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點頭。
他揉了揉下巴,恍然大悟道:「你能夠僅憑相貌就猜出我的身份,殊為不易,不過話說回來,也在情理之中。」
徐鳳年開始有些理解樊小柴的心情了。
樊小柴已經轉回身,白碗擱放在桌面上,死死盯住那人,「我必殺你!」
那人既無譏諷也無惱火,咧嘴一笑,陽光燦爛,「隨你喜歡。」
徐鳳年好奇道:「你不是開玩笑?」
那人正襟危坐,沉聲道:「我從不與人開玩笑!真正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正是一見鍾情才對?我想不是相濡以沫才會喜歡上一個人,而是喜歡上一個人後,才會相濡以沫。怎么,你不信?」
徐鳳年看著這張年輕臉龐,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羊皮裘老頭兒和那位酆都綠袍。
原來,如今江湖,亦有痴人。
不可理喻,不用理喻。
徐鳳年笑著輕聲道:「我相信。」
樊小柴面無表情問道:「你是誰?!」
徐鳳年情不自禁地揉眉頭,果不其然,對面這個家伙又開始傷人於無形了,「小柴姑娘,我喜歡你,與你喜歡不喜歡我,沒有關系。」
然後他對樊小柴眨了眨眼睛,「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歡你了,不要奇怪。」
樊小柴的情緒幾近崩潰,怒吼道:「你到底是誰!」
年輕劍客直到這個時候,才按住腰間劍柄,眼神清澈,望著她笑道:「太白劍宗,陳天元!」
他略作停頓,大聲道:「所以!我不喜歡你之時,只有陳天元劍斷之時!」
附近那幾桌,只要是剛好在喝茶湯或是嚼餅的年輕男女,無一例外都當場一口噴出。
太白劍宗,謫仙人陳天元!
百年江湖,群峰競秀,可自春秋劍甲李淳罡之後,陳天元仍是當之無愧的劍道天賦最高!破境最快!
陸節君和馮宗喜同時悄然望向雪廬槍聖李厚重,後者微微點頭。
應該就是太白劍宗那一位。
與三位前輩坐在一張桌子上的蛤蟆臉和薄唇美人面面相覷。
不是說太白劍宗謫仙人,初出江湖,便以白衣白馬懸佩白鞘長劍名動天下嗎?
不是說那位謫仙人豐姿如天上神仙嗎?
徐鳳年慢悠悠舉起茶碗,沒有急著喝茶湯,舉目遠望,怔怔出神。
此人此時此景。
他人別時那景。
曾經有位喜歡摳腳的糟老頭,氣哼哼說,「什么老劍神!就是劍神!」
曾經有位窮的叮當都不響的木劍游俠兒,豪氣萬丈說,「如果有天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姓溫的絕代劍客,不用懷疑,那就是我了!」
有人已不在世間。
有人已經不在江湖。
有人則還在眼前。
徐鳳年回過神後,放下茶碗,對那邊戰戰兢兢的茶攤掌櫃喊道:「有沒有綠蟻酒,來兩壺!」
如今北涼道轄境已經禁止釀酒,所以大大小小的酒肆酒樓,新釀綠蟻是注定喝不上了,多是往年窖藏,這座茶攤因為趕上趟,要做外鄉江湖豪客的生意,畢竟一碗定神湯才幾文錢,遠遠不如賣酒來得容易賺錢,特意與酒樓買了些相對粗劣的陳年綠蟻酒過來,現在還剩下四五壇,就給這一桌拎了兩壇過來,如今一壇的價格約莫是前幾年的四壇綠蟻了,好在北涼這邊從無兌水的習慣,綠蟻有好壞,但都地地道道。隨著中原江湖人蜂擁趕赴武當山,也不知是誰率先喊出來的,說是「不喝綠蟻酒,就白來了北涼」。
陳天元問道:「你請客?」
徐鳳年點頭道:「你請我定神湯,我回請你綠蟻酒,有何不妥?」
陳天元認真道:「沒有不妥,只不過我不喝酒。」
徐鳳年訝異道:「天底下還有不喝酒的劍客?」
陳天元指了指自己,一臉天經地義道:「我就是啊。」
徐鳳年看著桌上兩壇綠蟻酒,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