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話:想死嗎?(1 / 2)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夜間的城市繁華而熱鬧,來往的路人形形色色,歡笑嘈雜的聲音充斥在每條街道上。

夜千筱坐在公園的石階上,赫連逸凡就在她的身邊,兩人的動作出奇的一致,都單手撐著下巴看向前方,黑亮的眼睛里皆是映著星點的光亮和走過的人影。

石階旁生長著株高大的鐵樹,寬長的葉片層層疊疊的垂落而下,在他們頭頂隨著夜風輕輕搖晃,遠處的路燈光線被擋住了大半,兩人就像是隱在了深深淺淺的樹影中,就連來往的人群都不會多瞧他們幾眼。

在他們的前面,是片精心裝修的人工湖,散發著白色的光芒的路燈在整個湖周圍亮起來,中間橫起一座長橋,沿橋亮起的燈光猶如耀眼的一條長龍,壯觀宏偉、美不勝收。

湖邊沿途修築了石欄,其上刻著繁瑣的百花盛開圖案,更添得這湖泊的景致格調。

這種美景似乎是情侶幽會的好地方,鋪滿便道磚的道路上,來往的情侶夫妻居多,偶爾有年輕的學生的歡樂走過,這是一幅與部隊截然不同的景象。

「喏,給。」

前方兩米處,有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停駐許久,最後小跑著來到了赫連逸凡面前,將一根棒棒糖遞到了他面前來。

赫連逸凡遲疑兩秒,並沒有將棒棒糖接過來。

直至小女孩覺得委屈,就要撅起嘴巴哭泣的時候,赫連逸凡才眼疾手快的將棒棒糖接過,並且很有禮貌的道謝,「謝謝。」

「我能跟你做朋友嗎?」

小女孩頓時喜笑顏開,眼巴巴地看著赫連逸凡,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喜悅和期待。

「……」

赫連逸凡下意識地看向夜千筱,倒不是去征求夜千筱的同意,而是小大人樣的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仿佛遇到這種事他也是很郁悶的樣子。

微微眯起眼,夜千筱單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向他,示意他應該自己解決。

論長相,赫連逸凡跟赫連長葑沒有哪里都不像,以至於夜千筱從未相信他是赫連長葑親生的。可他確實長得很好看,不是赫連長葑的那種剛毅成熟的俊朗,而是粉雕玉琢的精致,眉眼像是被水墨畫出來的,自帶動人的俊秀靈氣,小小的模樣漂亮的連人的心都可以融化。

這模樣看起來應該是那種活潑可愛的孩子。

然而,他畢竟是要喊赫連長葑一聲「爹地」的,活脫脫的將赫連長葑的性子給繼承了下來。

無論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就連坐姿都筆直端正,見到外人的時候總是很有禮貌,但是禮貌完了之後就是板著張臉酷酷的模樣,總是令人無可奈何。

「……能。」

過一會兒,當赫連逸凡皺著眉斟酌怎么拒絕的時候,小女孩那燦爛的笑容又變了變,讓人感覺又要哭了似的,他拒絕的話語剛到嘴邊,就換了個意思。

再次得到同意,小女孩簡直樂開了花兒,立即抓住赫連逸凡的手,扯著他就要往前面走。

在同齡人中,赫連逸凡的力氣還算是大的,他可還是被喜上眉梢的小女孩扯走了兩步,才勉強的停了下來。

「姐姐。」

停住腳步,赫連逸凡偏過頭看向夜千筱,用清脆的聲音朝夜千筱喊道。

他自然不是想經過夜千筱的同意,而是有些企盼的看著她,希望她這個「大人」能夠開口制止,幫他甩掉這個愛哭的陌生女孩。

然而,夜千筱卻惡劣的眯著眼,朝他笑眯眯地開口,「去玩吧。」

「……」

赫連逸凡的小臉上猛地一僵,顯然在夜千筱這里受到了重重的打擊。

無奈之下,赫連逸凡沉沉地嘆了口氣,任由小女孩拉著走,去玩在他看來簡直幼稚之極的游戲。

赫連長葑拿著兩串棉花團回來的時候,正好路過正蹲在一起玩玩具的赫連逸凡和小女孩,發現他的赫連逸凡眼里頓時燃起了希望,頗為期待的看向赫連長葑,可不曾想赫連長葑卻在掃了他一眼後,就目不斜視的離開,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那雙盛滿希冀的眼睛。

於是,在小女孩的拉扯下,赫連逸凡再一次挫敗的垂下了頭。

「喏。」

赫連長葑在石階前站定,看著坐在樹影下的夜千筱,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的剎那,他已經將手里的一個棉花團遞了過去。

眼前的視線忽然被遮住,夜千筱在抬眼的剎那,就見到一團白花花的棉花伸到眼前來,她的眉眼微微一動,卻沒有拒絕,反倒是平靜地將其給接了過來。

想吃棉花團的話是赫連逸凡說的,去買的任務自然落到了赫連長葑的身上,可夜千筱卻沒有想到,赫連長葑卻買了兩串回來。

軟軟甜甜的棉花團,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

夜千筱素來不怎么喜歡吃甜食。

她的口味很淡,不添任何調料的水煮菜她都可以接受,可酸甜苦辣的味道她都不喜歡。

不過,她從來不會對某種事物過度抗拒。

這是她的習慣,又不是什么吃了就會死的東西、做了就會死的事情,她再不喜也可以去接受。

她有太多的弱點,但那些東西都不適合展示在人前。

「不喜歡?」

赫連長葑在她身邊坐下,將她面無表情咬著棉花團的動作看在眼底。

「還好。」

看向應付著小女孩的赫連逸凡,夜千筱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聲。

停頓些許,夜千筱忽然偏頭看他,「逸凡怎么來的?」

夜千筱沒有刻意打聽過赫連逸凡的身世,不過有一點她是可以確認的,赫連逸凡絕對不會是赫連長葑親生的。

以前接觸不多,她並不想去打聽。

很多時候,知道的越多,需要負擔的也越多。

有句話就做「好奇心害死貓」,她不想被過多的東西束縛,就必須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可這個孩子溫柔體貼、懂事乖巧,她確實挺喜歡的。承擔一個孩子的過去,她並不介意。

「他……」

赫連長葑凝眸,將那小小的身影、冷酷的小臉看在眼里,冷峻的眉眼瞬間就柔軟了幾分。

「朋友的兒子,」微涼的聲音頓了頓,「他母親死前托付給我的。」

故事並不復雜。

那個朋友是他的戰友,之所以沒稱之為「戰友」,是因為對方在緊要關頭叛變。

於他們來說,那只能是朋友,「戰友」倆字,對不起在那場戰斗中死去的其他戰友。

朋友為了保命才叛變的,誰都知道他是為了自己的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孩子,可該來的逃不了,他在流彈中意外死亡,終究是沒有回家去看自己的妻兒一眼。

後來,赫連長葑特地隱藏了這個事實,自掏腰包偽造了撫恤金,跟戰友一起去探望朋友那即將臨產妻子,告訴她朋友是為了國家壯烈犧牲的。

可誰也沒有想到,朋友妻子竟然會因難產大出血而死,赫連長葑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同時也接到了剛出生的赫連逸凡。

那是朋友妻子的遺願,也可以說是她早先計算好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在醫院就知道自己丈夫的所作所為,她在生產的時候一直不願意剖腹產,就已經做好准備就就此離世了。

不願孩子背負惡名長大,所以她不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只有她也同丈夫一起離開,才會有其他人接納那個無辜的孩子。

而她最後囑咐醫生,一定要將孩子交給赫連長葑,就是想逼迫赫連長葑接納這個孩子。

這是早就設計好的陷阱,也是個赫連長葑最反感的陰謀。

可孩子沒有其他的親戚,除了他這里,就只有孤兒院一個去處。

直到後來,他親眼見到那個在自己懷里嗷嗷大哭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在空中舞動著,哭過之後又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他當時沉默的很久,可在第二天就將孩子抱了回去,交給了完全沒有回過神來的赫連父母。

他沒有解釋過孩子的來歷,先前赫連父母還懷疑他是不是在外面私生的,勸說他將孩子他媽也娶回來,可之後赫連爺爺懷著滿腔怒火找人去打聽過後,他們才隱約知道事情的真相,便同赫連長葑一樣,沒有異議地接受了孩子的存在,在後來也將他當做親孫子來看待。

這些事,從來沒有人告訴過赫連逸凡,但他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什么,所以他從來都不問為什么自己只有「爹地」,卻沒有「媽咪」。

「他太聰明了。」

聽到最後,夜千筱的視線又落到了赫連逸凡的身上,眉眼里難得透露出幾分溫柔。

這個孩子太聰明、太成熟、太懂事,已經超出同齡孩子太遠。

可聰明,並不見得是好事。

人生難得糊塗,看不清這個世界,還不清人的心思,才是最幸福的。

空著的手指抵在下巴處,指腹輕輕摩挲著,夜千筱漸漸陷入了沉思中,可她還在思量中,伴隨著手里被拉扯的力道,眼角余光一抹白色的物品忽然消失,她的意識忽然就被拉了回來。

等她偏頭看去的時候,只見得方才還在她手里的棉花團,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在她抬眼的瞬間,那棉花團就准確無誤地落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有些莫名其妙地皺了下眉,夜千筱朝看向旁邊的赫連長葑,一眼就見到對方那認真而嚴肅的臉龐。

「不喜歡就別吃了。」

赫連長葑淡淡的說著,算是給了夜千筱一個解釋。

稍稍有些遲疑,可旋即夜千筱便聳了下肩膀,表示接受了他的解釋。

反正才剛吃完晚飯,她又不餓,加上那棉花團的甜味她確實有些受不了,丟了對她來說也沒有多大關系。

「你當初,怎么會決定收養逸凡?」夜千筱微微凝眸。

雖說是戰友的遺孤,但並非沒有安置的地方,按照常理來說,誰也不願意無故接受個孩子當拖油瓶、引人非議,五年前的赫連長葑才不過二十出頭……

如果讓徐明志去領養個孩子,想必他寧願花費更大的代價,把孩子送到個願意收養的家庭里。

赫連長葑瞥了她一眼,似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沉聲道:「收了他,催婚的不會那么多。」

「……」

夜千筱嘴角微抽。

被如此不要臉的解釋給噎了一下,夜千筱同情的看了看赫連逸凡,然後台階上站了起來。

「會玩滑板嗎?」

挑了挑眉,夜千筱面向赫連長葑,越過他的頭頂朝上面看去。

台階上是塊空曠的場地,那里聚集著很多耍酷的青少年,有玩滑板的、有滑旱冰的、也有跳街舞的,從天未黑起,那里就熱鬧一片,屬於青春和陽光的氣息擴散在空氣中,走過的行人總是會或欣賞或喜悅或感慨的停駐片刻。

從小就精通各種耍帥技能的夜千筱,對這樣的場合總是熟悉不已。

不用多說,赫連長葑看著她眼底的幾分雀躍,就領悟了她的想法。

「不會,」一如既往冷清的聲音,可在他眯眼的那刻,忽然就緩和了幾分,「不過,我會看你滑。」

微怔,夜千筱還未說話,赫連長葑就已經站起身,朝上面走了過去。

赫連長葑做事向來很干脆果斷,可能是在部隊里待久了,就算有求於人也是板著張臉的。

他身著部隊的常服,肩章上那兩杠兩星刺瞎人眼,加上那本身就冷峻沉著的氣息,光是站在那里就讓人心里忍不住發憷,下意識地將自己這輩子所做的虧心事都回憶了一遍,生怕赫連長葑一把槍就對准了他的腦袋。

所以,當赫連長葑表示要「借」個滑板的時候,立即有幾個小伙子哆哆嗦嗦的將自己的滑板雙手奉上。

等夜千筱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得到的是赫連長葑「隨便選」的指示。

看了看幾個畏懼又崇拜的小伙子,又看了看擺在面前來的滑板,夜千筱著實哭笑不得,只能在其中隨便選了個看得順眼的。

這里並非專門的滑板場,但也有滑板愛好者籌集了資金,劃出了個場地擺了幾個斜坡、樓梯道具,在他們這些業余玩家來看,只要有一顆喜歡的心情,就算只是在平地上滑動,他們都可以玩得不亦樂乎。

「你玩?」

眼看著忽然出現的一個戴鴨舌帽的人站到了赫連長葑身邊,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臉色頓時就變得不是那么情願了。

給一個剛毅挺拔的軍人,他們自是樂意不過,可給一個身形纖瘦弱不禁風的小子……

「有意見?」

動作靈活的踩上了滑板,夜千筱忽的用手指抬了抬鴨舌帽。

路燈的光線斜斜的灑落在她身上,將她的側臉照得清清楚楚,不過巴掌大的臉,五官精致而漂亮,狹長的雙眼暴露在光線下,微微彎起的眼里滿是挑釁和張揚的意味,視線掃過就成功的激起了他們心里的好勝心。

操,被小瞧了!

然而,在被激得熱血沸騰、剛想嚷嚷著比試的時候,他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冷不丁地愣了愣。

呃,這是個女人……

方才乍眼一看,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女人,雖然個子比較矮,可穿著打扮卻趨向於中性化,白色的寬松長袖、黑色牛仔褲、黑色短皮靴,外加將大半臉都給遮住的鴨舌帽,隨意的掃過去,真心看不出任何的女性痕跡。

而現在,當他們往看清楚那張漂亮精致的臉後,下意識地往她胸口掃去……

自然,沒等他們仔細看,早有意識的夜千筱就踩著滑板轉了半圈,留給他們一個瀟灑帥氣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