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桀驁第十七3(2 / 2)

因為江厭離對誰都很親善,他們也沒覺察到有什么不對。金子軒十四歲之後便不肯再隨母親來蓮花塢了,他特別不喜歡人家將他的未婚妻拿出來說。再加上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瞎搞了一場,攪黃了親事,江厭離就再沒機會見他了。回蓮花塢之後魏無羨向她道歉,江厭離也並沒說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頭。

魏無羨和江澄都以為這件事便這么過去了,解了婚約,反而皆大歡喜,誰知,後來才知道,當年江厭離心中,應該是很難過的。

射日之征中期,他們在琅邪一帶和蘭陵金氏一並作戰,江厭離與他們一道。她修為不高,便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低階修士們的伙食。除此以外,每天都會私底下給魏無羨和江澄額外做兩份湯。

除了她自己,並沒人知道,江厭離每次都給當時也在駐扎在琅邪的金子軒做了第三份。

金子軒也不知道。雖然他很喜歡那碗湯,也感謝送湯人的這份心意,但江厭離一直是悄悄送的,沒有留名。豈知,這一切都被另一人看在眼里。

那人是一名低階女修,因修為也不高,和江厭離做的是一份工作。這女修士相貌不錯,人又會取巧鑽空子,出於好奇跟蹤了江厭離幾次便差不多猜明白怎么回事了。她不動聲色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挑了個機會,在江厭離送完湯之後在金子軒營帳附近晃盪,故意讓金子軒看到她的身影。

金子軒好不容易逮著人,當然要追問。那女子十分聰明地沒有承認,而是滿面飛紅、含糊其辭地否認,聽起來就像是她做的、但她不願讓金子軒看破她的一片苦心那樣。於是,金子軒也不逼她承認了,行動上卻開始對這名女修士青眼有加,頗為照顧。

如此好長一段時間,江厭離都沒有發覺不對勁,直到一日,她送完湯之後也被金子軒撞上了。金子軒又是一陣追問,她聽他口氣懷疑,只好坦白承認自己是來做什么的。然而,這個理由,已經有人用過了。可想而知,這次金子軒聽了之後會有什么反應。

他當場便「拆穿」了江厭離的「謊言」,讓她「自重」。江厭離平時低調不張揚,做什么事都不讓人看見,一時半會兒竟拿不出什么有力證據,提自己的弟弟們,又不被相信,辯解了幾句,越辯越是心寒。

金子軒的話語里透露出,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江厭離這樣修為不高的名門之女上戰場來能做什么事,能幫多少忙。他覺得她就是來添亂的。

金子軒從來都不了解她,也沒想過要去了解她、相信她。

被他說了幾句之後,江厭離站在原地大哭起來。魏無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剛好就是這一幕。

他師姐雖然脾氣好,但從小到大,沒掉過幾滴眼淚。她從來不在人前掉眼淚,更不用說當著人的面哭得這樣大聲,這么委屈。魏無羨驚得整個人都慌了,追問她也不說,看到一旁愣住的金子軒,勃然大怒,心想怎么又是這狗東西,一腳踹上去就和金子軒打了起來。

兩人肉搏,打得驚動了其他修士,全都出來拉架,七嘴八舌之下,他才弄清事情全部經過,更是怒不可遏,一邊放話總有一天要讓金子軒死在他手里,一邊叫人把那名女修拖了出來。

一番對質,事情水落石出,金子軒整個人都僵了。魏無羨再罵他,他鐵青著臉,一句也不回擊。

後來,江厭離雖然繼續留在琅邪幫忙,卻只規規矩矩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但再也不給金子軒送湯,連正眼都不瞧他了。魏無羨和江澄離開琅邪之後,江厭離也隨他們一起離開了。

反倒是金子軒,不知是於心有愧還是怎么樣,射日之征後,忽然對江厭離上心起來,越問越多。

雖說的確如旁人所說,只是一場誤會,說清了就好了,可能在別人心里,覺得多大點事,但魏無羨就是心里不痛快。他就是討厭金子軒這個自以為是的男公主、花枝招展的孔雀、只看外表的瞎子。他還懷疑過,沒准金子軒是看金光善破天荒地認回了一個私生子,而且這個私生子還在射日之征中風頭無兩,感覺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脅,這才急著要和雲夢江氏聯姻。

在魏無羨心里,他師姐得配世界上最好的人,風風光光地禮成。他會讓這場大禮在二十年之內,人人提起來都嘆為觀止,贊不絕口。

而如今,師姐要跟這個人成親了,他卻在外面,回不去了。

許多東西堵在他心里,又沒人可說。魏無羨盯著那只空了的酒盞,心道:「要是我酒量沒那么好就好了,喝的醉了,吐個昏天黑地。又或者,藍湛跟我是好朋友,肯陪我喝酒就好了。他醉了,我拉著他說。說完之後,誰都不記得。」

吃完了甜羹的溫苑坐在席子上,又開始玩草織蝴蝶。兩只蝴蝶長長的須子纏到了一起,半天也解不開。見他著急的模樣,藍忘機將蝴蝶從他手中拿起,兩下把四條打成結的蝴蝶須解開,再還給他。

看著這一幕,魏無羨勉強抽出了些心思,笑了笑,道:「阿苑,不要把臉蹭過去,你嘴角還有甜羹,要弄臟他衣服了。」

他還在身上找手帕,藍忘機已取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巾,面無表情地把溫苑嘴邊沾的甜羹擦掉了。魏無羨噓道:「藍湛,真可以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會哄孩子。我看你再對他好點,他就不肯跟我回去了。」

忽然,藍忘機道:「魏嬰,你打算一直如此嗎。」

「……」

魏無羨想假裝沒聽清這一句,快速換個話題,藍忘機又道:「這幾年來,你的心性……」

避無可避,魏無羨無奈地打斷他道:「藍湛你這個人……真是絕了。本來氣氛不是挺好的嗎,怎么總喜歡挑我不想談的事情說呢?」

「你打算一直如此嗎?」若不如此,還能如何?

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歸根結底在於他所修之道。連陰虎符都不是重點,陰虎符只是等於另一個魏無羨,而且是一個不會反抗、在誰手上就聽誰話的魏無羨。毀掉陰虎符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除非他不修此道,不走這條陰邪的路子。

但是,如果不走這條路,他就無法自保,更不可能有余力去保護他人。

無解。

魏無羨緩緩地道:「謝謝你今天肯過來跟我吃飯,也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不過,是非在己,毀譽由人,得失不論。該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數。

「至於心性,我心性如何,我最清楚,我相信我自己控制得住。不需要旁人插手給我意見。旁人也插不了手。」

坐在他對面的藍忘機像是已經預料到了他的態度,微微側首,閉上了眼。

魏無羨知道,藍忘機和金光善不同。他絕不是覬覦陰虎符,或是要處心積慮提防他坐大。

但他所受家教、所傳家風已經注定了,他終歸不能容忍魏無羨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的。

終歸非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