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大風起時,豈能不落人頭(中)(2 / 2)

如同一把利器在肌膚上劃拉出一條血槽,徐鳳年一氣破陣一百六十步後,身形略微停滯,抬頭望去,意料之中,近處已經有三名聞腥而動的北莽武道高手圍殺而來,更遠處,亦是有一撥高手兔起鶻落,紛紛趕來。而北莽步軍戰陣沒有因此而滯緩腳步,在震天響的戰鼓聲中與他擦身而過,當時徐鳳年趕到虎頭城,看到北莽大軍那種極為有序的撤退就已經讓他深感棘手,也愈發敬佩虎頭城劉寄奴的守城有方。徐鳳年趁著為首一名用刀高手當頭劈下的空隙,很「閑情逸致」地一抖腕,看似隨意抖落涼刀上的鮮血,但是那股凌厲罡氣所致,左手邊那些個北莽甲士的屍體就是成片倒飛出去。

那個用刀高手視死如歸,他那自認臻於化境的一刀灌注自身所有氣機,刀尖處有淡青色罡氣吐露,顯然是二品小宗師才能具備的不俗修為。

在心存必死的小宗師吸引徐鳳年注意力的同時,左右有兩人不約而同地驟然加快速度,一人赤手空拳的魁梧漢子從天而降後,猛然前撲。而徐鳳年右手那個矮小老人嘴巴緊閉,一手貼住胸口,一手拖後做斜提長槍狀,弓腰沖向那個傳說中的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年輕人。瞬間爆發出來的盎然殺機,讓那些戰戰兢兢卻目不斜視的北莽普通士卒都感到了一股遍體寒意。

那個高高躍下一刀勢如破竹的小宗師,驀然瞪大眼睛。

他手中那柄相依為命半輩子也算是刀中重器的「老家伙」,竟然就給那個年輕人隨隨便便伸出一只手,就那么輕描淡寫握住了刀鋒。

與此同時,那個雙拳錘出的壯漢如遭重擊,魁梧身軀一頓,繼續咬牙前沖,然後胸口再度傳出一陣陣細微卻綿延的聲響,這名被一紙令下征召入伍的江湖武夫也的確是條硬漢子,在整個胸膛幾乎被四柄飛劍來回穿出千瘡百孔的可憐情形下,仍是試圖將雙拳轟砸在那個年輕人身上。但是相距不過七八步,竟是好像咫尺天涯,他的身體在接連四次撞擊後,不僅胸口鮮血四流,臉上更是七竅流血,腳步已是踉蹌,最後只能搖搖晃晃,那耗盡性命元氣的一拳,到頭來仍是只能軟綿無力,就像是試圖去摸了一下對手的肩頭而已,漢子眼中充斥著不甘神色,倒地身亡,到頭來竟是沒能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在壯漢死絕之前,朝徐鳳年劈刀的小宗師就兵器脫手而出,給徐鳳年在胸口隨手一拍,橫飛出去。

矮小老人對兩人的戰死不理不睬,身體一旋,雙腳在地面上擰出一陣黃沙塵土,在視線模糊中,老人作拖槍式的那只手,從袖中飛出一柄他賴以成名的陰險暗器,而原本貼住胸口的那只手也從手心掠出一抹白芒,叮叮兩聲輕響後,紋絲不動的徐鳳年一只手抓住老人的頭顱,緩緩提起。嘴巴緊閉的老人沒有半點掙扎,對著那個近在眼前的年輕人猙獰一笑,一口吐出藏在舌底真正的殺手鐧!

這位窮其一生才悟出半招指玄境的瘦弱老人,舌尖即劍尖,故而在北莽江湖魔道有個「吐劍翁」的綽號,不知多少同等境界的高手死在那出其不意的「一口」飛劍之下。只可惜在老人臨死之前,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柄養育多年的半寸飛劍懸停在兩人之間的空中,在老人腦袋被徐鳳年往下一按,在變作一灘肉泥之前,依稀可見自己那柄半吊子的飛劍之前,有一柄真飛劍。

而那個被徐鳳年一手拍飛卻驚訝發現自己沒有受到重創的刀法宗師,不等他有劫後余生的感慨,就突然從心口處傳來一陣劇痛,墜落在地面後,才發現自己胸口插有一枝程度幾乎與鐵槍媲美的弩箭。

虎頭城的城頭上,一名發弩手給身邊嚇出一身冷汗的床弩標長,惡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那名時刻關注著城下戰況的標長滿臉憤怒道:「他娘的姜文生!你小子是北莽蠻子派來的卧底不成,射不中對樓也就罷了,咋的還差些傷到了咱們王爺?!就差四五步!你還想不想做弩手了,得了,滾一邊去,老子自己來!」

那個叫姜文生的虎頭城發弩手,年紀輕輕,但因為眼力出眾且膂力驚人,已經位列邊軍弩手中第一等悍卒,這會兒哭喪著臉,一個屁都不敢放,標長正想要一把推搡開這個差點闖禍的小兔崽子,只是當他看到年輕人臉上那個潦草包扎的傷口,就停下了動作。這小子是半個月前給北莽蠻子弓箭手一箭射中臉頰,所幸躲得快,但仍是給箭頭扯掉好大一塊肉,這些天總給標里其他人笑話說本來就長得磕磣,破了相以後就更難討媳婦了。標長手上缺人缺得厲害,也不矯情問這小子能不能繼續發弩,姜文生也沒給他們床子弩丙字標丟人現眼,那以後就都咬著牙沒下過城頭,只是標長知道,這個年輕娃兒幾次輪換休息睡覺時,都睡不安穩,臉上那么大一塊肉給剮走,能不疼嗎?

這時候,一名填弩手使勁嚷嚷道:「標長快看!」

不光是他們這一丙字標,附近幾標的弩手也都睜大眼睛。

遠處戰場中的那個背影,收起了涼刀,從地面上那具屍體上拔出了那根弩箭,像是要拿來當作一根鐵矛,以此繼續陷陣。

城頭附近那幾標弩手都悻悻然,狗日的,丙字標今兒起可就真是牛氣大發了!

標長嘿嘿笑著,又是一巴掌拍在姜文生的腦袋上,「還疼不疼了?」

年輕士卒咧嘴一笑,不小心扯動傷口,立馬呲牙咧嘴,一邊笑臉燦爛一邊抽氣道:「疼個卵哦!」

標長環顧四周,怒吼一聲道:「發什么呆!敵至兩百步,床子弩照舊,其余人等,給老子換上腳踏-弩!就當騎娘們一樣,把北莽蠻子騎在胯下!」

戰場上,徐鳳年提起那根弩箭,望向前方。

更遠處,董卓細眯著眼,臉色陰沉,死人很正常,尤其是有徐鳳年親自出馬,死幾個江湖高手,他這個南院大王根本不肉疼,但是如果死得比預想中不值錢,如果是在廟堂而不是在戰場,那么董胖子肯定就要跳腳罵娘了。他身邊那個很喜歡跟金枝玉葉身份大媳婦爭風吃醋的小媳婦,皺眉輕聲道:「分批送上門去給姓徐的這么殺,不是沒有效果,但是未必能夠撐到拓拔菩薩趕到,最好是夫君撤入後軍,讓那些個一品高手尤其是指玄境一起出馬,而且只要從旁騷擾,不可近戰搏殺,鈍刀子割肉,慢慢耗。」

董卓微微搖頭,陰惻惻笑道:「不先給客人端上幾碟子開胃小菜,人家是不會上桌的。再說了,徐鳳年不願意上桌也行,反正他今天殺我一個高手,我就讓虎頭城今天多搬走一百條屍體。看誰的耐心和脾氣更好就是了,董爺我啊,家大業大,拼得起!」

董卓突然轉頭厲聲道:「傳令下去!讓崔宏去再領一萬五千步卒結陣推進,同時告訴前線那三個當萬夫長的,今天攻城,每千人傷亡五百人才准後撤!派出督戰刀手,膽敢怯戰私自後退者,殺!戰後問罪所在家族部落!」

很快就有董家軍的烏鴉欄子前去傳達軍令。

董卓敲著牙齒,輕聲道:「有本事就讓我下令每千人徹底戰死五百人才後撤。」

她頭皮發麻,顫聲問道:「夫君,如此行事,會不會太極端了?」

董卓冷哼一聲,沉聲道:「只要跨過了虎頭城這道門檻,那么我董卓麾下主力大軍的戰力,才算真正能夠跟北涼三十萬邊軍叫板。」

如果更進一步,只要跨過了北涼,打爛了徐家鐵騎,天底下就更沒有能夠與他董家軍一較高下的軍伍了。今天在這里多死一個人,也許以後在離陽中原就可以少死十個人。這筆帳,劃算得很!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