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雷霆雨露皆是天意(2 / 2)

徐鳳年笑道:「起兵造反,言過其實了,我師父第一個反對。」

老人打了個酒隔,沒好氣瞪眼道:「舉個例子,不懂?」

徐鳳年終於拿起那壺酒香四溢的綠蟻酒,輕輕喝了一口,「老先生請繼續指點江山。」

老人突然問道:「最前頭我是想說啥來著?」

徐鳳年放下酒壺,「說到了你們二人常聊西北邊事。」

老人恍然,「對對對,李義山一次醉後曾經對我泄露天機,說北涼要想在最壞的情況下打贏北莽,必須先打造出一種局面!」

故弄玄虛話說一半,老人止住話頭,眯眼而笑,眼角余光打量著書案上擱放諸多物件,當老人目光停留在那方涼王大印之上,徐鳳年笑問道:「就算我願意送給先生,先生敢收?」

老人視線稍稍偏移,轉移到那塊如今只有象征意義的大將軍銅印,徐鳳年怒目相視,毫不客氣道:「甭想!」

原本打算趁火打劫的老人滿臉戀戀不舍,很是遺憾地嘀咕道:「那般蘊含大奉邊塞風骨的柳葉文,不常見嘍。」

然後老人挑了挑下巴,瞅見年輕藩王那壺綠蟻酒旁邊的白玉籽料,眼前一亮,這位窮光蛋新涼王,竟然還留下件值點碎銀子的玩意兒?

徐鳳年收起那塊籽料,冷笑道:「王先生有本事搶走,否則就別痴人做夢。」

老人撇了撇嘴,跟一位武評大宗師搶東西,以王祭酒的習武資質,恐怕再給老人一千年武道修行也白搭,沒這么年輕人欺負老頭子的。

徐鳳年輕輕握住白玉籽料,直截了當說道:「我其實猜得出師父所說,我們北涼鐵騎打贏北莽的唯一機會,只有先把北莽南朝頭等邊軍和草原精銳私軍都消耗殆盡,那么北莽哪怕窮其國力還能支撐起第三場涼莽大戰,但是那時候看似同樣聲勢浩大的北莽數十萬騎軍,比起劉寄奴當初鎮守虎頭城,比起我當下死守拒北城,所面對的北莽騎軍,其實已是中看不中用的綉花枕頭。從第一場涼莽大戰的里董卓私騎,葫蘆口內的楊元贊嫡系騎軍,柳珪的心腹騎軍,再到如今第二場大戰的羌騎、昔日洪敬岩的柔然鐵騎和慕容寶鼎的冬雷精騎,流州黃宋濮中軍的兩萬騎,隴關豪閥完顏家族的騎軍,等等,皆在此列!」

徐鳳年語氣平靜道:「比如現在只要我們流州拿下老嫗山一役,其實不光是姑塞州邊軍精銳皆無,實則大半座南朝都給我們打沒了,這便是第一場涼莽大戰為北涼帶來的潛在優勢。」

老人疑惑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北莽太平令的謀劃,有致命紕漏?」

徐鳳年搖頭道:「只能說對了一半。」

老人一頭霧水,差點就要抓耳撓腮。

徐鳳年想了想,拿起那只酒壺,緩緩傾斜,似乎想要橫放眼前,「至今為止,仍是北莽勝算更大,但是北涼死了那么多人,為的就是將這只酒壺一點點扳斜。到時候北莽越是國力鼎盛,崩塌得越是劇烈。」

在酒壺傾斜幅度越來越大,酒水即將瀉-出壺口之時,徐鳳年輕輕收起,放回書案。

徐鳳年突然沒來由說了一句,「現在我就怕老婦人和太平令舍得破罐子破摔,不僅是一座西京,而是連南朝這半壁江山也不要了,鐵了心要攻破拒北城。」

老人臉色蒼白,試探性問道:「北莽不至於如此癲狂決絕吧?」

徐鳳年望向窗外的夜色,「天曉得。」

老人只以為是年輕藩王隨口一說的言語,卻不知「天曉得」這三字,恰如字面意思。

拓跋菩薩莫名其妙地獲得天人體魄,武道修為直追巔峰王仙芝,關鍵時刻,更是猶有過之。

既然連拓跋菩薩尚且如此幸運,那么占據天下半數氣運的那位北莽老婦人,難道就不會恩澤更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更是上天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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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祭酒拎著空酒壺告辭離去。

年輕藩王重新凝視鋪在書案上的那幅涼州關外形勢圖。

與此同時,北莽一座戒備森嚴的大帳內,粗如嬰兒手臂的燭火輕輕搖晃,太平令獨立於桌前,同樣在俯瞰一幅版圖更為遼闊的北涼四州形勢圖,輕笑道:「中原棋手皆言金角銀邊草肚皮,當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