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不過……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順著於雪莎的雙臂，我輕輕將臉靠在他的肩頭，毫無保留地說出自己的煩惱。

【不用擔心，無論遇到什么，我們三人都會和你一起面對的~~更何況阿力能如此自責，說明你是個很有責任感的好男人呀~~~~】輕撫著我的頭發，於雪莎在我面前展現出了一種母性的光輝。

25年5月9日星期一，學生會醞釀已久的年度傑出青年表彰大會在燕大世紀堂如期召開。

這一天，過去那些站在學生會背後為其撐腰，甚至對於雪莎和精圖社有些輕蔑的校領導們，如今也改頭換面，紛紛露出和藹的笑容，迎接於雪莎作為本院今年的傑出青年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舞台。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向曾經最年輕的經濟學大獎獲得者，如今我院最年輕有為的青年代表於學桑表示祝賀！！！】在於雪莎登台之後，身為頒獎典禮主持人的付金川立刻用高八度的嗓音宣告著這場陰謀大戲正式拉開帷幕。

在於學桑孤單站在舞台上，台下同學們熱烈鼓掌之際，肥頭大耳的院領導拿著印有一萬元獎學金字樣的信封，裝模作樣的走到於學桑身邊。

【我們都知道，於學桑同學品學兼優，而且善於經營社團，更是我院的驕傲……】拿起了麥克風的校領導開始了如期的滔滔不絕。在他的口中，將於雪莎去年經營社團的成績，甚至果斷對股市看空的壯舉都一一陳述出來。

此時的我正獨自一人坐在台下，看著資金心愛的人在台上接受著並不願意領取的頒獎。當校領導開始講話之時，今天穿著成熟，似乎也恢復了一些自信風采的孫穎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在對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後坐在了我的身邊。

【這些都是付金川早就安排好的，在舞台上讓校領導特意強調去年你們的成績，為的是讓全院同學都深刻記住你們現在對市場的判斷。到時候倘若你們判斷正確，即將對你們采用跟隨戰術的付金川會再次表彰你們，同時也借機標榜自己。倘若你們判斷錯誤，他就會讓你們在全院師生面前名聲掃地。】用想要看一場好戲一般的語氣，孫穎在我耳邊低語著。

【你覺得我現在該怎么做？你到底希望事態發展成什么樣子？】打心眼里並不喜歡孫穎這種老狐狸一般的姿態，可又從理智上認可對方的說法，我很警惕地質問著對方。

【哈哈哈~~~我怎么希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正在幫你呀~~~】似乎對於有些惹惱我的結果十分滿意，孫穎並不會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在我面前繼續裝腔作勢著，【本月的院刊一定會讓於學桑上到頭條，然後大肆宣揚你們取得的成績，以及於學桑最近開始看好股市的觀點。然後學生會一定確保院刊發到每一位同學手中，然後將你們徹底曝光在眾人的視野下。】

【如果股市繼續年初到現在為止的疲軟，那么於學桑就將被釘上恥辱柱對么？】

【呵呵，看來你現在的思維比過去敏捷多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啦~~~】似乎完成了向我傳遞信息的任務，孫穎隨即笑嘻嘻地離開了我的身邊，也不顧我的反應便走出了世紀堂。

這場蓄謀已久的頒獎晚會，最終在於雪莎的獲獎感言中落下帷幕。當他昧著良心說出「我們今後會繼續做好，為了學術上的成就，也為了報效祖國和各位領導的期待」之時，我一方面對於雪莎的隱忍感到敬佩，另一方面也對這種高壓時的服從感到憤怒。

正如孫穎的預料，周三的時候，足有五百份之多的本月院刊便由學生會下發到學院的各個專業，再由各班的班主任助理分發到每個宿舍。在這期院刊之上，頭頭條果然也是對於學桑獲得去年本校傑出青年的報道，其中於學桑的生平、去年的成績以及雜志社的訪談作為前三個部分，於學桑最近開始看好市場的獨特觀點，則放在了最後的位置。

可是事與願違，越是在這關鍵的時刻，更大的難題就接踵而至。

從周一開始，持續疲軟的股市進入了比過去更加瘋狂的踏空行情，周四之時，兩市一半的股票都達到了百分之十的跌幅，社會上自然一片哀鴻遍野，精圖社的社團資金也在四月份首次單月縮水後，經受著更加慘烈的摧殘。

【學桑，雖然我們很相信你的判斷，可如此嚴峻的形勢讓我們實在無法對你感到滿意。】在精圖社的例會上，江雨星率先發難，她的態度也讓領導力始終充分的於學桑次遭遇了信任危機。

【最近我們班的同學都在給我壓力……我之前和他們說過咱們的看法，真有同學前段時間買了好多股票……如果股市再不上漲，我在班里就沒法做人了~~~】楚曉婷的態度代表了一些對精圖社抱有期待的人的擔憂，想來股市再繼續下挫，那么精圖社剛剛積累起來的口碑也將瞬間灰飛煙滅了。

【學桑，要不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此時收手的話為時不晚，畢竟誰也不是股神，難免有判斷出錯的時候。】就連老好人張雲強都用委婉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看法了，可以想見如今的我們正在承受多大的壓力。

即便如此，在這次例會之中，於雪莎還是堅持不縮減股市投資規模的決定。對此張雲強暗自嘆氣，江雨星情緒激動，羅雄和楚曉婷則一臉擔憂，大家雖然依然選擇暫時相信於雪莎的判斷，可心里的擔心卻絲毫未得到緩解。

5月14日，這個周末我獨自一人跟隨燕大籃球隊，坐飛機前往杭州，參加對浙大的客場比賽。結果坐鎮主場的浙大以十幾分的優勢順利地擊敗了我們，其中我只替補上場了五分鍾，表現平平且未能力挽狂瀾，我校也就此結束了今年的cuba征程。

每到周末，趙代庸都會早早來到我們宿舍串門，陪著已經搬回宿舍居住的程秋燕，在我和呂琳的注視下出去工作。我注意到趙代庸如今的精神狀態極好，甚至在愛情的力量下偷偷進行了瘦身，程秋燕則看得出對趙代庸鞍前馬後的侍奉越來越受用，盡管他從未在我們面前流露過對趙代庸有任何普通朋友以外的情感，可我卻深知自己因為不能守候在他的身邊，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是有所下降的。

五一長假過後的第二周，股市繼續疲軟的態勢，雖然本周內沒有出現任何大的波動，可也沒有任何上漲的跡象。

對於於雪莎判斷有誤這件事，老練的付金川沒有對此進行任何宣傳，只是仿佛選擇性失明一般，繼續在院內繼續宣揚著於雪莎過去的成績。而他這種做法，一方面讓於雪莎吸引了全院師生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讓所有人都對被院學生會吹捧，可實際上今年判斷出現錯誤的於雪莎感到了反感。

【你們看，這不是那個傑出青年嗎？】

【真是惡心，也不知這個家伙背地里怎么巴結老師……我來學校幾年了，從來沒見過被捧得如此之高的家伙。】

【你們知道嗎？這家伙的社團今年一直在虧錢，他這樣完全錯誤的判斷也配說自己得過經濟學大獎？】

【據說有些誤聽他的判斷的人，今年都虧慘了喲~~~】

【我要是這家伙，根本都沒臉出門了吧，哈哈哈~~~~】

正所謂捧得越高摔得越狠，隨著股市的持續疲軟，以及學生會過於浮誇的鼓吹，我耳邊都能聽到許許多多對於學桑這個人的非議，精圖社也頓時成為了許多人背後議論的焦點。

正因為最近不斷遭受非議，於雪莎除了上課以外，時間都不敢再隨意出門了。每每我在關心他之時，他都會露出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表示對這些外人的非議毫不介意，可我卻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了越來越多的苦澀，想必即便嘴上不說，可他承受的壓力顯然不言而喻。

【雪莎，你不用有任何負罪感，反正這些錢暫時也不用，就算賠光了我也不會在意的。】關鍵時刻，程秋燕的表態為於雪莎吃著定心丸。

【是呀，我也並不缺錢，而且我始終相信雪莎姐的判斷一定不會有錯，那些人只是沒有遠見罷了。】呂琳也時常安慰著故作堅強的於雪莎，想必他們這對兄弟倆也像我一樣，對於雪莎很是擔心吧。

但是，社團內的其他人並不像程秋燕或呂琳一樣選擇對於雪莎無條件進行支持。在五月的第二次例會上，江雨星表示，倘若五月內股市再不見起色，她將撤回自己投入的初始資金，並宣布退出社團。羅雄和楚曉婷也表示，他們因為今年加入社團，被許多同學在背後議論，如果年底社團沒有任何起色，他們也將被迫退社了。

【不好意思，阿力、雪莎……如果雨星退社的話，到時候我想我也很難再待下去了。】例會散場時，此時剛剛成為了江雨星的男朋友，正對江雨星百依百順的張雲強，帶有歉意地對我們說出了自己的態度。

【雲強哥你不必抱歉，你和雨星剛剛確立了男女朋友的關系，考慮她的意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面對張雲強的致歉，於雪莎表現得十分大度。

【呵呵，說的好像股市真的會一跌到底似的~~~說實話我還是相信學桑你的判斷，月底前股市一定會有所起色吧。】臨別前張雲強用自己的豁達試圖緩解彼此致歉略微尷尬的氛圍。

【恩，一定會好轉的。借你吉言了~~】對於張雲強的體貼，於雪莎對此報以得體的笑容。只是不知他內心底是否真像臉上表現得那樣無所畏懼。

2005年5月20日，這注定是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日子。

由於呂琳還處在養傷階段，下午的籃球隊集訓結束後，我獨自依然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就在我快要走到宿舍樓下之時，我注意到在樓門口，熟悉的淡黃色連衣裙飄飄映入了我的眼簾。柔和的身姿，出眾的氣質，溫柔的笑容，這不是和我偶然謀面，在校園里彼此預見會互相打打招呼的白鵑老師嗎？

見我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白鵑老師隨即朝我的方向走來，雖然暫時還搞不清他到底為何而來，可如此舉動顯然說明了他今天至少是要來見我的。

【您是在等我嗎？白鵑老師？】走到白鵑面前，注視著他一身淡黃色連衣裙，考究的盤頭秀發，以及柔和的面部曲線，自從半年前初遇之後，難得如此近距離接觸的我，內心底感嘆著他竟然也是女裝者的事實。

【恩，我是在等你，而且想占用你一點時間。】不知為何，今天的白鵑雖然依舊溫柔地笑著，可笑容中卻似乎帶有一些不那么友好的情緒，這讓我感到了一絲壓迫。

【那就借一步說話吧。】隱約中察覺到白鵑的到來定然和於雪莎脫不開關系，我便指了指宿舍樓旁邊的小咖啡廳。

【好吧，那邊說話也方便一點~~~】顯然也有意和我好好談一談，白鵑同意了我的建議，和我並肩走向那間在校老師家屬開的小咖啡廳。

大約十分鍾後，在一杯拿鐵和一杯卡布奇諾分別端在我們面前之後，和我面對面就坐的白鵑終於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阿力，我這次來找你，其實是因為最近我聽到了很多不好的消息。包括和你有關的，和雪莎有關的，甚至和呂林、程秋燕都有關的。】細細品味了一下杯中的咖啡，白鵑撩了撩自己鬢角的秀發，隨即開口說道。

【白老師您是學校級別的領導，關於傑出青年這種事應該是有所耳聞的。】了解到對方此行果然和我猜測的一致，我立刻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因為白鵑和於雪莎的關系，讓我在心底將白鵑當做自己人，而且是個能夠在關鍵問題上給予一些幫助的自己人。

【我不僅聽說雪莎最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也聽說了呂琳籃球賽負傷的事情，還有趙代庸和程秋燕的前男友正在糾纏他的事情……綜合來看，想必你的壓力也很大吧？】

過去無論在校園里的哪里偶遇，白鵑都會宛如成熟的大姐姐一般，為人師表地露出溫柔到不能再溫柔的微笑。可繼當年在於雪莎住所的偶遇後，如今第二次面對面交談，白鵑卻收起了臉上的堆笑，用一股流露著精氣的眼神凝視著我，讓我突然感受到，這或許才是一位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並靠自己的雙手在學術上闖出成就的成年人應有的強勢氣質。

【……恩……壓力確實很大……】震懾於白鵑的氣質，我默默點著頭，回應著他的問題。

【不用好奇我是為何對你們的事情了如指掌……畢竟我在這學校工作了這么多年，除了官方以外自有我能獲取信息的渠道。另外雖然雪莎這孩子實在好強到從來不向我伸出援手，不代表我在背地里不會去關心著他。】

【這個自然，我過去就感受到您對雪莎是十分在意的。】就從免費把房子租給於雪莎這件事來講，白鵑和於雪莎私下關系如何已經不言而喻，因此對於白鵑會暗自關注我們，我並不感到多么意外。

【不只是對雪莎，我對於秋燕和呂琳也是一樣。因為他們都是和我一樣的變裝者，而你……則是被這三個第三性都認可的男人，我對你一直是抱有期待的，即便你一個人就坐擁三美……】說到此處，白鵑的語氣突然加重，【可是你如今的表現卻讓我很是失望，一個男人如果在面對壓力的時候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女人，他又憑什么可以被稱為男人！？】

當白鵑毫不留情地針對著我的弱點發起了責備，我注意到他的臉上真有恨鐵不成鋼的惱怒表情。盡管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被他人責備的男人，可白鵑對我的判斷和我自己的自責不謀而合，讓我也一時無法反駁。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何在么？讓我來告訴你……並不是因為你沒有判斷對市場，也不是因為你沒有帶領球隊獲勝，更不是因為你沒能陪程秋燕去工作，而是不知不覺之中，你的心底過分在意第三性這個事實。三個小家伙對自己性別的介意潛移默化了你的判斷，讓你習慣了躲在暗處的生活方式，讓你喪失了對事物最根本的判斷，也逐漸在謹小慎微之中喪失了對抗生活的勇氣！】

【因為擔心和第三性談戀愛的事情被別人發現，所以你變得小心謹慎躲躲藏藏……因為對自己能否和第三性相伴一生感到困惑，所以你遇到關鍵問題會傾向選擇逃避，而不是知難而上。這其中雖然我必須承認，不是任何男人都有能力把握和第三性的愛情，可你並不是普通男人，你已經是一個被三個絕色偽娘選中的男人了，所以你應該有所覺悟，有所突破才對！如果你做不到更高層次的突破，那你就不配享有這份一般人三生都修不來的愛情。】

白鵑的話簡直醍醐灌頂，讓我頓時被打得支離破碎，可又在破碎中產生了一絲不破不立的希望。

『果然……是我疏忽了很多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嗎……』

【相信我，雪莎對市場的判斷絕對沒錯，他缺少的只是帶領他克服世俗干擾的一股力量。程秋燕的心也始終在你身邊，但他現在極度缺少強硬的擁抱，需要你的關懷。呂琳聰明又能干，更應當是和你一起前進的最佳伙伴。所以你的面前其實充滿希望，只看你是否能將其挖掘出來而已。】

言畢，白鵑將最後一口咖啡喝掉，將一百塊錢放在桌上之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從來不浪費每一杯咖啡，因為我深知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拼命奮斗而來的結果。我希望今天的對話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壓力，而是為你指明了未來的方向。最後說一句的話，其實我很看好你的。】

臨別之際，白鵑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溫柔，對我柔和一笑便閃身離開了小小的咖啡館，只留下我一個人呆呆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長時間以來堵在心里的心結有被逐漸消融的趨勢。

『要開始加油了啊，陳力……』心里有了希望，哪怕再大的難關，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度過。有了如此信念的我，暗自握緊了雙拳，終於下定決心，拋開一切世俗的紛擾，真的要徹底男人一次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