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七章 又是聖旨到,又見太安城(2 / 2)

明擺著這支兵力絕對劣勢的北涼騎軍,面對以逸待勞的朝廷七千人大軍,依然是隨時都會抽刀出鞘,隨時都會開始沖鋒。

安西將軍趙桂開始快馬加鞭,卻不是陷陣殺敵,而是展露出驚人的精湛騎術,繞到了右翼騎軍的最後頭。

胡騎校尉尉遲長恭無比清楚,只要北涼騎軍開始沖鋒,己方無論獲勝還是兵敗都是小事,一旦使得貌合心離的朝廷跟北涼完全撕破臉皮,秋後算賬,一個尉遲長恭加上整個尉遲家族,都擔不起這份罪責。

但是他同時也不能後退,一步都不能退。

今天退了,那他這輩子的仕途就算徹底完蛋了,不光是他尉遲長恭遭殃,整個家族都別想在離陽官場有一天舒坦日子。

所以尉遲長恭猛然夾了一下馬腹,單騎出陣,來到那北涼騎軍的鋒線之前不足百步,躬身抱拳大聲道:「末將尉遲長恭,參見北涼王!」

北涼每一排騎軍鋒線不過兩百人,而居中地帶,孤零零停著一輛扎眼的普通馬車,附近不過四五騎護駕。

馬車的前簾,靜止低垂。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胡騎校尉繼續低著頭,朗聲道:「啟稟北涼王!藩王入京,按離陽律,北涼、淮南兩王扈從需要停馬京畿西軍大營!」

尉遲長恭抱著拳,度日如年。

這名實權校尉咬牙緩緩抬頭,當他看到一名都尉模樣的北涼騎軍,沒有任何要開口說話的跡象,只是手勢已經由握刀變成抽刀。

尉遲長恭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沙啞說道:「末將懇請北涼王依律行事!」

就在此時,西軍傳來一陣嘩然。

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尉遲長恭愕然轉頭望去,只見三騎疾馳而至,其中一人身穿醒目的大紅蟒袍,是宮中老太監,一手高舉黃絹,尖嗓子嘶聲喊道:「聖旨到!」

另外隨行兩騎中有個頗為年輕的官員,看那官補子,應是來自兵部的翹楚人物。

尉遲長恭頓時如釋重負,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只差沒有癱軟在馬背上。

就在大太監一旁聽宣的胡騎校尉,竟是沒有聽仔細聖旨具體說了什么,只聽出個大致意思,是說皇帝陛下特許八百藩王親騎隨同北涼王一起入京,在下馬嵬驛館附近駐扎。

當蟒袍老太監高高喊出接旨那兩個字的時候,全場寂靜。

尤其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兵部官員,嘴角翹起,笑意玩味。

那個運氣不好被抓來做惡人的禮部官員就要老道城府許多,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如果不是聖旨才剛剛結束,他都恨不得在馬背上裝著打瞌睡。

車簾子紋絲不動。

高居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位的年老宦官,一張枯如樹皮的僵硬老臉竟是跟車簾子如出一轍,絲毫不動。

就連尉遲長恭都能感受到老太監的陰沉氣息了。

作為司禮監的二把手,太安城眾多宦官中的一等一大人物,得以身穿大紅蟒袍的高高存在,此時此刻,哪怕面對如此大逆不道的臣子,老人仍是死死壓抑住怒火,不流露出半點多余表情,不言不語,捧著聖旨。

一個嗓音響起,「說完了?」

老太監愣了一下,終於低下頭,緩緩道:「說完了。」

車中那個嗓音沒有任何語氣起伏,「那就給本王讓路。」

尉遲長恭瞠目結舌。

年輕兵部官員正要出聲斥責,年邁太監立即轉頭陰惻惻瞪了後者一眼。

然後這位幾位尚書都要執禮相待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對尉遲長恭輕聲道:「尉遲校尉,還不為北涼王護駕。」

當尉遲長恭撥轉馬頭去指揮大軍散開陣型的時候,如今風頭一時無兩的京城紅人,在兵部觀政巡邊中名聲鵲起的榜眼郎高亭樹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手心。

老太監低眉順眼細著嗓子說道:「北涼王,老奴還要先行返京,就不能陪同王爺了。」

車廂中沒有回應。

老太監帶著兵部禮部兩位官員率先返程。

聖旨依舊在。

從離陽一統天下以來,自永徽元年到祥符二年,只有兩次聖旨被拒。

而且兩次拒收聖旨的悖逆之徒,是同一人。

就是那個連車簾子都懶得掀起的北涼王。

禮部官員小心翼翼偷瞥了一眼司禮監秉筆太監,老人臉龐上看不到任何變化。

高亭樹轉頭看了眼從西軍步卒大陣中央穿過的八百騎軍,冷笑道:「好大的架子!」

禮部官員明明不見秉筆太監嘴唇如何張開,偏偏能聽到一陣從喉嚨里滲出的細微笑聲,這讓他毛骨悚然。

高亭樹嘴角再度翹起。

先前正是他有意無意放緩速度,而秉筆太監也未提出任何異議。

高亭樹知道一場好戲就要揭開序幕了。

因為這里是太安城,而不是北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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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安城的城牆一點一點映入北涼騎軍的眼簾,顯得越發高大巍峨。

徐鳳年終於掀起簾子一角,舉目望去。他身穿由北涼金縷織造局自行縫制的那件藩王蟒袍,對駕車的馬夫微笑道:「上次來這里,覺得城牆很高,現在再看,好像還不如咱們葫蘆口的那些座京觀。」

充當馬夫的徐偃兵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祥符二年,深秋,北涼王入京。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