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陽光燦爛。
山林內,樹木交錯,枝葉茂盛,炙熱的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在繁盛的草地上留下斑點的光圈。
上午十點半。
遮擋視線的樹叢里,兩路人馬互相對視著。
天氣,炎熱難耐。氣氛,劍拔弩張。
一邊是六個特警一個女兵,一邊是一個販毒分子一個孕婦。
兩方相距不過十米左右。
販毒分子手里抓著匕首,橫在孕婦的脖子上,另一只手緊緊抓著孕婦的肩膀,逞強的神情中,難掩那幾分懼怕。
孕婦似是羊水破了,疼得滿頭大汗,連恐懼都來不及有,滿臉皆是扭曲的疼痛。
「啊……救救我……」
孕婦慌慌張張的喊出聲,痛苦之意順著聲音穿透出來。
至於圍攻販毒分子的幾個,握住手槍的手,微微的緊了緊,恨不能分分鍾將那混蛋給亂槍打死。
「閉嘴!」
販毒分子煩躁地暴吼一聲,匕首的力道稍稍進去幾分,轉眼便刺破了孕婦脖子處的皮膚。
被這么一嚇,孕婦立即停止了掙扎,可臉上的淚水,卻止不住的留下來。
「你們都給我站在那里!」販毒分子躲在孕婦後面,額頭上的青筋暴露,朝對面的人吼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再前進一步,她就沒命了!」
一行人對視了眼,將不著痕跡向前的腳,收了回來。
對方的情緒失控,如果不如他的意的話,他真的有可能拼的魚死網破,跟人質同歸於盡。
這樣的話,孕婦一屍兩命,就不劃算了。
彭雅盯了幾秒,抓住手槍的手垂落下來,轉而朝領隊的人走過去,低語道,「副隊,孕婦需要立即送往醫院,她快堅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
緊緊擰著眉,副隊一臉的沉重。
他們本來就是沖著人質來的,人質排在第一,販毒分子排在第二,可如果再次將販毒分子放跑,人質恐怕再難以堅持。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將人質救出來。
無論用怎樣的辦法。
想了想,彭雅皺著眉頭,在副隊耳邊說了幾句。
「不行!」
剛聽完,副隊就一口否定。
那樣做……
怎么能行?!
「必須行,」彭雅滿臉嚴肅,「我們得先把她救出來。」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樣定了。」
彭雅斬釘截鐵的截斷他的話。
副隊怔了怔,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可眉頭卻鎖得越來越緊。
見他不再反對,彭雅轉過身,直接朝販毒分子走過去。
「我警告你,別過來!」
見她往前走了兩步,販毒分子抓住匕首的手抖了抖,立即緊張地朝她吼道。
神情嚴峻的止住步伐,彭雅將手中的手槍一扔,然後將肩膀上的狙擊槍取下來,同樣往旁邊一丟,最後就連綁在腿上的匕首都取了下來。
一概丟在地上。
販毒分子愈發緊張地看著她。
將所有有殺傷力的武器一丟,彭雅冷靜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是來交換人質的。」
「你當我傻子嗎?!」躲在人質後面不肯動彈,販毒分子怒氣沖沖地朝這邊吼著,「我憑什么用一個不那么厲害的,換你一個海軍的軍官?!」
販毒分子簡直氣得發抖。
真當他沒長腦子呢?!
背著狙擊槍,一看就是狙擊手,身手怎么可能會差的?!
一個臨產孕婦多么好對付,輕輕松松地拎在手上,也不用擔心對方有能力反抗。
真要換了,他才虧呢!
「我可以跟你分析。」凝視著他,彭雅面不改色道,「一,我是軍官,比一個孕婦要值錢的多,你手上的籌碼也更大些。二,我也是孕婦,孩子四個月,行動沒有那么方便,你不用擔心我會逃跑。三,你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人質在你手上耽擱了,到時候出了任何意外,我們都會弄死你。」
微微一頓,彭雅繼續道,「我現在沒有給你選擇。」
言外之意,你必須換人質!
平靜的一番話,被彭雅這個女流之輩,說的霸氣十足,一句「沒有給你選擇」,將主動權全部奪了回來,完完全全的將對方震懾住。
販毒分子的心,稍稍的抖了抖。
不可否認,站在對面的那個女兵,已經將他給說服了。
換,還是不換?!
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帶著這個孕婦走了幾個小時,他早就意識到,帶上這么個人是個累贅,如果這個孕婦真的除了什么意外,他手上僅有的籌碼都沒有了……
他完全相信,那幾個用槍指著他的特警,會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媽的!
狠了狠心,販毒分子總算下定了決心。
「其他人放下槍,你給我走過來!」
從孕婦身後,微微探出頭,販毒分子抬高聲音朝對面吼道。
見得他同意,彭雅悄悄松口氣,朝後面的副隊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旋即便朝販毒分子那邊,一步步地走過去。
誰也不知道,她的手心,早已是冷汗涔涔。
在海軍陸戰待了那么多年,她參與過的最多的任務,都是去江海里援救那些溺水的人、或者去打撈屍體,亦或是去抗洪救災。
甚至——
護航。
最為光榮的護航。
她們的任務很多,可參與這樣的實戰任務,卻是極其少數的。
尤其,她是在幕後工作,隱藏在暗處放冷槍的狙擊手,面對面跟匪徒撞見的機會寥寥無幾。
所以說,當人質,還是她平生第一次。
但,畢竟是狙擊手,面對任何事,都可以面不改色的。
硬是沒讓任何人發現她的那點緊張。
一步,一步。
軍靴踩在草地上,將柔韌的草葉踩彎,在軍靴抬起的瞬間,又百折不饒的揚起,縱使彎曲也依舊挺立著。
「快點!」
心中的緊張猛地提升,販毒分子口舌干燥,忍不住催促道。
不一會兒,彭雅站在了人質面前。
人質的眼淚嘩啦啦往下掉,看著她來到面前,抽泣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來,可緊綳的弦依舊不放松,急促的喘著氣。
「到我右上方,背對著我!」
販毒分子再次沖著彭雅喊道。
聽從他的話語,彭雅沒有絲毫反抗,也不趁著機會貿然動手,而是老實地到人質的斜上方,完完全全的擋住了販毒分子。
人質情況特殊,她自是不能冒險。
販毒分子四處張望了一下,抓准時機,猛地將孕婦往前面一推,整個人迅速往右邊移動,一只手從身後繞過彭雅的脖子,另一只抓住匕首的手,抵在了她脖子上。
換了個人,卻沒有換姿勢。
而——
被釋放的孕婦,慌慌張張的往前跑了兩步,被沖過來的特警連忙扶助。
孕婦順勢倒下,汗水與淚水遍布臉頰,她緊緊攥住特警的手腕,咬著牙擠出幾個字,「我,我快生了!」
特警是個男人,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好在反應夠快,迅速的將人橫抱了起來。
剛抱著人拋過去,就得到他們副隊的命令,「接應點離這里一公里,快過去!」
「可……」
那名特警微微一愣,顯然還擔心著這里的情況。
「這里有我們,救人要緊!」副隊斬釘截鐵地道。
「是!」
不再猶豫,特警果斷的應了一聲,抱著孕婦就飛速狂奔。
救人要緊啊!
人質已經救回來了,可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快,快,快!
一路狂奔而去。
而,那名特警的聲音剛剛消失,還站在那里的特警們,便聽到販毒分子警告的聲音,「你們都後退!」
「副隊!」
身側,一個特警頗為焦急的喊了一聲。
他們都不知道,那個彭隊長也是孕婦,現在剛剛救走了一個孕婦,對方手里又多了一個孕婦,他們還損失了一名狙擊手。
這可怎么了得!
副隊皺著眉,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旋即做了個手勢,「先後退。」
頓時,其他四個人都看了他一眼,驚訝,不甘心,可任由他們情緒如何復雜,都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
這下,離那個販毒分子的距離,又遠了五米左右。
見到他們聽話後退,挾持著彭雅的販毒分子,不經意間松了口氣,緊接著朝他們繼續喊了一聲,「你們別跟過來,否則我隨時會殺了她!」
虛張聲勢的一聲喊,緊隨著,他便打算拖著彭雅,一步步的往後退。
再這樣僵持下去,顯然也不是辦法,成功離開才是他的目標。
更何況——
他還有任務在身!
這個地方,絕對不能留!
下定決心,販毒分子步伐雖然不大,卻是真的在往後退,並且距離越來越遠。
不遠處。
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的幾個,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副隊,我們該怎么辦?!」
先前說話的那個刑警,又忍不住的朝副隊開口。
「等著!」
煩躁地看了他一眼,副隊沒好氣地吐出兩個字。
這種時候,他也沒有什么辦法。
販毒分子的眼睛盯著他們,他們有任何的動作,都會被對方察覺,從而做出對彭雅不利的舉動。
想了想,副隊微微側過頭,朝通話器低低地開口,「狙擊手二號,情況怎么樣?」
「目標暫未暴露。」
很快的,他們的公共頻道里,便傳來陳雨寧干脆冷靜的聲音。
陳雨寧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
背著狙擊槍的彭雅,是他們的障眼法。
如果狙擊手都站出來了,那么,販毒分子鐵定想不到,他們在背後還安排了狙擊手,警惕心自是大大下降。
但,僅僅依靠著狙擊手,他們的風險仍舊很大。
萬一——
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給狙擊手下手的機會呢?
現在,陳雨寧的回答,顯然是他們都不想聽到的。
無奈的嘆了口氣,副隊嚴肅道,「繼續觀察。」
「是。」
陳雨寧果斷應聲。
那是她的隊長,她會盡最大的努力,不讓隊長有任何危險。
所以——
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讓那個販毒分子,死在她的槍下。
不得不說,壓力很大。
踩在樹枝上,陳雨寧半蹲著身子,透過瞄准鏡,將視線瞄准著那個晃動的腦袋。
在山林里,視野范圍很低,就周圍的環境來看,頂多五十米。
而,現在,販毒分子已經移開四十米了。
炎熱的天氣,令人抓狂的溫度,令陳雨寧額角的汗水一點點地滲出,端著狙擊槍的雙手,也在漸漸地出汗,令她不由得將加重手中的力道。
這種情況,她沒法放松。
要命的是——
頭頂上方,似是有種蟲子掉下來,直接落到了她衣領里。
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渾身的神經都綳得緊緊的,任何的動靜,都能讓她的感官擴大數倍去感知,而集中地注意力,也被那只蟲子分散了幾分。
在瞄准鏡後面,陳雨寧慢慢的調節著自己的呼吸。
或許是過於緊張,她有過片刻的晃神。
等她意識過來的剎那,那個黑色的腦袋,頓時暴露在她的瞄准鏡中間。
眼睛猛地一亮。
與此同時——
在遠處的販毒分子,見得距離拉越來越遠,心情漸漸地放松下來,可無意的抬眼間,便瞥見斜上方有抹亮光閃過。
危機感順勢從心底襲來,近乎令他失措。
「臭婊子!」
猛地意識到什么,販毒分子狠狠怒罵一聲,欲要將彭雅往那個方向一提,擋住槍來的方向。
然——
他慢了一步。
早就對准他腦袋的槍口,毫不猶豫地發射出子彈,准確無誤地擊中他的額心。
一槍斃命。
而,先前被他一提的彭雅,在猝不及防間,沒有穩住重心,緊隨著因販毒分子向前的力道,整個人被壓著迎面摔倒在地。
在倒下的瞬間,彭雅頓時疼得睜大雙眼。
疼!
難以壓抑的疼!
在小腹那塊……
彭雅怔怔的眨著眼,只覺得眼前的事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一陣陣席卷而來的疼痛,令她眼前陣陣發黑。
隱隱約約的,她聽到了匆促跑來的腳步聲,還有那雜亂的說話聲。
「彭隊長,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