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六章 風雪鐵騎下江南(九)(2 / 2)

蔡柏猛然抬頭,滿臉淚水的邊軍驍將,有震驚,有茫然,有不甘,更有身為離陽臣子不該流露於形色的憤懣。

中年太監內心很滿意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情緒。

得到趙勾暗中授意的太監沒有急著透底,而是皺眉陰沉道:「怎么,將軍心有不滿?」

蔡柏臉色痛苦,最終雙拳砸了一下堅硬地面,「末將對朝廷絕無半點不滿!末將只恨那北涼王,為何要提早出兵?退一萬步說,既然你徐鳳年得了聖旨,為何不與義父不與我兩淮邊軍不說開來?難道就為了他能夠在朝野上下揚名立萬,就要拿我兩淮將士做墊腳石?!他徐鳳年分明是對我義父心懷仇恨多年,末將蔡柏不服!他日末將若是能夠獨自掌兵,定要為義父,為我戰死兄弟……」

脫口而出說到這里,蔡柏猛然間閉上嘴巴,低頭更低。

一個是躺著的半死之人,一個是下跪盯著地面的人,帳內已經無人看著自己,所以中年太監略微勾了勾嘴角,緩緩說道:「小將軍,咱家可是見你們蔡家滿門忠烈,才願意跟你講些不傳六耳的話啊,有些事情,別放在嘴上,放在心里就好,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咱家這般嘴巴嚴實的。」

蔡柏抬起頭,用手臂胡亂擦拭了一下臉頰,使勁點頭。

是個開竅的聰明人。

中年太監笑了起來,但是當他想到那個趙勾要自己照做的勾當,神情有些凝重,只是既然秉筆太監先前已經有過鋪墊,相比剛才宣讀這封聖旨的出人意料,那道不可付諸筆端的密旨就有點合情合理了。

快步上前,一手捧旨,一手攙扶起這個年輕武將,神色和藹道:「咱家也斗膽破個例,不說那接旨二字了,小將軍拿過去便是。」

等到蔡柏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聖旨,太監這才壓低嗓音道:「小將軍,除了你手上這道聖旨,其實還有一道陛下的親口密旨,字雖不多,但你可要用心聽清楚了!」

蔡柏驚訝之後,立即再度跪下。

中年太監沉聲道:「敕封兩淮節度使蔡楠為忠義伯!」

蔡柏這一次抬頭,截然不同的神色,是驚喜和感恩。

太監小心斟酌措辭,緩緩道:「有些事,小將軍心里明白就好,咱家可不是飛來飛去的陸地神仙,只不過是個腳力平平的閹人,為何能夠在今日就為你義父帶來這道密旨?還不是陛下在得知那北涼蠻子提前出兵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義父和兩淮精銳一定會奮勇攔阻?就想到了會有如今這一天?否則你們蔡家能有這封皇恩浩盪的密旨?顯而易見,在陛下心中,對你們兩淮那是極為倚重的,是願意視為國之柱石的。」

蔡柏面向東方,面朝那座太安城的方向,砰砰砰使勁磕頭。

接下來沒有任何宦官與京官常見的那幾句客套寒暄,隨堂太監這就要離開營帳回京復命了,蔡柏就要讓人為這位公公匆忙送些比銀子更值錢的上好物件,但是中年太監笑著拒絕了,走得干脆利落。

天底下不貪財的太監有,但很少,而且他也不是,只不過能夠做到隨堂太監,尤其是先後兩位掌印太監是韓生宣宋堂祿這樣的人物,他就該明白有些時候,對付有些人,不收錢不但睡覺安穩,而且其實比收錢更值錢。

蔡柏小心翼翼放下那道聖旨後,一瘸一拐硬是堅持要把中年太監送到營寨大門口,目送這名大太監坐入車廂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這才返回那座死氣沉沉的營帳,坐回床邊的小板凳上,一言不發,眼神晦暗。

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嗓音沙啞傳入耳朵,「柏兒,那個閹人走了?」

蔡柏沒有任何震驚,點頭道:「義父,走遠了。」

蔡楠身體紋絲不動,只有嘴唇微動,本想冷笑幾聲,可惜實在艱難,終究這病根子是落下了,千真萬確,只不過那個年輕藩王的出手,極有分寸,很有講究。

一如先前那北涼一萬鐵騎的所作所為。

是開陣。

而非破陣。

兩淮邊軍死人了沒?當然死了的,而且大半都是蔡楠嫡系,但這里頭很有意思,看著傷亡慘重,但事實上有死人,卻不多,受傷之人倒是不計其數。

這種事情,不是身經百戰的老卒,就不會明白其中的玄機。

但要說蔡楠一開始就跟北涼鐵騎心有靈犀,又冤枉了他這位節度使,一開始蔡楠確實心懷必死之心去攔路,若非如此,也不會把麾下精銳放在第一線。

身體遠未痊愈,但是精氣神恢復很快的蔡楠流暢說道:「柏兒,難為你這么個糙人演戲了。」

蔡柏苦笑道:「義父,關系著咱們蔡家生死榮辱,蔡柏怎能不上心?不過說實話,比起上陣殺敵,是要難很多。」

蔡楠問道:「聽了兩封聖旨後,有何感想?」

蔡柏百感交集道:「如果不是事先得知那北涼根本不可能獲准南下,又有那北涼騎軍的古怪行事在後,蔡柏今天就真要信了那閹人的鬼話!」

躺在床上的蔡楠直勾勾看著營帳頂部,「都說兔死狐悲,我雖然不知道咱們大將軍作何想,但我的確有這樣的心思,這么多年看著離陽對付北涼的手段,台面上的,以及那些台面下的,層出不窮,難免心里頭打鼓,你以為義父為何能夠一直在邊關手握兵權,是我蔡楠領兵打仗的本事很大嗎?我看啊,本事不小,但真沒有有多大,比起盧升象許拱這幾個,還要稍遜一籌。之所以一路高升,做到一道節度使,其實就是兩個人的緣故,一個是大將軍,一個還是大將軍。」

最後那句聽著像是廢話,但蔡柏清楚不但不是廢話,而且其中寓意之豐富,不但可以令人瞠目結舌,還能讓人毛骨悚然。

第一個大將軍,是說義父的恩主,離陽王朝第二位大柱國,顧劍棠。第二個大將軍,是被罵為春秋人屠的老涼王徐驍。

蔡楠低聲道:「但是哪怕心有戚戚然,可我蔡楠對老皇帝趙禮,先帝趙惇,對這兩人只有敬畏,沒有其它半點大逆不道的念頭,為啥?很簡單,他們厲害嘛,不管內里緣由,畢竟還能夠壓著兩位大將軍,壓著滿朝文武,趙禮能夠讓徐驍心甘情願幫著他老人家打天下,並且到死都幫著離陽打北莽守天下,能夠在他死後,都讓咱們顧大將軍穿著官袍而不是鐵甲,在那逼仄不堪的兵部衙門,足足坐了二十年的板凳。趙惇也不差,要那個權傾天下的張首輔死,碧眼兒就乖乖死了,趙惇死後,同樣給當今天子留下了好大一付家當。只可惜啊,趙惇雖有私怨,大體上從來無害國事,到了趙篆手上,就拿捏不住尺度了,但是這種事情,你也不能說年輕天子就真的錯了,世事如此,只能解釋為造化弄人吧。話雖如此,我也相信換成是趙禮當皇帝,北涼恐怕連出兵廣陵的念頭都沒有,而趙惇,則會更早就把聖旨送到咱們手里,斷然不會這般扭扭捏捏。」

蔡柏猶豫道:「雖然我對年輕天子沒甚好感,但是換成是我,恐怕只會做得更差。」

蔡楠嗯了一聲,「趙篆是不差,只要給他時間,說不得做得會比他父親爺爺都要好。但終究還是嫩了點,加上當今廟堂,碧眼兒一死,坦坦翁看似依舊,我估計差不多是心灰意冷了,雖說還有個先帝留給咱們離陽的齊陽龍,但是相比這位半路出山的上陰學宮大祭酒,尤其還是元本溪的恩師,趙篆自然更信任那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陳望,可惜信任歸信任的同時,在關鍵時刻,心底又不會太過看重陳望的意見,因為陳望年輕,皇帝也年輕。西北沒有了徐驍,北莽就立馬打過來,而廟堂沒有了元本溪和張巨鹿,問題也跟著出現了。我猜測如果趙篆在漕運一事上能夠大度一些,那么徐鳳年這趟莫名其妙的出兵,起碼會做點表面功夫,比如派人跟太安城請一道聖旨。只不過年輕天子心底,還是希望用咱們兩淮邊軍來掂量掂量北涼鐵騎的分量,看其中到底有多大水分。現在好了,爛攤子一個,朝堂上又沒了碧眼兒這種縫補匠……最近兩天只要想到這一點,我心里頭那點悶氣,好歹能少些。」

隨後蔡楠嘆息道:「如果這個時候齊陽龍和桓溫再不說幾句公道話,有著大好局面的離陽,恐怕就真有大禍了。」

蔡柏不知其解。

蔡楠也沒有解釋什么,本就沙啞低沉的嗓音又含糊幾分,「這次義父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想了想,有件事情還是跟你說了吧,但是義父也沒真的想透,你可以自己琢磨。」

蔡柏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道:「義父你說,我聽著。」

蔡楠語氣平靜道:「『明防北涼徐家,暗防陳芝豹,好好做你的邊關大將,大事可期。』這是大將軍這么多年來,送給我蔡楠的唯一一份密信,是口信,沒寫在紙上。」

蔡柏蒼白的臉色瞬間愈發雪白,但是很快就浮現出病態的潮紅。

蔡楠閉上眼睛,疲憊不堪道:「死過一次後,結果發現如今,看來看去,還是那個姓徐的年輕人有意思,其他人也就那樣了。對了,柏兒,什么時候等到我真正領到手那道獲封忠義伯的聖旨後,你就可以領軍了,至於能不能當上節度使,看你自己的本事,義父也幫不上什么大忙了。你也別勸,義父我啊,也許是覺著沒啥意思了。」

蔡楠不再說話,只是睜著眼睛。

耳畔依稀有春秋戰事的擂鼓,眼中依稀有春秋戰事的硝煙,心中依稀有年輕時候的奮不顧身輕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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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年間,天下只知廟堂上有張廬顧廬,不知有位半寸舌謀士就住在宮城邊緣。等到現在的祥符年,文武百官依然不知道就在元本溪住處的不遠處,有棟僻靜屋子多出了一個目盲住客,姓陸名詡,身邊只有一位貼身侍女伺候他的飲食起居。

這一天,有個身份特殊的年輕人來到陸詡住處,前者既是客人,又是主人,因為姓趙的他雖是這棟小院子的客人,卻是整個離陽的主人。

當今天子趙篆沒有身穿龍袍,玉帶青衫,跟已經秘密成為本朝天字號大諜子的陸詡,在屋內相對而坐。

桌子上只有一盒棋子而無棋盤,這是陸詡的一個小習慣,無論翻書還是思考,都會在手邊放置一盒棋子,有事沒事就抓起一把在手心慢慢摩挲。

趙篆語氣淡漠,言語中帶著些許責怪,「先生為何非但下令沿途趙勾按兵不動?甚至還要嚴令當地江湖人士不准露面,不得攔阻北涼騎軍?」

握有一把沁涼棋子的陸詡五指微動,吱呀微響,面對一國之君帶有怒氣的責難,這個一夜之間躋身王朝中樞的目盲年輕人沒有表情,緩緩說道:「離陽的臉面,不在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上,而陛下的臉面,在兩遼、北涼和兩淮的邊關戰事上。如果說陛下是覺得天底下任何人都能容忍,唯獨忍不下徐鳳年,因此要陸詡意氣用事,那么很簡單,趙勾大人物死得七零八落,但在地方上依舊是呼風喚雨的一股龐大勢力,別說什么攔著讀書人和江湖人不准生事,就是在北涼騎軍南下途中,每一道每一州每一郡每一縣,都有人挺身而出,都有人死在北涼戰刀馬蹄之下,有何難?」

趙篆沉默,但是眉宇間的憤懣不減。

陸詡伸出手臂,從手心泄露出一顆棋子墜落在桌面上,「從實處說一家錢財一地兵馬,從虛處說民心軍心和天時大勢,拋開將來的收成不說,在當下都是用一點少一點。北涼騎軍這次大舉南下,雖說打著靖難平亂的旗號,但是在文武百官心中,就是那狼子野心,在中原百姓眼中,則是那年輕藩王的行事跋扈。現在的局勢,最糟糕的局面,是徐鳳年勾結西楚,先不管北莽戰事,與曹長卿達成了平分中原的意向,比如要日後徐鳳年跟那女帝姜姒成親,來一手左手換右手的皇位過渡,國號仍是楚,皇帝姓徐,說到底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對不對?」

趙篆悶氣點頭道:「確如先生所說。」

陸詡微笑道:「只不過話說回來,陛下捫心自問,那北涼會反嗎?」

趙篆搖頭道:「這倒不會,北涼邊軍十萬戰死關外在前,僅有萬余騎軍遠赴廣陵在後,北涼不會反。」

陸詡又丟下幾枚棋子在桌上,「既然如此,那么朝廷就不要逼著北涼造反,最不濟不要自己出面,由著北涼跟北莽死磕到底便是。廣陵漕糧,你要?那就給你好了,戰死的英烈,你徐鳳年拉不下臉跟朝廷討要?但是朝廷也給你。第二場涼莽大戰,你可能兵力不夠?兩淮節度使蔡楠的大軍,朝廷借你。蔡楠不夠,薊州還有韓芳楊虎臣兩位副將的兵馬,一並借給你。」

趙篆皺緊眉頭。

陸詡平靜道:「朝廷不該一心想著如何提防北涼,而要去想如何讓北涼和徐家分離開來,不要寄希望於徐家第二代家主依舊對朝廷不忠也不反,而要想著如何讓北涼青壯武將生不出半點不臣之心,要讓他們和整個北涼道都由衷認為,北涼是離陽版圖內的北涼,徐家只是幫著朝廷管理統轄北涼,哪怕有一天北涼沒有了徐家鐵騎,但是即便涼莽戰事不利,他們北涼從官員到百姓,人人都有退路,北涼沒了立足之地,那么朝廷就讓他們安心退往兩淮,退往蜀詔,甚至能夠一路退往江南。」

趙篆眉頭微微松動,「真能如此,徐家反不反,都不重要了?」

陸詡啞然笑道:「陛下切記,想要北涼徐家成為無源之水,還早呢,一靠朝廷精心運作,舍得舍得,先舍些東西給北涼。二靠接下來的涼莽消耗,三靠北涼民心傾斜朝廷,朝廷不可再識其為未開化的北涼蠻子,不可在科舉功名一事上約束涼地士子。四靠廟堂上有立足之地的北涼官員,不可無孫寅姚白峰,也不能只有晉蘭亭之流。五靠離陽趕緊讓許拱盧升象宋笠這些身世清白且可堪大用的武將脫穎而出,趕緊結束廣陵戰事,不要再想著往死里消減地方武將的勢力,水至清則無魚,一旦武將在離陽徹底無言,北莽大軍猶在北方未傷根本,難道到頭來還是只靠徐家鐵騎去打仗?那么先前『四靠』,豈不是成了笑話?」

趙篆一顆顆從桌上撿起那些從陸詡手中漏下的棋子,使勁攥緊,陷入沉思。

趙篆下意識模仿目盲青年的動作,手心的棋子相互摩擦,「歸根結底,先生是要朝廷以退為進?」

陸詡毫不猶豫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是要陛下以退為進。」

趙篆訕訕一笑,很奇怪的是年輕天子顯然沒有生氣。

陸詡突然問道:「陛下難道就不奇怪以張巨鹿元本溪兩人的眼光,為何想不出這釜底抽薪的粗淺手段?」

趙篆心頭一震,哈哈笑道:「朕只知道先生此番手筆,絕不粗淺。」

陸詡松開手心,棋子嘩啦啦墜落桌面,「兩位前輩,只是無法作此想而已,相信當時兩人一切布局,主要是針對北涼兩人,而不是徐鳳年。相同的葯方,用在不同地方,效果截然相反。」

趙篆匪夷所思道:「除了徐驍,還能有誰?」

陸詡抬起頭,面無表情。

趙篆恍然,「陳芝豹!」

陸詡的言辭越來越驚世駭俗,「早年誰都想不到徐鳳年真的能夠順利世襲罔替,但是以張首輔元先生兩人大才,仍是能夠亡羊補牢,只可惜,先帝沒有給張巨鹿機會,陛下你也沒有給元先生機會。」

趙篆臉色陰沉。

陸詡「看著」這個年輕皇帝,「其實陛下這次是來興師問罪的吧,震怒於為何我陸詡執掌趙勾大權後,膽敢『先斬後奏』,擅自敕封蔡楠為忠義伯?」

趙篆反而笑了,「初始的確驚怒皆有,真甚至都動了殺人的念頭,但是聽過先生那些題外話後,釋然許多,只不過朕也不希望這種事情能有第二次。」

陸詡坦然搖頭道:「不會再有,陛下對我的信任,也差不多用完了,陸詡的腦袋畢竟只有一顆。」

趙篆停下手上的動作,感慨道:「先生,朕可以答應你,只要先生一心為朕的離陽運籌帷幄,就算有朝一日先生犯下死罪,朕也能容忍,容忍一次!若是先生不信,朕可以前往祖廟,向趙家列祖列宗發誓……」

陸詡趕忙擺手笑道:「不用,陛下是個好皇帝,這一點我很確定。否則陸詡一個注定無法在仕途攀升的瞎子,會願意跑來太安城?」

趙篆小聲問道:「先生,朕也知有些問題不該問,而史書上每當有臣子回答君主這個問題,從沒有過好下場,但是朕還是奢望先生能夠坦誠相待。」

陸詡淡然道:「陛下既然尚無多位皇子,那么就應該是問我在廟堂之上,誰能繼齊陽龍之後擔任本朝首輔?又是否容忍那位首輔在眼皮子底下,成長為張巨鹿這般朝中無政敵的立皇帝?有此問,是不是說陛下連陳望也不肯放心?那陛下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啊。」

趙篆語氣誠懇道:「不是朕不相信陳望。」

陸詡不置可否,自顧自說道:「這個人選唯有陳望擔任,毋庸置疑。嚴池集,孫寅,范長後,李吉甫,這五人,各有致命缺陷,都不如有望『完人』的陳望。在他們之前的過渡階段,如殷茂春趙右齡韓林之流,不過三五年風光的『短命鬼』首輔,不值一提。」

趙篆攤開手心,低頭看著那把棋子,「朕豁然開朗。」

趙篆突然抬頭笑道:「先生可還有棋子贈我?」

陸詡微笑道:「沒啦。」

趙篆握緊手心,起身道:「那這些棋子朕可就收下了。」

陸詡站起身,「那我也就不送了。」

趙篆大笑道:「送朕出門是不用,但是以後棋子還要繼續送,爭取咱們君臣二人,在有生之年的末尾,再像今天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慢慢數著那些棋子,說一說陳年往事,一顆顆重新放回盒子,不亦快哉!」

等到趙篆悄然離去。

從靖安王府跟隨陸詡來到京城的那名婢女杏花,她突然發現自家先生正襟危坐,但是桌面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顆孤零零的棋子,沒有送給皇帝趙篆。

她好奇問道:「先生怎么自己留了一顆?」

陸詡輕聲道:「不是留給我自己的,是給某人留的。」

女子悚然。

陸詡伸出手指,輕輕壓在那枚棋子之上,「當以國士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