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筱,你在這里做什么?!」
路劍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夜色昏暗,院落沒有亮燈,只有廚房的光線透射出來,卻被路劍的身影擋了大半。
自知路劍如今看自己不順眼,夜千筱想了想,也不急著從馬上離開。
「轉轉。」
夜千筱回答著,卻站得筆直,雙手放到身後。
「喲,轉轉到這兒來了?」路劍冷笑了聲,從門口走下來,凝重的視線在她身上打量,猛地怒喝,「身後是什么,拿出來!」
「這……」
夜千筱一臉為難。
「拿出來!」
路劍瞪著眼,沒好氣的吼道。
「哦。」
老實的應聲。
很快,夜千筱就把身後的手拿出來。
兩個袋子,好些個塑料盒裝著,有些竹簽露了出來,大老遠的,路劍就聞到了燒烤的味道。
「外面帶進來的?」
路劍拉下臉。
想到她出門的事,這心情就好不起來。
那個擾心撓肺,那個要命的憋屈啊!
「是。」夜千筱點頭。
冷哼一聲,路劍越想越氣,「不拿去宿舍,拿到這里來做什么?!」
摸了摸鼻子,夜千筱看著他,滿臉真誠,「他們說,你在這兒。」
呃……
路劍微愣。
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喏,賠禮道歉的。」
愣怔間,夜千筱已經走到石桌旁,將兩袋子的夜宵都放到上面。
「……」
路劍嘴角一抽。
賠禮道歉?
特地過來找他?
說實話,路劍打心底不信。
他認識的夜千筱,絕不可能特地做這種事。
她可不像牧齊軒,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從不給別人添麻煩。
相反,她最愛給人添麻煩,麻煩鬧得越大越好,這留下的爛攤子他人還不得不收。
讓人火大得很!
路劍臉色變了又變,仔細盯著夜千筱,想要從中看出點異樣來。
可惜,夜千筱很正常,幾分真誠,幾分笑意,幾分平靜,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外面的?」
這時,林班長從廚房走出來,皺著眉頭掃向那堆燒烤。
幾天未見,林班長還是嚴肅的板著臉,就算站到路劍身邊,那氣場也不減分毫。
「嗯。」
看著他,夜千筱回答。
「以後少買點,」林班長皺眉,語氣卻不嚴厲,「對身體不好。」
「成。」
夜千筱爽快的點頭。
本想就在炊事班做的,一來自己不是炊事員,動用廚房有些為難,而且她的廚藝本身就不好,二來是怕林班長麻煩,每天都要在廚房忙活,少給他添點兒事也是好的。
「對身體不好,不吃。」
路劍虎著臉,接著林班長的話,沒好氣道。
夜千筱:「……」
乖乖,這還傲嬌上了?
一旁,林班長看著他,問道,「你不是沒吃晚飯嗎?」
「你不是在給我做嗎?」路劍反問。
「沒心情,不做了!」
任性的回著,林班長伸出手,直接開始解自己的白色圍裙。
路劍:「……」
媽的,他們倆這還合起伙來了?!
姓林的,真他媽偏心!
偏心!
「路隊,來吃。」
夜千筱朝他笑了笑,轉身開始去解兩個白色塑料袋。
同時,也不顧林班長的固執性子,直接將他拉過來坐下,遞了兩個白色塑料盒過去。
林班長臉色微黑,可到底也沒有拒絕。
這些夜宵,是夜千筱按照三個徐明志的飯量買的,比普通人的量更要多些,加上林班長和路劍兩位,解決起來也不算輕松。
於是——
當徐明志趕來之際,便見到夜千筱、林班長、路隊長三人圍坐在石桌旁,「和樂融融」的場面。
著實,狠狠驚了他一把。
干啥呢這是?
畫面也太不協調了!
「你來做什么?」
聽到腳步聲,路劍斜了他一眼,態度很強硬。
昨晚過後,他瞧著夜千筱和徐明志就來氣,陳連長那邊整天譏諷個沒完,怎么著都想出那口氣,現在連清凈時候都沒有。
這不,晚餐時間,就趕去找陳連長談心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吃飯。
煩吶!
「這……」
徐明志愣了半響。
說好過來碰面,一路上憋了滿肚子的話,沒想猶豫好久趕到,便見到路隊長、林班長和夜千筱坐在一起。
真是愣了。
「傻愣著干啥?」
見他不說話,路劍又出聲,沒好氣的哼了哼。
這傻小子!
既然關照過夜千筱,那她的身份自己也調查過,徐明志是自己一手帶過來的兵,那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倆的婚約,他們倆的解除婚約,他都有所耳聞。
現在,看情況,估計這小子又鑽心眼,陷到里面去了。
年輕人吶——
麻煩!
「咳,來找你。」
徐明志何等機靈,很快就反應過來。
昨天惹得路劍生氣,他當然是知道的,好在今天訓練沒出錯,沒被路劍揪住小辮子,就眼下這情況,他要是挑明了來跟夜千筱吃也夜宵的,指不定他的怎么惱怒呢。
「什么事?」
冷冷的瞥向他,路劍滿臉不悅。
「也沒什么……」徐明志話語微頓,很快走過去,笑嘻嘻道,「就是陳連長那兒,要不要我去道個歉?」
「你?」
上下打量著他,路劍質疑的哼著,旋即掃向對面的夜千筱。
夜千筱在吃羊肉串,聽到他們的對話,連眼睛都沒掀一下。
徐明志走近,壓低聲音道,「聽說,陳連長是北方人,呃,家里順帶捎了點兒酒……」
雖說聲音壓得很低,可在這寂靜的院落里,另外兩人也聽得個清楚。
「好啊,你小子……」路劍抬腳就往徐明志屁股上踢去,罵罵咧咧的,「竟然私藏酒!」
徐明志快速躲過,滿面笑容,「隊長,這本來是送給你的,可您……不是被嫂子逼著戒酒嗎。」
「嘁!」
路劍被氣得硬是說不出話來。
好小子!
膽子還真不小,竟然調侃到他頭上來了!
「隊長,不留我吃點兒?」
湊過去,徐明志笑著問道。
「吃!」
笑著罵出個字,路劍直接將兩盒燒烤扔了過去。
徐明志笑眯眯地接下,然後在他旁邊的空位置坐下。
四個位置,全部坐滿。
徐明志安靜了會兒,很快就按捺不住了,低聲跟夜千筱聊著天。
聽著聊天聲,路劍將一根竹簽放下,瞥著旁邊的徐明志和夜千筱,眉頭輕輕一挑,旋即又無奈的嘆口氣。
自己的兵,在跟前雖說罵幾句踢幾腳,但說不心疼真不可能。
徐明志心性單純,沒有心機城府,天生樂觀開朗,在他手中待了兩年,從來沒有主動鬧過事,軍事技能也是名列前茅,就跟牧齊軒一樣令他滿意。
倒不是說夜千筱不好,只是夜千筱這種冷靜沉穩的性格,著實跟徐明志不般配。
唉。
真想狠狠敲那小子幾棍,把他敲醒了最好。
一頓夜宵,就在徐明志和夜千筱的交流中度過。
林班長是少言寡語之人,平時本來就沒有什么話,路劍倒是個正常人,只是跟林班長找不到話題,便默不作聲的吃著燒烤。
吃完,散場。
然,當看著徐明志送著夜千筱回去時,路劍又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給徐明志幾拳。
幾分鍾就到的地兒,送什么送?!
難不成基地還出鬼了?!
艹!
狠狠瞪了眼徐明志,路劍甩袖離開。
徐明志不明所以。
……
女兵宿舍樓下。
瞥了眼未亮燈光的宿舍,夜千筱腳步微頓,偏過身去看徐明志,「有什么事,說吧。」
徐明志自然不必特地送她過來。
還不至於這么矯情。
定然是有話跟她說。
其他人都沒回來,估計還要到明早去,兩棟樓之間亮著路燈,相隔太遠只能看得個大概。
聽到她的話,徐明志微微側過頭,昏暗的燈光落到他好看的眉眼上,更是柔和幾分。
他緊抿著唇,稍顯遲疑之色。
夜千筱就站在他身側,一只手放到衣兜里,面色平靜地看著他,漂亮的面容籠了層暗光,莫名地讓他失神。
「夜千筱,我喜歡你。」
緩緩如清風般的聲音,帶著清冽干凈的聲線。
身影輪廓映在朦朧光線中,徐明志立在她面前,半垂著眸,眼底藏著明顯的緊張,或許還有幾分掙扎。
夜千筱斂眸,卻沒有絲毫驚訝。
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從新兵連開始,就跟徐明志相識了。
二十三歲。
家庭環境優渥,自小未曾受過特別大的挫折,卻沒有那種環境中的驕傲自滿,他就像是在順境中自由生長起來的,從不需要擔憂什么,只要想著自己該做什么,想做什么,然後就義無反顧的往自己選擇的道路走下去。
她以前沒接觸過這種人。
但是,她不介意跟他接觸,更不介意同他交好。
她沒想到的是,徐明志會……
唔,事實上,她並不認為,那能稱之為喜歡。
「然後呢?」
舒了口氣,夜千筱凝眉問道。
喜歡她,然後呢?
伴隨著冷淡的聲音,陣陣疑惑迎面砸下來,令徐明志皺起了眉頭。
「我們接觸婚約了,」夜千筱的聲音再度響起,她抬眼看著他,淡淡道,「你也負擔不起我的人生。」
夜千筱很直白。
徐明志跟她,從來不是一類人。
跟裴霖淵、赫連長葑,甚至於她不同,徐明志沒有經歷過太多,畢業後在部隊的歷練,使他更像一張沒被沾染過的白紙。
干干凈凈的。
纖塵不染。
夜千筱不知道他以後是怎樣,可現在的徐明志,不足以融入她的生活。
想到這兒——
夜千筱難免有些煩躁。
今天,一個個的,先是裴霖淵,然後是赫連長葑,又到現如今的徐明志,接二連三的,讓她應付起來有些無力。
面前,徐明志沉默著,他盯著夜千筱,那沉下來的眸色里,不知是何種情緒在交纏。
失望,不甘,了然,悲痛……
「早點休息。」
半響,夜千筱出聲,轉身往宿舍方向走。
「等一等!」
徐明志喊住她,卻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
可,聲音中,卻不掩其中低落情緒。
「什么?」
想想,腳步微頓,夜千筱偏頭看他。
「那我要怎樣,才能負擔你的人生?」
徐明志看著她,垂下的雙手緊緊握著,他有些失落,卻仍舊帶著股不肯服輸的韌勁。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夜千筱就離他越來越遠了。
兩人之間的鴻溝,在無形之中,拉的越來越大,好像他再如何的努力,也無法離得她更近些。
不管是能力,還是行為做事,甚至於思想程度。
可是,他就是喜歡她啊。
怎樣都想對她好。
沒想……
事實上,若不是早上那事,他或許不會這般沖動。
最起碼,他也會等到合適的機會,而非這般的魯莽,甚至於沒做任何准備。
果不其然,被拒絕的個徹底。
沉默片刻,夜千筱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
誰又知道呢?
說完,走向宿舍。
105的宿舍門打開,夜千筱的身影走進去,然後又再次關上。
燈亮起。
徐明志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直至最後渾身冰涼後,他才看著早已熄燈的宿舍,跨著沉重地步伐往自己宿舍樓而去。
這是他第一次跟人表白。
也是他第一次遭到拒絕。
他做足了心理准備。
可是,沒想到,結果被他想的更要慘。
……
翌日。
五點,夜千筱被吵醒。
她睡眠淺,尤其在部隊,按時起床時需聽鈴聲,夜間集合時需聽哨聲,定然不能睡的太沉。
已經養成了習慣。
所以,開門聲、腳步聲剛響起,她就忽地睜開了眼。
「啊——」
低低地驚呼聲響起。
是喬玉琪的。
剛走過來,就見到睜開眼的夜千筱,喬玉琪猛地拍著胸口,暗自嘀咕道,「嚇死人了你!」
「啪」地一聲,宿舍內電燈打開。
「結束了?」
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身,夜千筱在宿舍內掃了圈。
沒錯,三道身影。
喬玉琪,冰珞,劉婉嫣,三個人都回來了。
「結束了,」疲憊的應聲,劉婉嫣把自己丟到對面床上,卻不忘朝夜千筱豎起中指,「哪像你,這么快活。」
任務剛結束,所有新兵一歇下來,就聽得老兵們說起夜千筱的傳奇事跡。
尼瑪!
比她們提前整整兩天結束任務!
一個人闖入賊窩,將一幫沒回過神的老兵們,殺得個片甲不留。
每每說到「夜千筱」這個名字,那幫老兵們都是咬牙切齒的,可見他們對夜千筱是有多大仇多大恨。
「合格了?」
看了眼表,夜千筱也沒睡的心思,轉而問她們道。
冰珞仍舊冷冰冰地,面無表情。
喬玉琪吐槽完後,就摔在床上,准備休息。
劉婉嫣更不用說了,連鞋子都沒拖,抱住被子就從呼呼大睡起來。
「嗯。」
睡衣來襲,劉婉嫣迷糊的應了聲。
沒多久,冰珞也上了床,只是攤開被子時,動作頓了頓,朝夜千筱道,「教官說今天放假。」
夜千筱點了點頭。
累了七天,確實該放假休息。
不過……
夜千筱沒了睡意。
起身,穿上作訓服,疊好被褥,夜千筱准備去跑步。
可走了兩步,掃到劉婉嫣倒在床上的邋遢樣,又頓住腳步,走了過去。
將她的帆布鞋脫下來,再將她的腿搬到床上,再將那床被子撩開,蓋到她的身上。
「千筱……」
迷迷糊糊的,劉婉嫣睜開眼,低低喚了聲。
「嗯?」
話音未落,劉婉嫣忽的坐起身,湊過來抱住她的腰。
「你真好。」
低聲的說著,帶著幾分沙啞。
她忽的抬起眼睛,明亮的眼睛被籠了層水霧,在刺眼的燈光下,似是凝聚了一層水膜。
將她的腦袋推開,夜千筱微微蹙起眉頭,聲音微涼,「怎么了?」
環住她腰的力道一緊,劉婉嫣的腦袋狠狠砸到她懷里。
夜千筱臉色一黑。
若不是知道她失戀了,夜千筱真想把她丟到宿舍外凍上半天。
「我跟他分手了。」
再次抬頭,劉婉嫣看著她,眼里不掩傷心與失落。
這眼神……
看得夜千筱生煩。
「嗯。」
應付般的點頭,夜千筱裝作認真在聽的模樣。
她跟宋子辰分手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
突地,劉婉嫣面色一狠,狠狠揪住夜千筱的衣服,咬牙切齒道,「可恨的是,剛剛遇見他,他又跟姓柴的賤人在一起了!」
「……」微微啞言,夜千筱頓了頓,便敷衍的道,「嗯,證明你看走眼了……」
「夜千筱,你他媽不會安慰人吶?」
聽得她漫不經心的語氣,劉婉嫣實打實的怒了。
不安慰她,還陰陽怪氣的諷刺,她這交的什么朋友?!
「會,」夜千筱閑閑道,「就是覺得安慰你,挺浪費時間的。」
「你……」
劉婉嫣咬牙。
幾日不見,這丫的越來越毒舌了?
挑眉,夜千筱摁住她的額頭,直接將她推到枕頭上,旋即松開手,「自己好好想想。」
「誒——」
劉婉嫣抬手,想拉住她。
側身躲開,夜千筱低眸掃了她一眼,淡聲道,「跑步。」
「……」
被看穿了。
劉婉嫣閉眼,重重倒在床鋪上,就連隔壁床都震動了,半睡半醒的喬玉琪猛地睜開眼。
只是,迷糊中聽到劉婉嫣跟夜千筱的談話,心知劉婉嫣失戀了,她朝劉婉嫣那邊瞪了幾眼,最後還是沒有說話,繼續倒下睡覺。
夜千筱出門時,順手關了燈。
……
清早跑步,算是部隊練出來的習慣。
只是,這一次,夜千筱不只跑五千米。
這次選拔過後,將會是另外三個月的嚴格選拔,這也是她從徐明志那里聽來的。
這三個月,將會更嚴格、更殘酷、更暴力。
所以,她干脆趁著有空,來了個套餐。
兩個五公里——五公里越野,五公里武裝泅渡。
五個100——100個俯卧撐,100個仰卧起坐,100個馬步沖拳,100個到立,100個收腹。
400米障礙跑,兩個來回。
一個輪回下來,她能夠勉強站住,已經是屬於她體力的奇跡了。
早上七點半。
休息片刻,夜千筱准時來到食堂。
新兵除外,其他老兵還需要參加訓練的,所以剛進食堂,就見到里面人滿為患。
清一色的老兵。
只有幾個新兵,摻雜在那些成群結隊的老兵中,很不起眼。
「這么早啊?」
拿了端盤,夜千筱拿了兩個饅頭,就見到小嚴守在粥桶前,朝夜千筱擺了擺手。
「嗯。」
夜千筱點頭。
側頭想了想,又抬腳走了過去。
「啥事啊?」
見她過來,小嚴朝她笑了笑,早已心領神會。
平時見面也只打個招呼,除非……
有什么他能做到的事。
「打包,三份。」
停在他面前,夜千筱笑眼看他,一副很和氣的模樣。
「呃……」
小嚴臉色僵住了。
還真不客氣!
這是幫一個宿舍的早餐都順走了吧?
嘆了口氣,小嚴一臉無奈,攤手道,「得,待會兒去廚房拿。」
「謝了。」
「別告訴別人。」
雙手放到嘴邊,小嚴鬼鬼祟祟地朝她叮囑。
「知道。」
了然的點頭。
緊接著,便朝小嚴點了下餐。
冰珞,四個饅頭。
劉婉嫣,一碗粥,兩個雞蛋,一個饅頭。
喬玉琪,隨便。口味不了解。
見得小嚴記下,夜千筱才轉身離開。
她不介意偶爾做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