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夜長林打完電話,夜若雨臉色一片蒼白。
怔怔的看著夜千筱,那眉眼之間,凝聚了不少怨氣。
為什么……
為什么要說?!
馬上就要打掉了,她為什么要告訴爸?!
剎那間,渾身力量似乎被抽盡,夜若雨目光呆滯無神,猶如行屍走肉。
而夜千筱哪里會管她,攔了輛車後,直接將她給拉了上去。
回夜家。
將夜若雨拉回來,給夜長林打電話,也並沒有害她的意思。
當然,也算不上幫她。
她只是不喜柳家的人。
傷孩子性命之事,她定然不會去做,只是想讓邱秀嬌於心不安罷了。
而——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不擅長跟婦人勾心斗角,那就從不會勾心斗角的人入手。
夜長林,還有柳景洲。
於她而言,幾個電話的功夫,就已足夠。
等她到了部隊,便隨他們去折騰了。
……
將面無血色的夜若雨送回家,沒有理會她怨恨的神情,夜千筱直接回房拿了自己洗好的常服。
沒等到夜長林回來,她直接趕往機場。
不過,在路上,卻給夜長林打了通電話。
「你不在家?」
一接聽,夜長林就問道。
一回家沒見到人,剛想給她打電話,沒想她的電話就過來了。
「嗯,趕時間。」夜千筱說的極其隨意。
「……」
夜長林臉色微黑。
將家里鬧得個「天翻地覆」,她一聲招呼都沒有,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深吸一口氣,夜長林抑制住自己,不跟她計較,沉聲問道,「這通電話,你是想說什么?」
夜千筱的性格,他可是再了解不過。
以前在學校,現在在部隊,除了要錢的時候,哪里跟他打過電話?
沒有事,絕對不會聯系他。
夜長林總算是看透她了。
「夜若雨。」夜千筱一字一頓。
眉頭微蹙,沉沉嘆了口氣,夜長林沉聲道,「她畢竟是你妹妹。」
輕輕一笑,夜千筱忽的問,「你以為我讓你對付她?」
「不是?」
稍稍詫異,夜長林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夜若雨懷孕的事,是她告訴他的,她不是想讓夜若雨受罰?
「不是,」夜千筱淡聲道,語調微微冷起來,「你幫幫她。」
「……」
夜長林登時一驚。
下意識地,懷疑跟自己通話的,是否是自己女兒。
幫幫她?
夜千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記得,自從夜若雨進家門起,夜千筱就處處針對她,任何惡作劇都有做過。夜若雨也不是善茬,加上有紅燦在身後相助,總歸也讓夜千筱討不了便宜。
身為一家之主,這些他都知道。
只是家和萬事興,他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可是——
夜千筱忽然就冰釋前嫌了?
不可置信。
甚至於,不可思議。
夜千筱對夜若雨的怨氣,他可以理解,夜若雨對夜千筱的不甘,他也能體會,本想著只要兩人不要繼續鬧、關系僵硬點兒,也沒有關系。
不曾想,這兩人的關系,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驚訝之下,對夜若雨的惱怒,也消散不少。
緩了好一會兒,夜長林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跟她之間,發生了什么?」
「沒什么。」
夜千筱簡潔的回答。
但,想了想,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便補充道,「母親去世,婚約被毀,加上懷有身孕,她值得可憐。」
這是臨時想的原因。
事實上,她幫夜若雨說話的原因,並不怎么單純。
既然邱秀嬌覺得,夜若雨失去了紅燦,就在夜家再無翻身的余地,她不妨讓那位看看,夜若雨在夜家,還是有地位的。
不全是為了夜若雨。
「……」
被這一番話,夜長林徹底哽住了。
值得可憐?
就這樣?
夜千筱什么時候,能這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了?
「沒事的話,我掛電話了。」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回應,夜千筱直截了當的說道。
「路上小心。」夜長林提醒道。
「嗯。」
應聲,掛斷電話。
夜長林握著手機,心里的錯愕,久久難以退散。
夜千筱……
這孩子,是真的懂事了。
掛了電話沒多久,夜千筱接到了柴欣君打過來的電話。
剛回來,其實就接到過柴欣君的電話,說是讓她過去聚聚,但那時要處理夜老爺子的事兒,之後還有葬禮要參加,夜千筱便一直沒有去。
到現在,她就要離開了。
電話里,柴欣君的語氣頗為失望,但仍舊喋喋不休的交代她。
比如路上要注意安全,家里的事別太擔心,在部隊里好好照顧身體,一日三餐要按時吃……
夜千筱都一一應下了。
畢竟占據著他人的身體,她現在的身份是「女兒」。
冷漠以待,讓他們擔心焦慮,倒不如和氣些,讓他們能安心。
反正——
她在部隊,跟他們相處不久,也不至於厭煩。
跟柴欣君聊了二十來分鍾,還是夜千筱事先打斷她,這才將電話掛了的。
即將到機場時,夜千筱又聯系了裴霖淵。
「有事相求?」
早已摸清夜千筱的行為做事,剛接聽電話,就朝夜千筱拋出疑問。
「是。」
對此,夜千筱也不客氣。
「代價。」裴霖淵更不客氣。
「你想要什么?」
眯了眯眼,夜千筱淡淡的問。
「送個東西給我,我在機場等你。」
話語果斷,沒有商量余地。
他指的,是那邊的機場。
「行。」夜千筱點了點頭。
並不意外,裴霖淵想掌控她的行蹤,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更何況,她的行蹤不隱秘,連來返的機票,都能輕松查到。
「你要我做什么?」低沉沙啞的聲音,裴霖淵問道。
「找個人,給我帶個信。」
「好。」
裴霖淵爽快道。
倘若夜千筱有空,肯定是自己出馬了,但現在時間緊迫,只能找裴霖淵幫這個小忙。
柳景洲不可能不出門,想辦法靠近他,再傳個信息,花不了多大精力。
所以夜千筱理所當然的找上了裴霖淵。
如果柳景洲對夜若雨確實有感情,並且有責任感,定然會不顧阻擋跟夜若雨在一起,如果他真的能舍棄自己的骨肉……
她也不想要這種妹夫。
自然,他若真選擇夜若雨,對邱秀嬌來說,定然是不小的打擊。
……
晚上八點。
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夜千筱順利的下機。
順著人群走出來,外面熱鬧非凡,放眼看去大堆的人群,都是過來接機的。
夜千筱一眼便在人群中,見到那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
天氣比較熱,他穿著黑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襯衫衣袖的紐扣解開,挽至手肘處,兩手悠閑的放在褲兜里。
黑色的短發似是長長了些,碎碎的發絲垂落,擋住了些許眉目。
俊朗的臉龐,棱角分明,帥得人神共憤,可對上那雙黝黑陰鷙的眼睛時,卻冷不防的感覺到陣危險襲來,一旦被他盯上,便是不寒而栗。
他站在人群中,可周圍的人群,都不自覺的離他兩米遠。
在一堆人里,唯他最醒目。
夜千筱朝他走過去。
「寶貝兒,好久不見。」
一見到她,裴霖淵就抓住她的手臂,直接將她攬入懷中。
曖昧的話語,低低的聲音,淺淡的笑意。
看似不經意間的動作,看力道卻緊的很。
揚了揚眉,夜千筱也不生氣,微微抬眼看他,字字頓頓道,「熱,離遠點兒。」
眸色有些冷,警告著他。
笑了笑,裴霖淵如她的願,將她松開,旋即朝她伸出手,「送我的。」
「喏。」
抬起手,將個小物件扔進他懷里。
裴霖淵接住。
垂眸細細一看。
一個手鏈,由八個骷髏拼湊而成,中間有鏈子連接。
溫熱的,帶著她的溫度。
緩緩勾唇,裴霖淵心情甚好。
而,把手鏈交出去的夜千筱,已經朝出口走去。
不多時,裴霖淵走近,拎著手鏈放到她面前,道,「幫我戴上。」
夜千筱腳步微頓,斜眼看他。
「自己沒手?」
雙手環胸,夜千筱冷淡的回著。
「有。」裴霖淵眉宇添了幾分溫柔,篤定道,「但這是你送的。」
「就十塊錢,不謝。」
淡淡的說著,夜千筱繞過他,不打算如他的意。
但——
論身手,她還比不過裴霖淵。
所以,三番兩次的被擋住。
對此番幼稚的行為,夜千筱忍無可忍,一把將那「地攤項鏈」給扯過來,將手中轉常服的帶子塞到他的懷里,再抓住他的手腕,扯到面前,動作迅速的將其給戴好。
「行了,」戴好後,夜千筱揚眉,擺了擺手,「再見。」
這時候,已經到了機場外,夜千筱准備拎著袋子去攔車。
可,才走兩步,就被裴霖淵給扯住手腕。
「我送你回去。」
垂眸看著她,裴霖淵眼底含笑,身上染了層淡淡的燈光,非一般的柔和。
「閑?」
冷淡地說著,夜千筱掙脫開他的手。
「閑。」裴霖淵點頭。
「那行,」夜千筱聳肩,「走吧。」
「……」
如此理直氣壯,倒是讓裴霖淵無言以對。
作為個土豪,裴霖淵除了最愛的吉普車,其他的車,鮮少用半年的,這次便換了輛最新款的勞斯萊斯。
反正看中身份的地方,吃得很開。
不過,夜千筱知道,裴霖淵並不喜歡這里。
前面一段時間,他一直在這里聯系各方勢力,與他們進行合作,但兩個月前,他就不負責這里了。
還是在他待慣了的非洲做事。
在那里,他會更自在些。
說實話,如果夜千筱不是在部隊,肯定也無法適應這個國家的規矩和制度。
回去的路上,夜千筱睡了一覺。
倒是沒怎么跟裴霖淵說話。
十點半左右,裴霖淵將車開到基地門口,卻沒有急著將沉睡的夜千筱喊醒。
很少看到警惕性不足的她。
睡容安靜,微微閉上眼,背脊微微彎曲,整個人徹底的放松,身上蓋著件毛毯,將她大半的身子遮掩住。
車內燈光柔和,灑落在她臉上,襯得那張精致的小臉,愈發的白凈小巧。
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睡姿,一直都很規矩,不像有些人,睡著後什么姿勢都有,她甚至可以做到一動不動。
可——
做到這種程度,便證明她時刻保持著警惕。
裴霖淵毫不懷疑,稍稍一碰她,她就會清醒的睜開眼睛。
沒幾分鍾。
突兀的,夜千筱猛地睜眼,眼底一片清明。
「到了?」
直起身子,夜千筱眯著眼打量著外面,轉而蹙眉問道。
「嗯。」
視線定在她身上,裴霖淵輕輕應聲。
「再見。」
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夜千筱笑了笑,將毛毯扯下來,抓住裝衣服的袋子、拉開車門走出去。
「嗯。」
淡淡的聲音,伴隨著車門關上的聲響,響起。
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裴霖淵看著她的身影,瀟灑放松的走近大門口。
這是他第三次,在這個地方,目送夜千筱離開。
眼底的溫度,漸漸涼下來。
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縮緊,手背青筋突現。
部隊,部隊……
呵。
這鬼地方,真是把她改變的徹底。
每一次接觸,他都會明顯覺得,夜千筱變得不相同了。
不著痕跡、潛移默化的改變。
以前的凌珺,隨心所欲,做任何想做的,哪怕天塌下來了,她都可以站在最高處等著。
天不怕地不怕。
重要的是,她心狠。
對人,對事,都狠。
關乎利益的事,她從不心軟。
他開始覺得,眼前這樣的夜千筱,是真的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
或許——
她以前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又或許——
她隨遇而安,天生能適應周邊環境,自然的改變自己。
但,不管原因如何,越發遙遠的她,令他很不爽。
……
趕在十一點熄燈前,夜千筱回到了宿舍。
再過兩天,她們需要去參加為期25周的海訓,到時候有苦頭吃的,所以現在晚上不需要加練。
307宿舍的燈光亮著。
推門而入,卻只見到宿舍內的兩個人。
冰珞正在看書,席珂正在吹頭發。
不見易粒粒的身影。
兩人都忙著,聽到開門聲,皆是朝門口看過來,瞥見夜千筱的身影時,也只是看了幾眼,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冰珞不是擅長言語之人,席珂平時極少會跟她說話,兩人有這樣的反應,夜千筱並不意外。
進了門,夜千筱將袋子丟在書桌上,然後拿了換洗的衣服,直接去洗澡。
等出來後,意外發現宿舍內,多出了兩個人。
渾身臟兮兮的易粒粒,還有,面帶微笑詢問著情況的彭雅、彭隊長。
一見到她出來,彭雅停止談話,淺淺笑著看向夜千筱,「回來了?」
「嗯。」
點點頭,夜千筱走過去。
笑著打量她,彭隊長剛想說話,卻被後方傳來的冷冷的聲音打斷——
「給。」
隨著干脆的話語,一條白色的毛巾凌空拋來,從彭雅的耳側滑過,徑直落入夜千筱的手中。
側過身,彭雅朝後方看去,便見得拿著本書、坐在椅子上的冰珞。
微微一愣。
片刻後,才想起她的名字來。
冰珞?
在這批新兵中,很突出的一個女兵。
可以說,跟這間宿舍的其他三個女兵相比,她完全不遜色。
樣樣技能突出,從不偏科,也不鬧事,是極其優秀的新兵。
彭雅擰起眉,不由得納悶。
為什么這么優秀的一個女兵,她平時的關注卻很少呢?就連隔壁宿舍的劉婉嫣,她的視線停留都會比較多。
或許——
是那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氣質?
彭雅想著,不由得留意了幾分。
自然而然的用接過來的毛巾擦著頭發,夜千筱等了會兒,都沒有聽到彭雅說話,便揚了揚眉,直接問道,「隊長有事嗎?」
「嗯,」回過神來,彭雅恢復鎮定,直視著夜千筱,問道,「就問問你,你家長同意了嗎?」
「同意了。」
夜千筱淡然的回道。
難免想到夜老爺子在醫院打的電話,旅長和彭雅避開她所有的缺陷,尤為誇張的贊揚,神色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彭雅下意識松了口氣。
「那就好,」嘴角揚起笑容,彭雅笑道,「既然這樣,你的狙擊手訓練,明天就開始,怎么樣?」
「好。」
夜千筱很自然地點頭。
離開三天,訓練全部恢復,她相信,狙擊手訓練已經開始了。
易粒粒那臟兮兮的模樣,估計就是在訓練中弄出來的。
「嗯,做好心理准備。」彭雅給她提了個醒。
「行。」夜千筱爽快道,可擦頭發的動作漸漸停下,她微微垂眸,問,「我們的狙擊教官,是你嗎?」
「你怎么知道?」
怔了怔,彭雅頗為驚訝道。
「喏。」
夜千筱看向她的鞋子。
彭雅下意識低下頭,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開始還沒發現異常,可很快的,便見到軍靴沾著的黃泥。
而——
在她的身側,走過了一串的黃泥腳印。
是去洗澡的易粒粒留下的。
彭雅啞然失笑。
如果易粒粒參加狙擊訓練,她們倆鞋底殘留著同樣的泥土,自然證明她們去過同樣的地方。
加上她們倆是一起回來的。
不過——
抬起頭,彭雅看著夜千筱,微微搖頭,「這理由,不夠充分吧?」
「還有直覺。」
夜千筱聳肩,繼續擦著發絲。
有證據,有直覺,她便開始判斷。
反正也並非什么大事,就算猜錯了,她也不會受到懲罰,說一說又不犯罪,隨便了。
「噗,你挺有趣的。」臉上笑容更深,彭雅走近幾步,攤手道,「不過,我這里還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嗯?」
「還記得上次斗地主的事兒嗎,已經有很多人跟我反饋過了,夜千筱同志,憑借自己的長處來嘲弄他人,可是會遭人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