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天上大風(2 / 2)

徐鳳年嘆息道:「你走吧。」

呂丹田怒吼道:「徐鳳年,身為北涼王,又是天下有數的武道大宗師,何懼一戰?!」

下一刻,呂丹田瞠目結舌,不敢動彈,更不敢多說一個字。

眼前,的確就是在老人的眼前,有雙指作劍,距離老人眉心僅有寸余。

若說先前腰間佩劍向前五步,就「有望」斬下年輕藩王的頭顱,那么現在徐鳳年雙指只要稍稍向前推進一寸,就能入他頭顱。

其中道行差距,無異於天壤之別。

那一刻,措手不及的呂丹田才明白一個粗淺道理,「眼前」這個貌似很好說話的年輕人,並非是因為一顆軟柿子而不得不擺出一副好脾氣。

徐鳳年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道:「帶著劍匣返回西壘壁戰場,把大涼龍雀劍交還給她姜泥。如何?」

呂丹田咬牙切齒,打死都不肯說話,遭此羞辱,而且沒有還手之力,讓這位西楚劍道執牛耳者心如死灰。原來武評有條批注所言不虛,天下武夫,只要不曾躋身陸地神仙,那么哪怕已經是擁有大千氣象的天象境界,在徐鳳年曹長卿鄧太阿拓拔菩薩這四人之前,就會跟指玄金剛境界甚至是二品小宗師一般無二,皆是只有束手待斃的境地。

徐鳳年收回並攏雙指,「百里飛劍,前輩威風也抖摟過了,那么接下來幫忙捎句話給你們陛下,我徐鳳年會去找她,有話當面說。」

呂丹田雖有頹然神色,卻絕無退縮之心,瞪眼厲色道:「徐鳳年,東西我帶來了,就不會帶走!你有本事就自己帶著劍匣,沖過吳重軒大軍防線,沖過我大楚重重鐵甲!」

徐鳳年一笑置之,「也好。」

袁左宗在不遠處微笑道:「放心先行,許拱之流,還不需要王爺親身陷陣殺敵。」

徐偃兵笑道:「要不要我或是從吳家百騎中挑選幾人隨行?」

徐鳳年搖頭道:「不用。」

袁左宗和徐偃兵相視一笑,點了點頭。

徐鳳年突然笑臉燦爛起來,「當今天下,哪里去不得?」

徐偃兵嘖嘖道:「這話真欠揍。」

袁左宗一臉深以為然。

看著北涼三人的雲淡風輕,被晾在一邊的呂丹田有種很古怪的感覺。

既有如重新見到徐家鐵騎的仇恨,也有設身處地大丈夫當如此的理所當然。

徐鳳年不再理睬百感交集的劍道宗師,轉過身去,雙指扯住包裹劍匣的棉布一角,輕輕扯動,露出那只紫檀劍匣的真容,眼神中露出一抹恍惚,但是很快就臉色堅定,略作思索,徐鳳年自言自語道:「等著。」

瞬息過後,人走匣留。

天空中響起一陣聲勢壯烈遠勝先前呂丹田一人一劍的悶雷聲響。

轟隆隆的巨響,如同天空有一根千丈萬丈長的爆竹,在替中原辭著舊歲。

呂丹田滿臉震驚。

老人隨即苦笑一聲,低頭看了眼那柄懸佩了四十年的長劍,「老伙計,對不住了。」

失魂落魄的呂丹田也在徐鳳年之後立刻駐地。

長掠而去的老人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是該真正離開江湖了。

一柄長劍在天高地闊的雄偉畫卷中,如一縷發絲墜落於地。

很多年後,一名早年決意離開廣陵道戰場的無名小卒,在深山峻嶺中僥幸所得一柄棄劍,然後當他在江湖上大殺四方的時候,手中所提正是那柄劍身篆刻有殺徐二字的名劍,又在很多年後,在這位在南方江湖如日中天的劍道宗師,赴北挑戰已是當之無愧天下第一人余地龍,結果手中劍被硬生生折斷。也正因為此事,與這名劍客相交莫逆的一個游學儒生苟有方,橫空出世,第一次出現在江湖視野中,跟命中宿敵余地龍有了第一場巔峰之戰,在那之後,余地龍與遺憾落敗的苟有方便有了十年之約,之後整整六十年,兩人各領風騷三十年。

但是當下的江湖,余地龍還只是幽州騎軍的一名斥候伍長,苟有方還是一個在武帝城賣小籠包的少年。

還有徐鳳年曹長卿這四座巔峰屹立於江湖之上,還有徐偃兵顧劍棠在內的十座高山橫亘在江湖後輩眼前。

此時袁左宗憂心忡忡說道:「你說王爺會不會先繞路去一趟廣陵江?」

徐偃兵點頭道:「你是說先去找陳芝豹?我想會的。」

然後徐偃兵拍了拍袁左宗的肩膀,「該擔心自己處境的,難道不該是陳芝豹嗎?」

袁左宗會心笑道:「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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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山河逶迤壯麗,廣陵江上,一艘艘高大樓船戰旗獵獵。

江心一艘猶如鶴立雞群的旗艦上,白衣男子走出船艙,手中拎有一桿長槍。

梅子酒。

此時江水滔滔。

天上大風。

仙人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