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2 / 2)

契子 易修羅 2449 字 2020-12-18

凌霄盯著他的臉,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連他們留他在這里的原因都忽視了。

「你又是誰?為什么會跟太殷在一起?」

「真難得現在還有年輕人認識他,我還以為他只是我們那一代人的英雄呢,」假嬴風撥弄著他面前的虛擬宇宙沙盤,「你叫我飛景就可以了。」

「可惜在我們這一代人眼中,他不是英雄,」凌霄正色,「是通緝犯。」

飛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多大,搞不好你前世是他狂熱的崇拜者,他離開天宿的時候,你還躲在被窩里哭呢。」

「前世怎樣跟我沒有關系,」凌霄打望了一下周圍,「再說你們這也不算離開天宿,只能算是在這個星球的周邊狼狽地苟活著。」

飛景的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擅長惹人生氣?」

「我猜太殷本人剛剛也是這么想的。」

「你能惹他生氣,倒說明你有點本事,除了殤煬以外,我沒見他被別人影響過情緒,一個活了四百多年的人,已經沒有什么人或事能觸動到他的神經了。」

飛景食指一挑,半空中的一顆行星飛快地旋轉了起來,「35200eau。」

「什么?」凌霄沒聽懂。

「從天宿的地心開始計算,天宿人能夠達到的最遠距離,一旦超過這個距離,我們就會徹底喪失行動力,如同待宰羔羊,就算是一個外星孩童也能輕易地將我們殺死,這就是所謂的靈魂牽引。」

飛景說的內容凌霄略有耳聞,但他仍然選擇安靜聆聽。

「天宿人最後一個攻占的星球是煌宿星,離這里有32000eau,已經很接近我們的極限了,若不是因為那個星球人煙稀少,軍事落後,當時又有孤星為軍方效力,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

「擁有了七個降星的天宿還不滿足,在一百年後,也就是距今七百年前,軍方朝第八個星宿發起了侵略,也就是這里,」飛景指著一顆擁有光環的美麗紅色行星,「距離我們36000eau的火宿星。」

凌霄曾經惡補過一段歷史,自然知道七百年前的火宿戰役,慘烈程度超過燼滅事件千倍,是這顆行星永遠的夢魘。

「這個臨界值的准確度就是當時出征的軍人們用性命測量出來的結果,一邊是毫無還手能力的入侵者,一邊是嚴陣以待的保衛者,那個年代沒有孤星,結果可想而知。」

「由於距離過於遙遠,陣亡軍人的靈魂無法返航,就消散在茫茫宇宙中,天宿一夜之間損失了上萬名最精銳的戰士,不僅僅是軀體,還連帶著他們的靈魂。」

「那一場戰役令天宿元氣大傷,修養了近百年才恢復過來,有的降星趁此機會獨立了,我們再出兵去鎮壓,來來回回又折騰了幾百年。現在雖然格局穩定了,卻再也沒有人敢跨越這個界限。」

凌霄等了片刻,「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你覺得35200eau很長嗎?在這個沙盤上,它連我的手臂都比不上,我張開雙手,就能把所有能夠涉足的星球都囊入懷中。」

他真的做了一個這樣的動作,看上去就像擁抱了整個宇宙。

「我從雛態的時候就一直渴望去其他星球走走,體驗一下不同的風貌。可惜當我離開天宿後,才發現一萬七是我能達到的最遠距離,連我的半截手臂都不到,諾,就在這兒。」

他指著第三和第四顆星的中間,「我只能訪問到第三顆星,連第四顆都去不了,就是這么可笑。」

「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沒有發育完全,我的靈魂牽引比其他人要嚴重得多,到第三顆星的時候,我就已經虛弱得幾乎不能獨立行走。」

他這時才望向凌霄,回答了先前對方嘲諷他的話,「你以為我想狼狽地躲在這里苟活嗎?我渴望的空間有那么大,可我足下的土地只有這么點。我天生就被囚禁在這里,就算你能比我好一些,也終究走不出一個臂展的距離,擁有一個比我更大的籠子的你,又有什么資格來嘲笑離不開這里的我呢?」

魁拔

作者有話要說:

凌霄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一時間竟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

「那你為什么沒有發育,你的契子呢?」

「天曉得,」飛景回答得很冷漠,像是在談論一個無關的人,「我的成人儀式並非自願,我為什么要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的成人儀式也不是雙方自願,但我的契主還是留下來了。」

「是嗎,那他可真偉大。」飛景很不以為然地說道,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恭維。

「雖然一開始我們的相處也不愉快,但是經歷了最初的磨合,到今天我很感謝他能留下來。就在剛剛聽完你說的那番話,我更加慶幸他當初沒有走,如果他走了,他就會跟你一樣被困在某個地方,而我還可能以為他過得很好,將來知道真相就會更難過。」

飛景嗤笑,「你口口聲聲說磨合,在我看來不過是身為契子的你,在一次次矛盾中被磨滅掉了人格,最後被洗腦成另一個人的附屬。現在的你,還敢說跟雛態時的你一模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雛態時的我妄自尊大,對於自己的感情辨認不清,還會以此傷人而不自知。做為契子,我是舍棄了一部分尊嚴,但也剔除了人格中糟糕的一部分,就像切掉毒瘤必定會流血,我不後悔我有這樣的改變。而且你以為這種改變只針對契子而言嗎?我的契主以前都沒有朋友,連接吻的意義都要去查書,現在也開始學著體會別人的感受了。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會因對方而改變,這不是退讓,而是成長。」

「你應該無法體會到契子獨自生存的艱難吧,我以前的校長在疾控中心住了六年,親眼目睹了無數像他一樣的契子的死亡,那樣的場景只要經歷過一次就畢生難忘。直到現在他都不能脫離葯物入睡,就算他的契主回來,精神高度損傷的他也不能離開對方一天。」

「我不知道你跟你的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我聽同學說過,契主離開契子也會有靈魂缺失的痛苦,而你寧願忍受這種痛苦,寧願窩在這見不得光的方寸之地也不肯回頭。你跟他之間連第一步都沒有嘗試過,又怎么知道一定就不適合呢?」

「你懂什么?」飛景狠狠道,「你只看得到契子生存的艱難,根本不知道我為了這段關系犧牲過什么。」

「我確實不懂,我一開始不懂為什么有人因為愛一個人會心甘情願做他的契子,也不懂為什么有人成為契子後就要結束生命。可當我成為契子後,我又不懂為什么有人成為契子還能活下去……每當我弄懂了一個舊的問題,就會有新的問題冒出來。我永遠是在不懂的狀態中,但我不是渾渾噩噩,我的問題伴隨著我的經歷,一直在被解答。就像我剛才提到的第一個問題,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但是我堅信只要我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得到答案。」

「我是在籠子里,但籠子的縫隙永遠比欄桿寬,炙陽照進來的時候,陽光的面積總比陰影大。你向往籠子以外的自由,卻固執地站在陰影下,又有什么資格來嘲笑站在陽光下的我呢?」

飛景緘默了片刻,「你想知道我們的矛盾有多么不可調和?」

他走近凌霄,早在剛剛他擁抱宇宙的時候,凌霄就注意到了他左手上那只突兀的黑色手套,而此刻他不僅摘下了手套,還擼起了袖子。

凌霄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義肢?怎么會……不是說只要治療及時,就連重要的器官都可以再生嗎?」

「沒錯,那是對正常負傷而言。我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太殷的同伴找到了我,為我提供棲身之地,更許諾有朝一日實驗成功,我就可以恢復自由,代價就是做他們的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