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主任你好啊(16)(1 / 2)

姜美人自殺,一小部分是輿論,大部分是自己過不去這個坎了。

一個人倘然面對自我,無論是對還是錯,絕對是這個世上最難的一件事,如果能做到,那么就算不是學業有成,事業有成,也擁有了別人永遠超越不了的成就。

各種事故天天有,還是會得到網友們的關注,事不關己,就會有很多心思。

醫院上下得知這個消息,都很唏噓。

他們私下里竊竊私語,有的說死了一了百了,真是輕松,有的感到驚訝,說平時看不出來姜醫生是會做出那種事的極端性格,也許還有什么難言之隱,也有的覺得姜醫生太自私了,不管年老的父母。

盡管他們每個人都清楚,無論他們怎么評價,當事人都不會看到聽到,但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對此事的熱議。

醫院是承載了生老病死的地方,他們會麻木,也會落入世俗,稀里嘩啦的感慨一番。

這才幾天的時間啊,一周都不到,就發生了這些事,先是姜醫生攜帶hiv,然後是心外的醫生護士做檢查,之後是醫患鬧事,最後是姜醫生的死,一件接著一件,大家伙還沉浸在第一件事里面沒有緩過來,一下子就要被迫去接受第三件事。

生活美好,也太殘忍。

它像個溫柔體貼的情人般給你紅玫瑰和甜品,逗你笑哄你開心,對你說著天不荒地不老,你不老我不死的情話,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給你一個大嘴巴子,把你抽的頭暈眼花,滿地找牙,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姜醫生的父母從外地趕過來,只趕上見女兒的屍||體,他們痛哭的照片被拍下來放到網上,一點遮掩都沒有,引來了大量網友的議論,同情,批判,冷漠,或輕蔑。

這么做的人是為了自己的飯碗,道德不道德的,只能靠邊站了,你要說譴責他們,沒准認真去挖掘挖掘,會發現又有一兩個「老父親重病在床,為爭醫葯費辛苦打拼」「家里欠債累累,生活苦不堪言」之類的故事。

善惡有時候是對立面,而有時候,是並列的。

姜美人的屍||體被火化了,骨灰埋在xx墓園,她下葬的那天是這個冬天以來最好的天氣,太陽明朗,連一點風都沒有。

陳又跟閻書站在醫院一撥人里頭,倆人也是一身黑,但是非常扎眼,因為他們穿的是同款,圍巾,大衣跟褲子,鞋子都是,包括手表。

其他人默默翻白眼,哎喲快看,狗糧在飛。

心外的醫生護士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不搭理其他科室投過來的交流目光。

今天是來參加葬禮的,有什么仇什么怨的,都丟開了沒帶過來,畢竟人活著,各種事,這一死,就一把灰。

你想啊,跟一把灰怎么計較?

是要把灰掃了,還是捏手里咒罵,都跟個神經病沒兩樣。

姜家來的親戚極少,原因很簡單,也很直白,姜美人是因為艾滋自殺的,那些親戚怕沾到什么臟東西,也疏遠姜父姜母,如果是別的原因自殺,會來很多。

有兩個親戚在安撫姜父姜母,陳又側過頭聽,大概就是人死不能復生,想開點,讓孩子走的安心一些。

陳又把手放進大衣口袋,食指跟拇指捏著大門鑰匙,白發人送黑發人真的很不好受啊,他如果不能搞定所有任務回去,老爸就會經歷姜父姜母的悲痛。

「哎……」

閻書聽到青年嘆氣,他低頭,眼神詢問。

陳又抿抿嘴,沒有在這個被濃重悲傷渲染的場合跟閻書說悄悄話,只是回了個「我沒事」的眼神。

用正確向上的態度來對待艾滋,就沒有那么可怕。

姜美人是從醫的,她比普通人懂得更多有關艾滋的知識,了解也接觸過相關的病人,知道其中的病情走勢,不至於會出現世界末日來臨的恐慌抑郁。

陳又真的以為姜美人會慢慢接受現實,到另一個地方把生命延長。

哪曉得會自殺。

片刻後,所有人挨個送上白||菊,跟姜父姜母打了招呼離開,院長多說了兩句,主要還是安慰兩個老人,他也有孩子,多少能體會一點。

陳又跟閻書走出墓園,發現院長站在不遠處,明擺著是在等他們。

不多時,陳又自己先回了車里,他伸出手去撥弄熊掛件,眼睛透過車玻璃去掃站在那里的閻書跟院長,也不知道是在聊什么,看院長的表情,似乎很復雜。

左邊的車玻璃被敲,陳又嚇了一大跳,他一扭頭就看到一張貼上來的大肥臉,是周醫生。

兩人一個車里,一個車外,我看見你,你看不見我。

直到車玻璃再次被敲,陳又才確定周醫生是知道他在車里,也是真的找他,而不是在敲玻璃聽聲音玩,或者照鏡子。

他打開車門,「周醫生,你還沒走啊?」

周醫生說話的時候,嘴里冒著白氣,「是要走的,我見你一個人,就過來跟你說會兒話。」

陳又下車,「周醫生你要說什么?」

周醫生踢著腳邊的小石頭子,突然深沉起來,「我想了想,決定明年不在醫院上班了,回家把我爸的那個公司接到手里。」

陳又一愣,他都不知道,周醫生是個隱形的富二代?

似是知道陳又在想什么,周醫生抓抓頭說,「不是什么大企業,就是一個幾十人的小公司。」

陳又不那么認為,幾個人的工作室都能干出大事,更別說幾十人了,他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曉得周醫生突然下這么決定,是不是被姜美人的事影響的。

在醫院工作,和死亡,病||毒都離的很近,除了做好能做的防備,剩下的就是看命。

人周醫生想在後半輩子換一種活法,其實也挺好的,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嘛,他一個外人,說多了也沒什么意義。

「跟主任說過了?」

「還沒。」周醫生笑笑,「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陳醫生,我覺得你這人很厲害,早前你剛來那會兒,我特別討厭你,看你很不順眼,後來我竟然能跟你一起上下班,吃飯,有個事還找你談論,閑聊,等我決定要走的時候,才發現你成了我在醫院工作這些年以來,結交的最好的一個朋友。」

陳又清清嗓子,「真的啊?那好啊,你回去換了號碼給我一個,有事沒事都可以找我。」

「可以么?」周醫生剛高興了一下,又說,「我怕閻主任吃醋。」

陳又咳一聲,「不管他。」

周醫生壓低聲音,「我聽說國外有幾個國家是准許同性成為合法夫妻的,你們什么時候去了,給我說一聲啊,我送個大紅包。」

陳又說,「再說吧。」

周醫生看他那樣,好像是一家之主,大事小事都抓在手里,真是難以想象閻主任被指使著忙東忙西,擦地洗衣,刷鍋洗碗的樣子。

應該不可能。

「閻主任會發脾氣嗎?」

陳又呵呵,「他敢。」

周醫生的余光瞥到一處,他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嘴上還在問,「陳醫生,那這么說,你跟閻主任在一塊,他都對你言聽計從?」

「那必須的啊。」陳又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哼聲,「他要是不聽話,我就……」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就怎么樣?」

陳又的臉一僵,快速瞪了一眼周醫生,你說你,怎么這么不厚道呢,虧我還在剛才把你納入好朋友的行列,我倆絕交一分鍾,不想跟你說話。

他扭頭,笑容比花兒燦爛,「跟院長聊完啦?」

閻書跟周醫生點頭示意,問的智障陳,「我要是不聽話,你會怎么做?」

陳又偷偷對他擠眉弄眼,哎喲閻主任,別這樣嘛,讓我在同事面前有個面子撒。

閻書裝作看不見,「不在這里待著,你瞎跑什么?」

陳又耷拉著腦袋,跟個被家長訓斥的頑皮小朋友一樣,他撇撇嘴,不吭聲。

周醫生一看閻書嚴肅的架勢,他就急忙解釋,「閻主任,你別怪陳醫生,他本來好好待在車里,是我找他的。」

不給回應,閻書的眉頭皺皺,俯視著眼皮底下的青年,「為什么不說話?」

陳又沒好氣的說,「你要我說什么呀,就是周醫生說的那樣!」

看你倔的,閻書搖頭嘆息,脫了身上的大衣蓋在青年身上,把人裹||住,「你下車連外套都不穿,還跟我有理了是吧?」

陳又暖和多了,他吸吸鼻子,「我知道錯了。」

閻書的面色從寒冬到暖春,臉上的線條柔軟,連周身的氣息都溫和了,「下不為例。」

陳又這回很乖,「噢。」

一旁的周主任連著翻了兩個大白眼,閻主任你真行,手術做的厲害,跟陳醫生交往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被塞了一大兜「陳閻牌子」的狗糧,吃撐了。

跟陳又和閻書打了招呼,周醫生轉身離開,他邊走邊想,回家定下來以後,就讓爸媽安排相親,找一個老婆疼。

回去的路上,閻書把車開到附近的農貿市場,在周圍停好車就讓陳又跟他下去。

陳又縮在皮椅里面,「下去干嘛啊?」

閻書解開安全帶說,「今晚想吃餃子,我們去買餃子皮和肉餡。」

陳又沒精打采的,墓園那地方陰氣重,他感覺自己的陽氣被吸走了好多,「那上館子去吃不就行了,省事。」

「我不喜歡外面的餃子。」閻書說,「我要吃你包的。」

陳又還是沒精打采,「不想包。」

閻書說,「那算了。」

最怕整個世界突然安靜,車里現在就是這么個情況。

閻書沒生氣,一頓餃子而已,但是在陳又那里,就是一只可憐的大蟲子,在那散發著生無可戀的氣息「哎呀我好不開心啊想吃頓餃子,都沒人給我包,我還活著干什么,算了我不活了」。

陳又搓搓臉,「下車吧。」

閻書沒反應過來。

陳又看他那傻不愣登的樣兒,就想笑,「不是說要吃餃子嗎?」

閻書的唇角一勾,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老婆,你真好。」

陳又哼哼,知道我的好了,那還不麻利點,把自己心里剩下的惡念值交出來,讓我趕緊搞完任務去下個世界啊?

說是跟我同行,我看你是跟我同癱,癱在這個世界不動彈了。

農貿市場好大,陳又跟閻書一進去,就被混雜的味道撲了個滿懷,臟亂,嘈雜是第一印象。

這地方不宜久留,他們在最短的時間達成協議,決定兵分兩路,一個負責買餃子皮和生姜,一個負責買白菜和香菇,半小時後在第一個入口處碰頭。

陳又迅速搞定前兩樣東西,還有空買了一斤草莓,一斤車厘子,他去入口那里,沒見著人。

另一頭,閻書就沒那么順利了。

他買完了白菜跟香菇,經過肉攤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想起來自己雖然不吃肉,但陳又是很喜歡吃的,素菜餃子他吃,應該包一些葷菜的給陳又吃。

避開一個老人,閻書跟橫著排列的一塊塊豬肉對視,頭一次來買菜,有點棘手,不清楚要買哪塊肉。

大叔送走一個,又送走一個,他把錢收起來,抓了塊抹布擦擦油膩的手,忍不住問,「這位先生,你是要買肉嗎?」

要擱別地兒站著,就算是站上一天,大叔也不會找事問點什么,可人就站他的攤位前面,還那么高的個子,擋著生意了啊。

閻書穿著整潔,身形高大,面容俊朗,跟農貿市場的背景格格不入,在這一片引起很大的轟動,大媽大姐們都往他身上瞅,新鮮。

他擰擰眉峰,「肉怎么賣的?」

大叔感天動地,可算是開口了,「你要哪個肉?五花肉,還是瘦肉?」

閻書說,「包餃子的肉。」

「那就五花肉。」大叔拽起一塊,「先生你看這塊可以嗎?」

閻書抬眼,他不懂的,「行吧。」

大叔找袋子裝肉,熱情著呢,「先生是頭一回來這里吧?要我說,這買肉買菜的活兒,我們大老爺們干起來沒那么穩妥,你可以讓你媳婦過來。」

閻書說,「來了,在買別的。」

大叔哦哦,他把肉遞過去,「排骨要嗎?這邊的小排都是新鮮的。」

閻書看看,「要一點。」

大叔把排骨抄上來問,「三根?」

閻書說行。

大叔咔咔就開始剁,利索的很,完了還問,「豬肝要么?補血的,你媳婦要多吃這個,對身體好。」

閻書昂首,「要一點。」

大叔說,「來多少?十塊錢的?」

閻書說可以。

大叔麻利的切了豬肝往電子稱上一丟,「先生不好意思,我切多了,這是十五塊錢的,你看……」

閻書不跟他廢話,「就那些吧。」

大叔這是知道自己逮著一只肥羊了,他又把人往豬蹄上面引,「這玩意兒是美容的,要不要給你媳婦買兩個回去燉湯喝?」

閻書挑眉,「那就兩個。」

大叔送財神爺似的把人送走,他咂咂嘴,哎呀,幾十年都沒碰見這么好做生意的人了。

對面是賣豆腐食品的,也學大叔那套,「先生,豆腐豆干要嗎?」

於是閻書的手里就多了十幾塊豆干,兩塊豆腐,還有一袋子豆泡。

入口那里的陳又隔著幾條菜攤看到男人,發現一些年輕的菜販都拿火辣辣了的目光盯著對方,他哼哼,你們再怎么盯都沒用,那是我的。

離的近了,陳又看見男人兩只手都提滿了袋子,他把眼睛一瞪,上去就罵,「你是不是給人忽悠了?」

閻書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沒有。」

「還不承認!」陳又拽起他那些袋子里面的其中一個,「這都是什么?我讓你買白菜跟香菇,你呢,你買了這么多肉排骨,豆腐,還說不是被忽悠了?」

周圍的幾個大媽都紛紛側頭,身上按了探測儀似的,一有熱鬧看就立刻收到信號。

閻書低聲說,「不吵。」

陳又閉了閉眼,把頭偏到一邊,「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閻書的面部微抽,給面前炸毛的小貓順順毛,「有什么好氣的,家里的冰箱能放的下,買了就慢慢吃,又不會壞。」

陳又瞪他,「肉排骨這些你全不吃,我一個人吃,一次也吃不了多少,拿回去都要放冷凍,跟新鮮的能一樣么?」

閻書立馬搖頭,「不能。」

陳又說,「所以你買這么多,是不是沒必要?」

閻書以最快的速度認錯,「是。」

陳又看他態度不錯,就不生氣了,「我跟你說啊,以後買菜什么的,你別管了,我來就行,你在醫院牛逼哄哄的,上這兒來,就是一只大肥羊。」

閻書,「……」

回去後倆人就繼續分工,閻書負責把需要的食材都清洗干凈,交到陳又手里,剩下的事全是陳又管。

晚上就有熱騰騰,香噴噴的白菜香菇餃子擱桌上,中間還搞了一盤醋。

陳又剛要吃,就放下筷子去翻閻書的酒櫃,抱了瓶看不出來年份,貌似不便宜的紅酒出來,開了倒酒杯里,美美的喝上一口,「今年三十我不需要值班。」

他說完了就等著邊上的人給回應,比如說那好啊,我們去哪兒泡溫泉,到哪兒看日出看日落。

結果對方屁都沒放一個。

陳又瞧著男人一口一個餃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閻書咽下嘴里的半個餃子,撩了一下眼皮說,「你不吃餃子,看我做什么?」

陳又的屁|股離開椅面,兩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湊到男人面前,親親他的嘴巴,「過年我們去度假吧。」

閻書放下筷子說,「到時候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