不計其數的古董珍玩字畫,都是一車子一車子往廣陵江尾運去。

大概是有三千兵強馬壯的精銳趙家輕騎把守,這邊道路上擁擠歸擁擠,但不亂,至於家底厚薄一望便知,有底氣的,只要有足夠數目的銀子,手握三千騎的春雪樓年輕名將宋笠,甚至可以讓人進入驛道趕路,銀子不夠的,也不礙事,只要家中有姿色不俗氣的女子,雙手奉上即可。廣陵道上下皆知風流名士的儒將宋笠喜好女色,生平不愛死物,再價值連城的貴重器物,也是說送人便送人,唯獨嗜好收藏美艷女子,不過而立之年的宋笠,哪怕已經醉卧於一位胭脂評女子的美人膝,仍是不知足,傳言家中豢養絕色不下二十位,有流落民間的春秋亡國王室女子,有出身江湖大派的年輕俠女,更有世族門閥出身卻願意為他紅杏出牆的婦人,而這些女子之中,無疑又以新胭脂評上位列第六的柳蕉鹿最負盛名,這柔弱女子可謂命途多舛,原本輾轉於多人之手,不過所幸總算沒被世人冠以紅顏薄命四字。

宋笠的來歷向來含糊不清,給人感覺像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廣陵道軍機重地春雪樓的新貴紅人,不過之後一直藩王深受信賴,跟世子殿下趙驃更是兄弟相稱,更匪夷所思之處在於趙驃這般聲名狼藉的趙家王孫,對上宋笠家中環肥燕瘦的美人,竟能心平氣和,甚至對上了柳蕉鹿,都能畢恭畢敬稱一聲嫂子。而且春雪樓分為兩個陣營,已經入京升官的盧升象張二寶等武將是一系,跟那個因為丑陋相貌而仕途坎坷的首席幕僚一直不對付,宋笠卻能左右逢源。

徐鳳年在軍鎮一座不起眼的客棧住下,價錢已經翻了不知幾番,一天就要三十兩銀子,而且還住不上二等房,更因為人來人往過於頻繁,清洗馬虎的被褥都能聞到濃重的汗酸味,拉車馬匹的馬草,都得另算銀錢,比起其它道上的入住客人的正餐都來得昂貴,不過仍是沒有人敢有怨言。徐鳳年那間屋子在二樓廊道盡頭,狹小陰暗,過境途中,最初那筆銀票都要對折算價,早已花光,之後從一股流寇身上剮下些真金白銀,大抵可以應付過境之資。徐鳳年如果想要更快到達那座已是無主的東海武帝城,輕而易舉,不過目前時機不對,如果想要真正成事,去的早不如去的巧,也就顯得優哉游哉,而且他也想趁著這段時光,多看幾眼西楚民生。

黃昏時分,徐鳳年下樓去湊合了一頓晚飯,細嚼慢咽之後,就要了一壺茶,店小二嘴上說是今年的春神湖明前新茶,可杯中茶水泛黃,實在是不堪入目。樓內多是高談闊論的外鄉豪客,飲酒飲茶都有,徐鳳年發現幾乎沒有扎根西楚的遺民背井離鄉往北而行。平定春秋的離陽疆土本就遼闊,因為又有那么多權勢藩王在先帝手上封疆裂土,許多不輕不重的消息都會受到地域阻隔,但是仍然會有一些朝野上下都感興趣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有著還算暢通的郵驛支撐,傳遞得極為迅猛,比如三年才出一個的殿試三甲是何方人士,至於武評胭脂評就更不用多說,但是這一月來離陽最讓人翹首以盼的,僅有兩件事,一件是西楚何時起兵造反,再一件則是何時聽聞北涼年輕藩王的死訊,這個死訊,當然會是個天大的喜訊。在許多百姓看來,北涼即便是姓徐姓了二十來年,可既然人屠徐驍死了,那就干脆讓給當過一段時間的陳芝豹,才算萬事大吉,在世人看來,新涼王才是鳩占鵲巢的無賴貨,蜀王陳芝豹大可以一王領兩地,離陽西線自可太平無事,好過給那浪盪子徐鳳年平白無故揮霍了三十萬雄甲天下的鐵騎。

這會兒客棧內就都在議論第二件事,畢竟客棧眾人多沾有草莽氣,西楚復國不復國,只要不給殃及池魚,也就那么回事了,可不用一兵一卒就有封土的王仙芝,那可是與趙家皇帝「並稱為帝」的老怪物,聊起這位武帝城主,人人來勁。客棧內有一桌神態不同於江湖人士的豪客,肅穆而負殺伐氣,大多佩刀,而且樣式一致,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這一桌有著官家身份,何況店外門口有數位佩刀相同的扈從,眼神凌厲,看誰都是一種人看狗的傲慢眼光。那桌人三男一女,女子低頭進食,偶有抬頭,姿色尋常,只是有一雙讓人見而忘俗的靈氣眸子,尤其是顧盼之時,足以為她增添了太多顏色,她身邊坐著一個身材矮短結實的三十來歲男子,其余兩位佩刀,一老一少,老者錦衣華服,聽到了客棧內的誇誇其談,忍不住滿臉譏諷,大概就是井口之人譏諷井底之蛙的神情。r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