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明月在】第十三章 前塵往事(1 / 2)

當時明月在 本站 3746 字 2020-12-18

作者:迷楠

25年 9月2日首發

字數:6

第十三章前塵往事

魚鱗般的金光嵌在雲海里,像是一匹緋色的蜀錦,迤邐的鋪了半邊天。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少奶奶,明天是個好天頭兒哩!」碧荷扶著明

月下了馬車,欣喜的看著遠處山嶺上錦綉斑斕的晚霞。

「嗯,待在城里,這景致是再見不著的,果然是好!」明月也欣然的四下打

量,遠處的山戀起伏,近處的稻香蛙鳴,炊煙裊裊里,翁頭翁腦的撞進一只晚歸

的雀兒,活潑又生動。

李子涵笑著過來牽她,「走吧,娘子,趕明兒個有的你瞧呢,做了許久的馬

車,先去浴洗一番,聽說有地里新摘的瓜菜,我打發她們收拾了。」

明月跟著他往大門里面走,笑著聽他說話,「這都不忙,倒是我們來了這兒,

不先去給母親請個安嗎?」

李子涵怔了一下,轉身站在,叫身後一個跟著的老嬤嬤過來,「王嬤嬤,太

太如今身子可有好些?你去問問太太,就說少奶奶想過去請個安,問她今個願意

見人么?」

王嬤嬤應了一聲,又沖著明月福了一福。

明月聽得一怔,忙扶住這個老嬤嬤,款款的說話,「先前不知道您是跟母親

的人,怠慢嬤嬤了,嬤嬤莫怪!嬤嬤素日替我們在母親跟前盡孝,倒是我們應該

謝您才是!勞嬤嬤去問一聲,就說兒媳進門這么些日子,也沒能在母親身前略盡

孝心,心里著實惶恐不安,想過去給母親見個禮,問問母親怎么說!」

王嬤嬤謙遜的說不敢,扭身往後面去了。

天色漸漸黑下來,石子涌路上拼砌的圖案都有些模糊,李子涵與明月並肩慢

慢的走,不多時,就到了李子涵母親孟氏將養身子的春暉院。

方才那個王嬤嬤從院子里走出來,站在院門口,沖著二人說道,「少爺,少

奶奶,夫人說了,你們的孝心她狠知道的,只是身上不耐煩。又說大夫說的,這

病怕過人,彼此還是不見了。孝敬不孝敬的,不在叩頭上,少爺少奶奶還是請

吧!」

明月心里簡直驚疑極了,嫡親的兒子兒媳來問安,竟然連院門都不願意讓進。

她恭敬的聽完,隨即跪在院門外,沖著正堂,端正的補行了大禮。不管您怎

么說,我這禮到了!

李子涵沖著王嬤嬤說,「太太既這么著說,我和你們少夫人就先去安置了,

你們好好伺候太太,改日我再來看她!」

明月沉默的跟著李子涵走著,一反來時的興奮。

李子涵握住她的手,「月兒別多心,母親病的久了,難免心頭煩悶,說話毛

躁,並不是不喜歡你!」

照亮的小丫頭拎著燈籠,暈黃的光在腳下飄搖。

明月應了一聲,心里面卻琢磨著,母不慈,子不敬,這光景怎么看也不像樣,

若只推說是生病,也太過蹊蹺。

明月張了張口,想問他心底的疑惑。旋即想起出閣前母女夜話,至親至疏夫

妻,男人若是有心告訴你,你早晚會知道!他若是有心瞞你,你又何苦一定要知

道。

小夫妻兩個沐浴更衣,又用了飯,天已經黑透了。

這次出來,碧波留在了家中,只碧荷跟了來。

此刻,一個人忙的團團轉,鋪了床,籠了香,又四下看哪處不妥當。

明月沖她招招手,吩咐她,「荷丫頭,你別忙了,在外頭,怎的也不能像家

里般舒服妥帖,差不離也就罷了!」

碧荷鬢角都被汗洇濕了,拿出塊帕子揩著,笑著說話,「碧波姐姐總說我不

會伺候小姐,這會子她沒來,我要是讓小姐受了委屈,去還不得給數落死!」

「好呀,我倒是以為你真個為我上心,原來是怕她罵你,才這么勤快!」

「天皇菩薩,真真冤枉死人,你個沒良心的,我早就應該不親自動手,叫小

丫頭進來與你鋪陳,樂的站一旁輕巧,省的枉擔了賊名!」

碧荷氣惱的往凳上一坐,真個不忙了!

「哎呀,好丫頭,哄你玩呢!還..真的惱了呀,好姐姐,別氣啦,我給你倒茶

喝!」

碧荷毫不客氣的接過她手里的茶水,這半天也真的渴了,一飲而盡,又伸出

手,如是連飲三杯。

明月一邊給她續茶,一邊說,「嘖嘖,人家說,一杯為品,二杯解渴,三杯

飲馬騾,荷丫頭你說說,你這叫什么!」

碧荷漲紅臉,把明月按在桌上,就去爬搔她的腰,「人家給你做牛做馬的操

持,你倒一遞遞的取笑我!」

「哎呦,哎呦,哈哈,好姐姐,好姐姐,再不敢啦,月兒不敢啦,你饒過月

兒這次罷,月兒還小呢!」

碧荷聞言笑軟,壓在她身上,擰她的臉兒,「還是小姐呢,一點樣兒都沒有。

都嫁人了還小,我昨個還聽姑爺說你大呢!」

明月聽她說到閨房私語,不覺雙靨流丹,眼波梭著她,「好不知羞的丫頭,

聽人家悄悄話!」

「啐,我倒是想不聽呢,偏你們叫那么大聲,也不知到底是誰不知羞!」

沒人時,明月與碧荷一向沒個大小,鬧慣了,此刻一番笑鬧,倒把晚間的沉

郁給混忘了。

「荷丫頭,相公說了去哪里了沒有?」

「用完飯,姑爺只說出去散散,沒說去哪!倒是立夏說,瞧那方向,仿佛往

春暉院那邊去了。」

明月心頭一動,松了口氣,雖冷眼看著丈夫和婆母似有不虞,但畢竟母子天

性,心里頭還是牽掛的,這不是悄悄地去了嘛!

……

「哐啷」,一個「雨過天晴」的茶盅子砸在地上,碎渣子和著參茶,濺了

一地。

「讓他走,我不見他!」一個嘶啞蒼老的女聲尖利的叫著。

李子涵皺著眉,眼里寒光如刀,看了一眼想要攆人的紅嬌,那丫鬟本就心怯

怯的,被他一瞪,竟嚇得撲通跪了。

「都出去,遠著點伺候著!」李子涵叱了一聲,見屋里的下人不動,雙眉擰

起來,立時就要發作。

王嬤嬤心里嘆了口氣,當年孟氏身邊得用的人,一夜之間不是被打殺,就是

給發賣了。如今跟著的這些人竟全都不中用,罷了,何苦逆了這小魔星,白填了

性命。她沖打頭的紅嬌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領著小丫頭們魚貫退出去,直到出

了門,心還哆嗦。

「王嬤嬤,把帳子給我掀起來,太太想必記掛著我呢!弄亮堂些,讓太太好

好看看!」李子涵略帶嘲諷的沖老嬤嬤說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王嬤嬤心中替自己小姐悲憤,卻不敢不聽,撩起孟氏的床帳。

一個頭發已經蒼白,膚色焦黃,皮包骨頭,狀如厲鬼的婦人裹在秋香色的綾

被里,喘著粗氣,似是想要撲下來,卻體力不支。又因為羞憤之極引來痰喘,吼

吼吼的捂著喉嚨翻白眼。

王嬤嬤心里一酸,眼里就蓄滿了淚,忙給她又是捶又是揉,方聽到一陣破風

箱般的劇咳。

誰成想孟家的千金,竟也有一天會給揉搓到這個地步!一步錯,步步錯,真

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五年還是六年沒見過這女人了,怎的她成了這幅模樣?

李子涵心里頭有些迷茫,幼時那個噓寒問暖,會把自己抱在懷里撫慰的溫婉

貴婦人,是眼前這個人嗎?

一切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從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孩兒?是從

她以為自己親生的孩兒因他而死?是從一次次的下毒、暗殺、綁架?還是從自己

察覺以後,起疑、疏遠、防備?還是從那個雪夜,母子情斷,血濺後宅?

李子涵心里五味雜陳,饒是再冷的心腸,見了她這幅摸樣,也不由動容。畢

竟曾叫過一聲母親呢!

「咳咳~ 咳~ 咳咳……,哈哈哈,你來干什么,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還是

來看看我什么時候死?咳咳……咳咳……,可惜,沒能如你的願,我還沒死呢!」

孟氏的眼珠子像淬了毒,恨不能戳進他的心窩子里去。

他在燈下長身而立,面容清俊,神采飛揚,聽說還取了個聰明貌美的媳婦。

這一切本都應該是自己兒子的,這個小偷,他偷了自己兒子的福分,他怎么

能活著,怎么敢活著,還活的這么好?

「母親,當年父親已經告訴您了,那孩兒一落地就死了,您產後血崩,他怕

您雪上加霜,受不了那個打擊,才沒告訴您真相!正巧趕上我母妃送了我來,也

是憐惜您,方才把我放在您膝下照顧,想著過些年,你養好身體,再告訴您的!」

「呸!狼子野心,他一心博那榮華富貴,生生害死自己的親生孩兒,也不怕

死了以後墜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哈哈哈,李文澤,你看看,我們的孩子在天

上看著你呢,每天都看著你呢!」

孟氏癲狂的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起來,懷里抱著一個小枕頭,愛憐的摸摸

它,猶如再摸一個孩子的臉蛋。

李子涵心中凄慘,當年知道真相,也曾盼她能將一腔愛子之情轉到自己身上,

母慈子孝,一切都沒改變,該有多好。時至今日,方才知道,打從她知道那孩子

死了那天起,就已經心魔纏身,只肯相信自己,她,早就瘋了!

既然一切都不能去了,那也只能往前走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誰都

情有可原,哪怕,理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