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一章 鐵騎風雪下江南(四)(2 / 2)

貌不驚人的中年大叔似乎完全沒對一個孩子和半只破碗上心,只是咧嘴笑道:「那就來碗餛飩,再添碟辣油,怎么辣怎么來。」

孩子笑著應酬道:「好嘞,咱家的辣油那可是連蜀地客人也吃不消的,就怕客官到時候跟我們要涼水。」

大叔突然臉色尷尬起來,「小二。」

伶俐孩子率先搶過話頭,「記在賬上就行!」

大叔仍是有些為難,「能記賬是最好,可是我急著趕路,幾年內未必能回到這里,這就麻煩了。」

孩子笑道:「不打緊,咱家鋪子從阿爺起,在城里做了三十年的生意嘍,只要客官有心,別說晚幾年,晚十年也沒事,當然,客官真要忘了便忘了,一碗餛飩而已。」

孩子原本不是這么窮大方的人,只不過莫名其妙遇上一個自稱謝觀應的怪人,又鬼使神差當了那人的徒弟,孩子畢竟年少,性情再穩重,也有些開心。

大叔瞥了幾眼孩子,又突然伸手在孩子肩頭手臂捏了幾下,咦了一聲,嘖嘖道:「姓謝的的確有些運道,難道是回光返照?這也能撿漏?若非如此,連我鄧太阿也要打眼了去。」

大叔眯起眼嘿嘿道:「小兄弟,我觀你根骨清奇……」

孩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無奈道:「客官,我真不練武,就別收我做徒弟了吧,一碗餛飩而已……阿爺,這位客官要一碗餛飩!」

那邊阿爺應了一聲就忙活去了。

大叔擺擺手道:「放心,我有徒弟了,那小子是喜歡吃醋的脾氣,如果被他知道,少不了被他白眼,不過我也沒吃人白食的習慣,姓謝的用半只碗換你一籠包子,那我鄧太阿就用一匣新劍換你一碗餛飩。」

說完這些,大叔不由分說掏出一只小木匣,尋常的白木質地,一看就不是珍貴玩意兒,里頭的物件值錢與否,就更顯而易見了。

中年人顯然有些臉色尷尬,當年贈送給那位世子殿下的劍匣,那可是從吳家劍冢順手牽羊的上等紫檀,等到他自己浪盪江湖,上哪兒去賺錢?

只不過劍匣有天壤之別,匣中所藏的那幾柄袖珍飛劍,可絕對沒有跟著掉價兒。

鄧太阿把木匣拋給孩子,「小兄弟,你的『氣力』其實足夠了,小匣里的東西,有空就多把玩把玩,其中的門道,想必很快就能琢磨出來。」

飛劍何其鋒銳,而且鄧太阿稍稍動了小手腳,會開匣而動,必然第一時間飲血認主。一般武夫,沒有孩子蘊藏的那股得天獨厚的「氣力」,便是全身鮮血都澆築劍身也使喚不動。

鄧太阿沒有著急追殺謝觀應,而是悠哉游哉坐在桌邊等著那碗餛飩。

端來餛飩的時候,孩子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問道:「前輩,我剛才想了想,覺得你其實就是桃花劍神,對不對?」

鄧太阿沒有絲毫驚奇,點頭道:「姓謝的折騰出那么大動靜,想必你也看到我那柄入城飛劍了,故而有此問,對不對?」

孩子撓撓頭道:「剛才劍神前輩不是自己報出名字了嘛。」

無言以對的鄧太阿低頭吃餛飩。

吃著吃著就更不願抬頭了,剛才一不小心把辣油全倒入餛飩,這會兒滿頭大汗,有點扛不住啊。可要鄧太阿運用氣機來掩飾窘態又太為難桃花劍神了,往大了說,就是不合本心,不合劍意。往小了說,其實就是鄧太阿從來無所謂高人風范。

鄧太阿好不容易對付完那一大碗餛飩,這才如釋重負,抬頭一本正經說道:「小兄弟,如果以後提了劍又練了劍,決定要在劍道一途走下去,那就要記住一點,劍不是刀,哪怕已經退出了沙場,讓位給了刀,甚至以後在廟堂上,官員也開始喜歡佩刀作為裝飾,但不論世事變遷,劍仍是劍,劍有雙鋒,所以提劍對敵,除了一鋒殺人傷人,還有一鋒作為自省之用……」

說到這里,鄧太阿神色微變,「不說了,有事要忙,以後有緣再見。還有,那些長輩恩怨,你們晚輩不用當真。該怎么活就怎么活。混江湖,不管其他武人怎么個活法,我們用劍之人,都不可有太多戾氣,否則任你修為通神,也算不得真仙人。」

鄧太阿站起轉身,趕緊呼氣,這辣油真是厲害啊。

這位桃花劍神之所以不繼續嘮叨下去,辣油是一回事,還有就是他真的不曉得怎么跟人說道理了。

鄧太阿伸手一點,南方空中浮現出一把飛劍,下一刻他便站到了飛劍之上,一人一劍轉瞬即逝。

整座武帝城,只有那個叫苟有方的孩子察覺到這一幕。

前百年,有李淳罡,王仙芝,徐鳳年,軒轅青鋒。

如同春秋之戰,群雄並起。

後百年,便唯有兩人。

又如新朝,中原草原之上的兩國對峙。

那兩人在名動天下後,各自被視為天下第一人後,在隨後的一甲子之中,十年為約,交手六場,勝負持平。

且每次都是某人獲勝一場後,就會在下一場被另外一人扳回局面。

余地龍不是真無敵,世間猶有苟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