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風光湮(下)(2 / 2)

萬萬不可 明月璫 3520 字 2020-05-30

「是。」翁媼卻沒想到馮蓁如此硬氣,她原還以為馮蓁是與蕭謖有首尾呢,這么瞧著卻像是太子殿下覬覦已久。

「表嫂好些了么?可能起來理事?」馮蓁又問。

翁媼搖搖頭,「如今已經是水米不進了。」

馮蓁嘆息一聲,「我去前頭看著吧,只是這些事情我也不懂,只能裝裝樣子,你吩咐人多照看著表嫂,最好能叫她娘家來人照看一下,想來她心里能舒坦些,畢竟表嫂還年輕呢。」

「女君想得周到。」翁媼道:「有女君在前頭坐著,想來那些刁仆也不敢隨意動彈了。」

馮蓁搖搖頭,「現在人心惶惶,當務之急是要請得聖意,才能穩定人心。」

翁媼愁道:「是啊,可咱們誰又有資格去請聖意呢?」

「無妨,外大母走得太倉促,所以這會兒還沒有旨意下來,我想以皇上的仁孝,當不至於讓外大母身後受損,說起來慶表哥也是為國殉身的,皇上不會叫他死不瞑目的。」馮蓁安撫翁媼道,「若是今日沒有旨意,我再來想法子。」

翁媼點點頭,心里卻是詫異馮蓁竟然能想得如此明白,昨天看她那副天塌下來的模樣,還以為同戚容一般扶不起來呢。

「走吧,翁媼你一路跟我說說府里現在的情形。」馮蓁道。

「是。」翁媼便盡量簡單地把府里的事兒說了一遍。馮蓁問了幾個問題,都問在症結上,讓翁媼的心不由又放下了一些。

「阿姐來了么?」馮蓁問。

「昨兒夜里就來了。」翁媼道。

馮蓁點點頭,見靈堂已經到了,便轉身走了進去,先去靈前上了一炷香,再然後則看向了靈前燒紙的馮華。

馮華自然知道馮蓁進來了,可卻轉身背對著她。

馮蓁的眼圈紅了紅,也沒說話,轉身跟著翁媼出了靈堂,往後面的花廳去。一眾身上暫時還沒差使的仆從都已經等在那兒了,由漣漪看著。

馮蓁走進花廳,緩緩地坐在正中的黃花梨交椅上,左右來回掃了兩遍,這才開口道:「你們都是府里的老人,當知道皇上最是敬重外大母,公主府一時半會兒還倒不了。少夫人與我都不是吝嗇之人,即便將來真要遣散你們,那時也自有豐厚的遣散銀給你們,也算全了這場主仆之誼。」

馮蓁說完,又停頓良久,這才再緩緩地道:「可若是有人背主,那也別怪我不客氣。如今府里也就只剩下少夫人和我兩個女子了,若是不用雷霆之力怕是不服眾,你們誰若想出來試試,我也是願意殺雞給猴看的。」

「對了,昨兒晚上我院子里那兩個背主的,已經畏罪自殺了。」馮蓁說得十分輕巧,指了人群中兩個剛才撇嘴撇得最厲害的老嫗道,「你倆去給她們收屍吧,拿爛席子裹了扔到城郊的亂葬崗就行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畏罪自殺,那就只能自己猜測了。人當然不是馮蓁殺的,蕭謖的手下全是狠人,他吩咐一聲,那兩人的脖子便被擰斷了。

一時這些人倒真被馮蓁給暫時鎮住了,漣漪吩咐下去的事兒,也沒人再推三阻四了。

馮蓁剛處理過這一樁事兒,宮中便來了內侍傳皇帝口諭。果然不出她所料,是來給長公主府的孀婦撐腰的。

首先,就指定了從城陽駙馬那一宗的蘇家過繼一子到蘇慶名下,為蘇慶守孝,也為長公主守孝。

另外,元豐帝自然又追思了一番長公主的豐功偉績,然後將還沒確定下人選的過繼子封做了承恩侯。

一時眾皆嘩然,心里可都羨慕死那位「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砸中的」蘇氏子了。

馮蓁心想這一招的確是妙,戚容瞬間有了個兒子,而且還有侯爵在身,府中的仆從也就能安下心來了。

只是馮蓁沒想到的是,元豐帝的口諭里居然提到了自己,贊自己柔懿孝順,作為如今城陽長公主唯一活著的沒有嫁入他人府的外孫女,元豐帝將城陽長公主的私產「湯山苑」賜給了馮蓁做嫁妝。

馮蓁雖然沒想過這些,但湯山苑的確是她心頭好,如今能作為她自己的嫁妝,那自然是歡喜的。

「呀,好大一筆嫁妝啊。」已經有人私下議論了起來。不過大家也想得通,雖說蘇家會過繼一個兒子過來,可到底沒有城陽長公主的血緣,輪起來自然是馮蓁最親近了。

傳口諭的內侍走後,馮蓁對翁媼道:「你趕緊去把這消息告訴表嫂吧,或許能稍緩她的絕望,但願她身子能好起來。」

翁媼自然也想趕緊去告訴戚容這個好消息,只是她前腳剛走,蕭詵就進門了。

馮蓁低著頭向蕭詵答了禮,蕭詵低聲急切地道:「幺幺,孤能跟你說句話么?」

馮蓁微微搖了搖頭,對蕭詵這種不顧場合的要求有些頭疼,他也不看看,這里是靈堂,長公主剛去世,難道她還有什么心思去跟他糾結男女之情不成?

「幺幺。」蕭詵幾乎哀求地看著馮蓁。

馮蓁抬頭冷冷地看著蕭詵,「殿下看清楚這是什么地方了么?這是我外大母的靈堂。」

蕭詵像是被打了一拳一般,踉蹌中帶著尷尬,轉身走了。

馮蓁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有人已經議論了起來。不過馮蓁也顧不上那些閑言閑語,因為來吊唁的客人可謂是接連不斷。

一直到繁星滿天,馮蓁才得以歇著,身邊的馮華也站起了身。

許是因為馮蓁曾經親近的人都不在了,讓她此刻格外地脆弱,竟然忍不住地望向了馮華。

馮華也回看了看馮蓁,嘴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容,「看來幺幺你,真的挺會勾搭男人的。」

這一下,才是實實在在的重擊,被擊中的馮蓁真正地體會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

馮蓁不敢置信,是什么叫馮華能對著自己說出如此寒心的話,還那般的理直氣壯。

馮華走後,馮蓁才發現自己嘴里已經有了鐵銹味。

世間事往往就是這樣,許多事兒可能很簡單,但因為各種情緒夾雜其中,雙方都選擇了逃避,逃到形同陌路,逃到憎恨滋生。此時已經無關對錯,都只覺得自己的心受了傷。

馮蓁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當時自己誤會了馮華,可如今看她的舉止是越看越心寒,至於誤不誤會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長公主去後,上京城隔個兩三日就是一場雪,小雪、暴雪的夾雜著,總之天都是陰沉沉的。

馮蓁站在靈堂的台階上,靠著欄桿往遠處看,層層疊疊的牆壁阻攔了她的視線,也阻攔了她的路。她覺得有些發涼,雙手環抱住手臂上下輕輕地摩挲著,回頭看了看點著燭山的靈堂。

元豐帝的口諭下來之後,戚家以最快的速度幫戚容選擇了一個蘇氏宗族的侄兒過繼到跟前,那還只是個襁褓中喝奶的小嬰孩,如今正被戚容抱著在靈堂里守孝。

馮蓁感覺自己徹徹底底地成了多余的人。

戚容想必是不需要一個吃閑飯的表妹的。

陽亭侯府好似也沒什么感情,她的大伯母黃氏前兩日來吊唁時,說的話模模糊糊,大致是歡迎她回陽亭侯府住,就是如今家里添了許多人口,有些擠得慌,怕委屈了她。

馮華就更不必提了,怕是老死都不相往來了。

而蕭謖呢,從那日她自暈厥中醒來,就沒見過他的蹤影。知道他定是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忙,她向來是排在尾巴上的,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能那般准確地不在。

再且,他已經成親了。

馮蓁忍不住苦笑,看來她的外大母雖然有各種不好,但至少還讓自己有種被需要的感覺,沒覺得像個被排擠的人。當時若是她的桃花溪還豐潤,或許她的外大母還能救得回來。

馮蓁又嘆息了一聲。

宜人走到馮蓁身邊,「女君,外面太冷了,咱們還是進去吧。」

馮蓁沒回頭地道:「宜人,等外大母下葬了,我帶你回西京好么?」

「好,奴也想著西京呢。」宜人道,只是她望著馮蓁的眼睛卻充滿了憂心。

馮蓁轉過頭看著宜人,「放心吧宜人,跟著你家女君我,將來也能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宜人笑了笑。

馮華此刻正好從靈堂里出來,她每日都過來,但每晚也都會回蔣府去。

馮華不悅地覷了一眼臉上露出笑容的宜人,然後撇開頭直直地走了,掃都沒掃馮蓁一眼。

馮蓁倒是一路目送著馮華走出院門,沒入漆黑的夜里。

「宜人你先進去吧,我想一個人再站一會兒。」馮蓁道。

三皇子蕭論在轉角處看著馮蓁,平日都說什么玉郎、玉人,可誰又真正能是玉做的呢。然而此刻蕭論看著台階上的馮蓁,卻覺得她就像一尊真正的玉美人。

瑩潤、白皙、純凈、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