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四章 俠客行(上)(2 / 2)

兩撥人目瞪口呆看著那支騎軍愈行愈遠,不知為何一時間都忘了打生打死。

徐北枳彎腰走出車廂後,坐靠著馬車外壁,笑問道:「好不容易撞到懷里給你裝高手的機會,不露幾手?」

徐鳳年微笑道:「當我是大街上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人啊?再說人家也不給銀子。」

徐北枳繼續挖苦道:「看來這次在太安城受傷真挺嚴重的,否則就你這脾性,尤其是當著那幾位仙子女俠的面,早就摻和一腿了。」

徐鳳年搖頭道:「這你還真誤會我了,走江湖最忌諱孫子充大爺,最講究大爺裝孫子。我可是個老江湖,不妨告訴你,剛才那兩撥拼命的江湖好漢,大俠和魔頭,為啥拼命?那個什么魔教的少主曾經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告訴你,十有八-九是本殺人越貨僥幸得手的聽潮閣秘笈,什么太白劍宗什么淮南道飄渺山,嘴上說是除魔衛道,其實都是奔著秘笈去的,至於事後如何分贓,都不用攤開來說,姓章的南詔高手肯定能做得滴水不漏皆大歡喜。比如上冊歸我下冊給你,回頭看完了,兩個幫派相互借閱,這么一來二去,平時隔著千山萬水的兩大宗門,也就成了遙相呼應的江湖鐵桿盟友了,你在南詔說那飛蟬仙子是眾望所歸的江湖名宿,我在飄渺山說你太白劍宗其實根本不輸東越劍池,大伙兒都有面子。說不定幾個長輩坐下來一撮和,再讓各自宗派里的兩個年輕俊彥結為神仙眷侶,又是一樁天大的美談,能讓他們吹牛吹上好幾年的。」

徐北枳伸出大拇指,嘖嘖道:「王爺可以啊,門兒清啊。」

徐鳳年沉默片刻,笑道:「他們的江湖,就是這樣的。談不上好壞,可惜就是太像江湖了。」

徐北枳感慨道:「按照你的說法,人生在世,何處不江湖。」

背對橘子的徐鳳年點頭道:「大概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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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新城的時候,成群結隊的江湖人就越來越多了。跟章融謙的來歷有些相似,都是最早跟著軒轅青鋒去西域殺魔頭的,結果那襲紫衣自己殺完了人讓別人無人可殺後,又慫恿江湖正道人士人熱血上頭地跑去北涼邊關從軍,然後她自己就消失無蹤了,大多上了年紀的江湖豪傑都沒有真的來關外,多是跟地位相仿的同道中人在涼州或是陵州境內,一邊游歷山河一邊切磋武藝,要不然就是跟天下十大幫派之一的魚龍幫聯絡聯絡感情,行走江湖,都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路數,混沒混出個熟臉,那是天壤之別,就連徐鳳年早年浪跡江湖底層,也看過幾次街頭斗毆,就因為各自喊來的幫手相互認識,結果架沒打成,酒倒是喝上了,刀子不動筷子動,這其中都是大學問啊。

離陽各地官府頒發的路引,不足以讓這些江湖人去往虎頭城懷陽關那樣的軍鎮險隘,大多都在新城附近止步,只有極少數能讓魚龍幫高層骨干帶路的人物,才能稍微靠近關外邊境,但是從軍入伍殺北莽蠻子之類的就別想了,就當是去塞外大漠飽覽風光一趟,運氣好,能夠看到十數騎數十騎的白馬游弩手呼嘯而過,運氣更好的話,也能遠遠看幾眼那些南北調動的大規模騎軍,塵土飛揚,氣勢雄壯。相比先前那幫眼拙的兩撥人,這些廝混在新城周邊地帶的年輕豪俠們,耳濡目染之下,知道更多的北涼「內幕」,再者那八百輕騎能讓駐扎在這邊的兩千精騎專門開道帶路,輕騎里頭能沒有大人物?用屁股猜都猜得出來嘛,加上這支輕騎的一水兒白甲白馬,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那就都能想到了到底是何方神聖,大駕光臨這座北涼無比重視的新城了。

當白馬義從策馬而過的時候,路旁突然有一名光頭年輕人撒腿跑向這支騎軍,大聲嚷著:「北涼王,我遼東劉按!要向你挑戰!」

只是不等這位光頭好漢靠近那輛馬車,騎軍中唯一配備長槍的袁猛就抓起槍桿,一騎稍稍出陣,手腕輕抖,長槍在手心一轉,以槍尾輕輕在那名高大青年的腹部輕輕一撞,當場擊飛了這名膽大包天的不速之客。力道拿捏恰到好處,既沒有打傷此人,也沒有讓他大搖大擺沖撞馬車。

身體在空中彎曲如弓的劉按一屁股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緩過神,望著那輛馬車喊道:「北涼王你別走!有本事就給我劉按一件趁手武器……」

可惜那支騎軍已經奔向新城。

劉按坐在地上唉聲嘆氣,可惜了,醞釀許久的幾句豪言壯語都沒能說出口。

「我劉按生平喜好喝最烈的酒,使最的刀,騎最快的馬!」

「劉按,於及冠之年出遼東,快意恩仇,已有三年兩千里!」

真是可惜了。

年輕人摸了摸肚子,突然低頭偷偷笑了笑。

好在劉按這兩個字,以後在中原武林中總算略有薄名了吧?

劉按沒能喊出多余言語,倒是其他不少站在遠處的英雄豪傑,很是見縫插針地成功喊話了。

無非是某某要立志戰遍天下豪傑,或是誰誰誰此生定當一劍敗盡世間宗師,甚至還有人大吼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亡我我便亡天」,能與之媲美的大概就只有那句「世人皆負心,我當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了。

馬車那邊,坐在車廂內的徐北枳和陳錫亮面面相覷,難道如今的江湖少俠們都如此的志存高遠了?

不過真正可惜的是那位武評大宗師之一的年輕藩王,根本就不在這邊。

有個人,徐鳳年要主動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