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神色冷漠,嘴角略勾起一點弧度,濃妝艷抹的一張臉居然顯得寡淡了許多:「有何不可?」
她一眼看過來,楊玉英就從她眸底深處看到些不屑之意,登時便明白,她是真心覺得自己所言才是真理。
楊玉英一時都有點不可思議。
她看過無數荒唐言論,可如王翠這般言語,還真是無法理解。
王翠冷笑:「怎么?華國人可以被元人統治,變成元人,可以被清朝統治,變成清人,歷史長河中,這片土地上無數朝代更替,你們都覺得正常,現在不過是又一個輪回而已,怎么?換做歐美諸國,或者日本入主中原,在華國執政,你們就覺得難以接受了?」
「這明明是好事,華國荒蠻落後,為野蠻之地,難道就沒有追求文明之心?」
「若同歐美諸國同化,我華國百姓皆能沐浴文明之光,洗去身上野蠻氣,有何不好?」
「不說別處,如今北省人民實際生活在日本人的統治之下,難道他們生活的不好?交通發達,商場林立,百姓的生活優沃,不光不比以前差,還要好上很多,你去看看北省的報紙,聽一聽北省發出的聲音,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楊玉英一時安靜。
王翠這話,竟似是真心實意。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怕!
王翠可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百姓,她自幼熟讀詩書,上的是新式學堂,讀過中學,赴美留學,正經的精英中的精英。
楊玉英取出無名卷,輕輕一拍,信手翻開,露出里面一頁照片。
日本人滿臉喜悅,擺出勝利者的姿態。
尚在襁褓中的嬰孩被軍刀刺穿。
孩子的母親腸穿肚爛,死不瞑目,雙手還拼命地伸向自己的孩子。
無數平民老幼躺在血泊之中。
鮮血延伸出去,屍骨堆積成山。
楊玉英把照片往王翠面前一遞。
雖然只是照片,但是王翠只看了一眼,就不自覺撇開頭,垂眸。
楊玉英輕飄飄地盯著她,只見她厚重的妝容下隱約露出一絲恐懼。
她忽然就嘆了口氣。
記得當年隨元帥四處走時,在一個還沒有走出宇宙的星球上暫住。
那星球還算和平,雖然有些區域貧瘠,戰亂頻發,但大部分地方到是已經太平了幾十年。
那時候,和平區域的平民是如何看待那些殺戮的?
聽說,或者看到戰區相關的消息,看到那些在戰爭中罹難的死者的諸多報道,也會心痛,也會同情憐憫,也會宣泄情緒,但也不過一時而已,僅僅是茶余飯後的談資。
楊玉英現在想想,那種冷漠,也沒什么不好。
因為,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傷痛,才能冷漠得起來。
就說眼前的王翠,她滿口胡言,讓人心里生恨,可她眼底的痛,也是真痛。
「這已經是舊事,當初是華國軍隊先侮辱日本軍人的屍體,又便裝潛伏,他們才會如此,若說違反國際法,也是華國軍人先違反國際法!」
王翠低著頭,咬牙道。
楊玉英冷笑,直接把照片這一頁撕下,直接遞給王翠,王翠就如被嚇到似的,猛地躲開,任由照片飄飄盪盪落在車上。
王翠眼睛一紅,身體微微蜷縮,但只一瞬,又漠然地轉頭看向車外:「你想說什么?」
楊玉英嘆了口氣,又繼續翻開手中的無名卷。
一封又一封書信浮現。
英國記者的。
美國記者的。
甚至還有無數日本兵自己的日記。
「日本兵追逐逃難的百姓……對跌倒的人更是凶狠地亂刺。在街上行走,腳下到處可踩著死屍。」
「天黑了,屠殺還在繼續進行著。槍聲、呼喊聲、尖叫聲和呻吟聲,到處回盪。街道上呈現出一幅可怕的景象:地上浸透了血水,遍地躺卧著肢體殘缺的屍體;有些小胡同,簡直被死屍堵住了。」
「日軍用刺刀穿透婦女的胸膛,將不滿兩歲的幼兒串起來,故意舉向高空,讓人觀看。」
「……」
「我見一人跪在兵前,叩頭求命。並一手以槍尾刀插入其頭於地,一手以劍斬斷其身首……」
「甚至有知靈性之犬狗,見主人屍首僵硬,不禁背鳴於側……」
楊玉英輕聲讀著,手指微微顫抖,竟有些難以忍受。
「……我錯了,說你時不該帶累狗,大部分狗都知忠心護主。」
王翠面無表情,身體四肢卻虛軟無力地倚在車窗上,嘴唇輕顫,聲音沙啞:「別說了,假的,都是假的。」
楊玉英充耳不聞。
繼續讀日本兵自己的行軍日記。
「……看見華國兵就殺,一人不留,街道上堆滿死屍,行走極不方便……」
一句又一句,楊玉英面上都變得陰沉,氣血上涌,已然怒極。
要不是她如今也算歷練出來,修為有成,換做當年,非被氣炸了不可。
幾乎一瞬間,楊玉英的心態就與過去不同。
她過來之後,一直帶著游玩的心態,要完成任務給林晚娘一個完美的人生,除此之外,便是輕松自在。
她做翻譯,她研究飛機,全因興趣,不過是游戲人間的產物。
最近她最感興趣的是飛機,甚至有心從事專業的研究工作
,畢竟她始終覺得,這種簡單的飛行器,對大順朝來說,才極有參考價值。
宇宙飛船好不好?當然好,可是她便是知道原理,難道能在大順復制出來?
在實用上來講,她的飛機設計圖紙,比宇宙飛船的圖紙對大順的意義更重大。
楊玉英『砰』一聲,把無名卷合上收起,心中雖怒,面上卻冷淡:「這些都是舊事,既然你提到過北省,那就跟你說些北省的新鮮事,四月初八,平寧小學小學生劉阿虎,趙生,薛偉等七名學生因玩『殺日寇』游戲,被日本人澆汽油焚燒,有四位老師意圖救援,皆被刺刀刺死。」
她頓了頓:「因有美國記者正在附近采訪,為保密,整個學校付之一炬,所有老師,學生皆被殺害坑埋,第二天,學校不復存在,無數趕到學校的學生家長連孩子的屍骨都沒有找回去,但凡哭嚎,皆被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