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圖紙擺放在桌上,司笙靜靜地對比著,神情若有所思。
有意思。
她讓司尚山找司家設計師來做室內設計,其實只是想看看司家的機關術水平,並沒有多想。
後來看到易詩詞的圖紙,發現其中很大一部分圖紙都跟裝修有關,所以司家設計師來後,司笙特地尋了些早期的設計構思,又留下一批圖紙,想要仔細對比一下其中的關系。
沒想到,竟然真被她看出端倪。
已知:
易詩詞偷易中正的圖紙給司銘盛;
易詩詞的圖紙跟司家設計圖紙創意相似;
易詩詞圖紙有創意,但空洞,可操作性較低,而司家的設計圖紙在保留創意的情況下,具有一定的操作性;
……
合著易中正和易詩詞這父女倆是在給司家當長工吧?
司笙挑了挑眉。
驀地,想起凌西澤說的司炳——
那人手里似乎也有一張圖紙?
並且有著屬於易詩詞圖紙的通病。
眯縫了下眼,司笙拿出手機,調出高教授的電話,撥通。
*
剛從廚房出來,蕭逆余光視野就撞入一道身影,驚得他立即止步。
司笙不知何時離開的書房,此刻背靠廚房門邊,微微低著頭,手里翻著一本書。
悄無聲息。
神出鬼沒。
暗自腹誹完,蕭逆主動詢問:「有事?」
合上,司笙抬起纖細修長的手指,將垂落的發絲撥到耳後,偏頭問:「你媽是做什么工作的?」
司笙稱呼易詩詞,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就是「你媽」。
蕭逆早已適應。
他道:「沒工作。」
「一直沒有?」
沉默須臾,蕭逆仔細想了想,「記憶中沒有。」
自他懂事起,易詩詞就是家庭主婦,唯一能跟「工作」掛上邊的,大抵是她畫的那些圖紙。
父親收入雖不算高,但一個人也可養活全家,任由易詩詞做自己想做的事。
「嫁給你爸之前,她怎么生活的?」司笙問。
蕭逆:「不知道。」
他沒問過。
「……」
面對一問三不知的蕭逆,司笙默然地盯了三秒,掃興地往書房走。
「哎。」
蕭逆叫住她。
司笙止步,眉心微蹙,回身看過來。
瞳仁里折射碎光,蕭逆沉靜地望著她,問:「你想問什么?」
司笙淡淡道:「隨便問問。」
唇角線條綳直,冷白的光罩下來,襯得蕭逆有些清冷。
爾後,他又道:「她喜歡機關術,大學學的室內設計。我爸說,她一直想將機關術和室內設計結合在一起。」
「哦?」
司笙覺得有意思,饒有興致地揚眉,「她成功了嗎?」
「……沒有。」
父親在世時,常說,等易詩詞設計好圖紙,他們就按照她的圖紙來裝修。
做成她喜歡的模樣。
後來,父親去世,易詩詞就再不研究了。
易詩詞還是會伏案畫圖紙,可是,她研究的再也不是室內裝修,而是以蕭逆現在的水平看不懂的東西。
那些圖紙里,他唯一能看懂的一幅圖是——
一座橋。
「沒有?」
簡單的詢問,兩個字,蕭逆卻從中聽出詫異和驚奇。
蕭逆微微一頓,問:「很容易嗎?」
司笙聳肩,輕描淡寫道:「不難。」
「……」
蕭逆有些恍惚。
司笙口中的「不難」,易詩詞整整研究了五年,最終的成果還是半成品。
「喏。」
手一抬,司笙倏然將書扔過來。
蕭逆下意識伸手接過,回過神。
司笙說:「她的書太雜太亂,沒什么用,這本比較基礎,你可以看看。」
低頭看了眼書籍,蕭逆再一次抬頭時,司笙已經步入書房,他視野里只留有一瞬殘影。
書房門口有風,她的發絲被撩起,在身後飛揚,側臉落在柔軟的光里,凌厲張揚被削減,那一眼,看起來有些溫柔。
半晌。
蕭逆垂下眼簾,掂了掂手中頗有年頭的書,翻看,密密麻麻的筆記映入眼簾,驚得他眉頭一挑。
跟易詩詞的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
城川醫院。
司笙沒有去住院部,先找易中正的主治醫生聊了半個小時,才去易中正新搬去的病房。
她安排了易中正和王爺爺住在一起。
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來。
走在走廊上,司笙順著病房門牌號一路找,門牌號還沒找到,就見到某間病房外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二十出頭的女生,不算高,穿著件白色長款羽絨服,笨重得像一只企鵝。
手里提著幾個袋子,此刻正虛趴在病房門口,偶爾踮起腳,偶爾蹲下身,透過空隙往里面瞧,眼珠子怕是都跟門框貼一起了。
「瞧到什么了?」
頭頂飄下來好聽的詢問聲。
陶樂樂嘀咕道:「縫太細,什么都沒瞧見。」
「哦。」
悠悠然一個字,像風一樣,落在耳里。
刮得耳廓涼颼颼的。
「……」
陶樂樂頓時啞然,懵住了。
下一刻,門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張開,病房內的景象一點點出現在眼簾。
兩張病床,兩個老人,兩雙眼睛,四道視線。
倆老人:「……」
陶樂樂:「……」
與此同時,還有身側慢悠悠的嗓音,「推開不就行了?」
「啊——」
陶樂樂呆住三秒,慘叫一聲,轉身就跑。
當然,沒跑成功。
一只手抓住她的後衣領,她剛跑兩步,就被拎小雞一樣地拎回病房門口。
陶樂樂後退著回來,背對著病房,小心翼翼地抬頭,偷偷瞧了眼抓著她後領、似笑非笑的司笙。
「笙笙姐。」
底氣不足,陶樂樂弱弱地打招呼,聲如蚊吶。
司笙右側眉梢揚起,饒有趣味地調侃:「還認識我呢?」
陶樂樂嘴角扯起抹假笑,訕訕道:「那是,你這么美,上次回去後,我一直尋思著,要是有你簽名照啊,我就天天貼牆頭……」
略帶笑意的視線掃下來,陶樂樂縮了縮脖子,把剩下的彩虹屁給咽回去了。
「又是你朋友?」
病房里傳來易中正的詢問聲。
陶樂樂身形明顯顫抖了下。
往里面看了眼,司笙又瞜了眼陶樂樂,道:「一半一半吧。」
自陶樂樂當群演回去後,就一直因zero的事跟司笙保持聯系。
不過,最近zero漫展折扇、新作發布,陶樂樂都沒再找過她。先前司笙還以為怎么了,現在一看,大概是因為王爺爺的事。
松開陶樂樂的後領,司笙淡淡地看著她,「人就在里面,你要不要進?」
陶樂樂低下頭,兩只手抓著幾個袋子,手指絞在一起,糾結出聲:「你都知道了嗎?」
「猜得七七八八。」
「……」
陶樂樂震驚地望了司笙一眼。
猜的?
還真就是猜的。
司笙最近忙得很,沒空抽時間查陶家的情況。
自上次撞見陶樂樂跟大嬸打聽王爺爺住所後,司笙就心里有了幾分數,如今見陶樂樂鬼鬼祟祟尋到醫院來,結果自是不言而喻。
陶樂樂內心掙扎著,躊躇片刻,小聲詢問:「我,可以……」進嗎?
話沒說完,司笙就進了病房。
陶樂樂循著她的身影往里探,赫然撞上老人兩道打量的視線,她與之對視兩秒,又迅速低下頭來。
「這小姑娘誰啊,看著還挺眼熟的。」光頭·王爺爺好奇地朝司笙問。
「長得跟您三分像,能不眼熟嗎?」
司笙斜了他一眼,唇角弧度微微一彎。
聽出她話里有話,王爺爺聯想到門口那姑娘的逃竄和猶豫,徒然意識到什么,神色一僵。
此時,門外的陶樂樂,吁出口氣,鼓足勇氣跨進一步,先是朝王爺爺彎腰鞠躬,然後才直起身來,將在心里無數次預習過的話,磕磕絆絆地說出來——
「外公,您好。我是您的外孫女,陶樂樂。」
「……」
王爺爺訝然,怔怔地看著他。
隔壁病床上,易中正也有一瞬的愣怔,旋即朝司笙投去詢問眼神。
易中正直接問了,「什么情況?」
「我、我來解釋吧。」
陶樂樂的緊張溢於言表,局促地開了口。
司笙拎出一張椅子來,放到她身後,「坐著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