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昔年徐家如今北涼(2 / 2)

顧大祖苦笑道:「董卓恨不得我們騎軍與他主動一戰,互換兵力,他這個南院大王高興得很!說句難聽的,他們北莽蠻子的西京和北庭,只會在意他董卓殺了多少北涼邊軍,而不會太過計較死了多少北莽士卒,你看看東線葫蘆口,那個叫種檀的年輕武將,逼死了多少北莽攻城步軍?不管死了多少人,只要他攻破了卧弓城和鸞鶴城,不一樣被那慕容老婦人加官進爵,一躍成為新任北莽夏捺缽?我不妨在這里斷言,只要左騎軍出動,即便是戰死萬余人,他董卓屁股底下坐著的那張南院大王座椅,好不容易給我們打得搖搖晃晃,立馬就可以再穩固個半年!」

顧大祖低頭看著沙盤,嗓音沙啞,「我知道,屋子里恐怕除了我顧大祖,所有人都覺得重冢既然有這么多兵力,卻選擇避而不戰,對不住幽州葫蘆口戰死的北涼邊軍,更對不住虎頭城和劉寄奴……」

就在此時,議事堂大門口傳來一個略顯冷漠的嗓音,「夠了。」

不但是顧大祖猛然抬頭,連同周康陳雲垂在內所有將領都快速轉頭望向那個修長身影。

年輕人風塵仆仆,但是偏偏讓人感到無比心安。

這個人,正是獨自從天井牧場趕到重冢軍鎮的徐鳳年,為了以最快速度趕到懷陽關一線,也為了給重掌大權的涼州將軍石符帶往流州更多兵力,徐鳳年連一名白馬義從都沒有帶。不計後果的趕路,體內原本已經壓制下的那些祁嘉節種下的劍氣又蠢蠢欲動,這才讓身為四大宗師之一的徐鳳年臉色並不好看,但是真正讓徐鳳年感到憤怒的還是議事堂這場暗流涌動的風波。涼州虎頭城失陷,劉寄奴戰死,流州極有可能是龍象軍全軍覆沒的惡劣形勢,幽州葫蘆口能否將楊元贊大軍包餃子還兩說,涼州邊境上那座新城尚未建成,再無巨城可依無險隘可靠的涼州關外,就已經不得不面對長驅直入的董卓中線大軍,而涼州騎軍砥柱之一的何仲忽更是突然病危,徐鳳年自己暫時又無法參戰,可想而知,徐鳳年此時此刻的心情是有多糟糕,只不過大步跨入議事堂的年輕藩王依舊竭力隱忍不發,但即便如此,徐鳳年沒有流露出對任何人興師問罪的意思,天不怕地不怕的騎軍副帥周康也是瞬間氣焰全無,破天荒有些心虛。

徐鳳年輕輕呼出一口氣,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也很想去流州青蒼城外,逮著拓拔菩薩往死里揍一頓,最好是連柳珪也一並宰了,但是一來我如今做不到,再者涼州比流州更加重要,所以我只能一步都不敢停地跑來這里,嗯,然後站在門外聽你們吵架了差不多一刻鍾。可惜沒能看到顧統領和周統領大打出手,有些遺憾。」

臉色尷尬的周康咳嗽了幾聲。

一些個年輕的校尉看到這一幕,強忍住笑意,忍得很辛苦。

徐鳳年沒有繼續挖苦幾位老將,走到桌子北方,面向南方,左右兩派武將都自然而然屏氣凝神,肅然而立。

徐鳳年說道:「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文官老爺們的拿手好戲,我們北涼不興這一套,北莽蠻子要南下,那我們就戰而勝之,打得他們連回北莽都回不了。」

「戰而勝之,這一向是我們北涼或者說徐家鐵騎的自信,不是自負,但就算是徐驍,也從來不覺得打一場順順當當的勝仗,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奠定我們北涼邊軍在春秋戰事中第一軍伍地位的戰役是哪一場?是徐驍親口對我說過他那輩子打得最苦、最慘烈、死人最多、以至於好幾次他連希望都看不到、差點想要放棄的那場西壘壁戰役!那么現在我們北涼就要面對第二場西壘壁戰役,徐驍不在了,而且李義山,趙長陵,陳芝豹,吳起,徐璞,鍾洪武,等等,也都走的走死的死,但是!」

「但是現在我身邊,還有當時在場的你陳雲垂、周康、袁南亭、齊當國、寧峨眉,還有新入北涼的顧大祖,往北一點,懷陽關還有褚祿山,往東,幽州有燕文鸞的步軍和郁鸞刀的騎軍,有胡魁和皇甫枰,葫蘆口內更有我北涼由袁左宗親自領銜的兩支重騎軍,往西,有徐龍象李陌藩王靈寶的龍象軍,有楊光斗和陳錫亮的流州刺史府,往南,那就更多了,不說北涼本土的文武官員,連外地士子都有好幾千人!」

「已經退伍的尉鐵山劉元季等眾人,其中還有老卒林斗房,都已經明確表態要復出,重返北涼邊軍。」

徐鳳年突然笑道:「以後史書上有沒有這么一段有關北涼以一地戰一國的故事,那是離陽文官的事情,咱們管不著,他們愛怎么寫怎么寫,但是起碼我覺得過些年,在座各位,爭取都活下來,跟自己的子孫晚輩嘮叨嘮叨當年的戎馬生涯,總是好的。」

「大概就像徐驍那些年跟我嘮叨的一樣。」

「如果萬一在座誰戰死了,沒這份跟年輕人顯擺炫耀的福氣了。」

徐鳳年說到這里,望向周康,「比如你周康戰死了,相信以後會有個姓顧的老頭子,若是遇上了姓周的年輕人,可能會坐下來隨口聊幾句,喝著酒,說當年你們家那個叫周康的老頭子,說話總是不好聽,但……是個願意為北涼慷慨赴死的英雄。」

徐鳳年的神色出現片刻恍惚,然後笑道:「如果我戰死了,而你們當中又有誰活了下去,那就請告訴你們的子孫,北涼是死戰而敗,不是不戰而輸。」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