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管臉上的傷,夜千筱先一步在前方,同赫連長葑開始了搜尋的行動。
一樓的人基本都被清除光了,就算剩下幾個,相信冰珞和喬瑾兩人也會解決,所以兩人上了二樓,開始搜尋上面的房間。
總共四樓,占地面積有些大,夜千筱確定的目標就有五個。
而,難保會有意外發生。
所以夜千筱和赫連長葑兩人,在二樓沒有被搜尋過的房間,開始一間間的進行搜尋。
期間也會遇到一兩個分散的敵人,都被兩人光速解決。
連續幾間房都是空的,到逼近牆角的一間房時,夜千筱的心忽的提了一下。
與此同時,在門另一側的赫連長葑,一手拿槍,一手朝她做了個手勢。
凝眉看他,夜千筱點了點頭。
於是,赫連長葑一腳將門踢開。
夜千筱手握著槍,率先進入門內,而槍支部件活動的聲響,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夜千筱耳中。
抓住步槍的力道一緊,夜千筱通過夜視鏡找准目標,迅速的扣動了扳機。
子彈穿透身體的聲音,沉悶而悲鳴。
連續開了三槍。
一發中額心,兩發中心臟,必死無疑。
這時,赫連長葑也扣動扳機,將另一個手持槍械的人進行清除。
「啊啊啊——」
下一刻,他們倆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而後,是哭嚷嚷著用當地語言,叫著兩人名字的聲音。
剎那間,兩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夜千筱和赫連長葑對視了一眼。
很快,視線便在房間了轉了一圈。
一個十多歲的女孩站在角落里,發出崩潰的嘶吼,肩膀一顫一顫的,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渾身都在顫抖著,那一雙黑亮的眼睛里,迸發出夜千筱極其熟悉的恨意。
刻骨銘心的恨。
融入骨髓的恨。
恨,近乎瘋狂。
掃了那兩個被槍殺的人,一男一女,中年模樣,看情形,估計是她的父母。
夜千筱緊緊擰起眉。
這里為什么會有女孩?
雖說是當地人,但他們手拿殺傷性武器,並且有開槍射擊的意思,所以他們並不算誤傷。
再者,在這樣地方的人,除了那些被當做人質的東國民眾,其余人都是抹除的對象。
他們是為自己國家做事的人。
盡管,他們也會盡量,保證著其他國家的利益。
他們沒錯。
可——
夜千筱的動作有些遲緩。
難免想到自己。
七年前,全家滅門,她的父母同樣死在跟前,甚至是一模一樣的子彈,可沒有任何武器的她,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後來,還是有人故意放水,她才逃過一劫。
莫名的,想起那抹感覺。
近乎下意識的,夜千筱朝旁邊看了眼,眼簾映入赫連長葑的身影。
他立在附近,眉眼被夜視鏡遮擋,唯獨能看清的是鼻與唇,側面印出深邃的弧線,他沒有端槍,槍口甚至偏移了女生的方向。
這是一種難得的,不屬於他專業態度的姿態。
隱隱覺得,他在猶豫,甚至,有些悲傷。
當這樣的身影落入眼底,夜千筱停頓幾秒,在某個不經意間,心底,劃過抹異樣的熟悉感。
一種極為強烈的焦躁和抵抗,從胸腔涌現出來,她近乎愣怔的站在原地,有什么力量在吸取她身上的力氣一般,抓住步槍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垂落下去。
與此同時——
眼角余光瞥見,站在角落里的那個女孩,忽然掏出一把手槍出來,雙手持槍,顫顫巍巍的對准了赫連長葑的方向。
大腦有過片刻空白。
待到槍聲響起的那刻,夜千筱才猛地回過神來。
是她開的槍。
搶在女孩扣扳機之前,她舉起了步槍,結束了女孩的生命。
回神的那一刻,子彈正中額心的女孩,雙眼睜大,眼珠子近乎要鼓出來一般,緊緊盯著赫連長葑,那雙漆黑而漂亮的眼睛里,唯有還未來得及散去的恨意與絕望。
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可,真正結束了女孩的生命,夜千筱在在不經然間,悄悄松了口氣。
生活在這種地方,倒不如死了來得解脫。
赫連長葑偏過頭,看著她,隱藏在夜視鏡後面的眼睛,投射出來的視線,仿佛如實質一般落到她身上。
感覺到一股難以預測的視線,似乎夾雜著很多東西,可卻讓夜千筱難以分辨清晰。
「我不該開槍?」
夜千筱一字一頓地問。
「不是。」赫連長葑話語肯定。
沒有在第一時間開槍,本就是他的失誤。
在這里,他們只是武器,不該有任何情緒。
他只是——
想到了她。
夜千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那口冷氣,似乎在肺部凝結,牽動著胸腔,陣陣發疼。
停在原地,夜千筱緊緊地抓住槍,被隱藏在夜視鏡下的眼睛,閃爍著一抹冷光,她聲音冷冷地,字字句句,「七年前,你也參與了那場行動,是不是?」
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從這染滿鮮血的夜色里滑落。
一個字,一個字,猶如最為猛烈的撞擊,狠狠砸在心底。
赫連長葑的身形,就在那一刻,不由得僵了僵。
原本質問而疑惑的夜千筱,在看到他沉默的身影時,眼底閃過抹不可思議的情緒。
他?
真的有他?
一股涼意,在胸腔擴散開來。
看著赫連長葑欲向前的動作,夜千筱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赫連長葑止住動作。
夜千筱停了下來。
兩人都戴著夜視鏡,無法對視,無法從眼里看出那份情緒,而,他們之間,仿佛就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下來。
耳麥里傳來持續不斷的匯報聲。
大多都是好的。
不知在哪一刻,夜千筱聽到,他們找到人質了,受傷的有兩個,沒有人死亡。
然,本該是這場行動最為激動地時刻,夜千筱卻恍如麻木一般,聽到各種聲音從耳麥里滑過,沒有任何情緒與反應。
當一種絕對的事實擺在眼前,夜千筱終於開始將先前的重重疑點結合在一起。
沙漠生存訓練中,她受傷,赫連長葑執意讓她離開,並且表示已經知道凌珺家的滅門慘案。
因為以前排除過赫連長葑的可能,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想。
如果赫連長葑是七年前才入伍的話,需要在部隊待過一段時間,才能進入煞劍。
可,她怎么能忘了,以赫連長葑的能力,就算特招進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當時的她,以為有別的理由,而她分析不出來。
後來,在成為正式成員之後,他們倆的關系像是這么確定下來,可赫連長葑對她處處照顧周到,確實在某個方面,讓夜千筱有些無法適應。
這種好,不僅是單純的感情,而是夾雜了些別的因素。
現在她清楚了。
比如,愧疚。
比如,補償。
種種奇怪的現象,如果先前的她想不明白,那么,現在,她怎么也該完全明白了。
因為眼前這個人,千方百計對她好的人,是曾經滅她全家的人之一。
所以,他不得不這樣。
兩人面對面,依舊僵持著。
半響,聽到耳麥里種種撤離的匯報,夜千筱盯著赫連長葑,聲音冷得仿佛沒有任何情緒,「沒話說嗎?」
「對不起。」
赫連長葑微微低著頭,三個字,與他來說,難以想象的沉重。
「對不起?」
輕飄飄的三個字,從唇畔溢出,而嘴角卻勾勒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赫連長葑定在原地,無言以對。
他曾猶豫過,是否跟夜千筱坦白。
可他知道,那件事對凌珺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以至於她那一輩子都顛沛流離,在刀尖上討生活。
她可以活的瀟灑肆意,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可他也知道,一旦事情發生過,那就永永遠遠的發生過,再冷血無情的人,都無法對待那般創傷坦然自若。
更何況,他認識的夜千筱,那么柔軟善良。
當初,夜千筱在醫院時,他曾狠過心想讓夜千筱離開,甚至強行給夜千筱下了命令,那幾天的時間,他一遍遍的思考著、割舍著,可當再次見到夜千筱的時候,那么堅定的決定,卻忽然動搖了。
他,離不開她。
所以,他做了一個殘忍的決定。
藏著這件事,對這個曾被他傷害過的人,做了一件更殘忍的事。
如果可以,他寧願夜千筱永遠也不知道。
但——
就在此時此刻,她知道了。
繼續隱瞞,他不舍,更,不敢。
有生以來,這是頭一次,在人面前,會這般慌亂。
耳麥里,傳來最後一個人撤離的消息。
很多聲音在呼叫他們,一遍一遍,聲音焦慮。
於是,夜千筱收回了視線,微微側過身,越過赫連長葑往門外走。
路過赫連長葑身側時,赫連長葑偏頭看她,欲要抓住她的手腕,可夜千筱在被觸碰的那一刻,動作明顯的往旁移了移,避開他的動作。
步伐不變,夜千筱徑直向前,一直走出門,都未曾回頭。
夜視鏡下的景色,一切都顯得那么不正常。
可,夜千筱那堅定離開的背影,卻清清楚楚,猶如一道利劍,直戳人心。
狠狠地,不遺余力。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耳麥里的聲音催了多久,赫連長葑終於動了動眉頭,抬起腿,往外走。
*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集合點。
眾人一看到他們,下意識松了口氣,然後迅速朝他們靠近。
本想趁著這機會,調侃幾句,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感覺到兩人身上陰沉的氣質,就冷不丁地沉默了。
一個個的,頓時被唬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撤退。」
赫連長葑來到隊伍前面,用冷漠的話語說了兩個字。
命令下達。
他面無表情,神色嚴峻,明顯的,對這一次的勝利,他並沒有什么喜悅感。
煞劍這群人,除了少數個別情商低下,其他人個個都是人精,一眼就能察覺到問題的所在,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原因,都只是小兩口意見不合或小吵一架而已。
便基本沒放心上。
只是,大多數人,都在撤退行動里,不敢有任何的失誤。
那個晚上,他們帶著一批人質,在陸續趕到的追兵中撤退,但沒有經歷什么槍擊戰,基本都是對那群人避得遠遠的。
他們若沒有那批手無寸鐵的人質,或許還可以戰斗一番,但現在他們首要的任務,就是要保護人質的安全,撤退才是當務之急。
而,直到黎明之前,夜千筱跟赫連長葑這兩個名義上的小組,都沒再有任何接觸。
戰爭與鮮血,一切都那么現實。
但,每每在眼角余光里瞥見赫連長葑,夜千筱又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現實。
就跟個笑話似的。
直至天明,他們將敵軍甩開的同時,終於迎來了援救。
一架直升機。
在靠近祖國邊境的地方,在經歷過那晚的戰爭與逃亡之後,一切都顯得那么的激動人心,而種種難以料想的激動,在直升機上見到熟悉的軍裝之後,仿佛升到了頂點。
縱使勞累了一夜,他們依舊激情昂揚。
他們!
終於完成了這場任務!
零死亡!
三人受傷,卻都不重!
一次圓滿的任務,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