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諾倨傲地抬起下巴:「沒必要,我來找你的目的很簡單,說完我就走。我弟弟要結婚了,這張支票你拿著,趕緊走人吧。」她從包里掏出一張紙,拍到茶幾上。
李程秀正在把鞋往鞋櫃里放的手一僵,然後慢慢地把鞋放上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一點都不意外她的來意,也不意外她說出的話。
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另一頭的沙發上,微微低著頭,小聲道:「他說,不結婚的。」
「結婚自然是不會那么快,不過等他們度假回來,就要訂婚了。」
李程秀抬眼看著邵諾,有些迷茫道:「度假?」
「對,他們現在正在南太平洋度假。」
李程秀有些失神地搖搖頭:「不對呀,他說,出差。」
邵諾也愣了一下,抿抿嘴,從包里掏出手機,把屏幕亮給他看:「這是我弟弟昨天發給我的照片。」
李程秀呆呆地看著那張照片。
上面確確實實是邵群,旁邊那個穿著泳衣,跟他親密相擁的女人,正是他在報紙上看到的那個名模,兩個人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李程秀眼眶一澀,顫著聲音說:「我,說,說不定,是朋友呢。」
邵諾瞪著眼睛看著他,眼神中有一絲疑惑。
她皺著眉按下通話鍵,「一會兒別說話,我讓你徹底死心。」
她開了擴音器,等待的聲音過去後,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慵懶的聲音,在場的兩個人都很熟悉。
「喂,三姐。」
「邵群,干嘛呢?」
「沒干嘛,在床上躺著呢。」
「玩兒得好嗎?」
「還行啊。來,戚茗,我三姐,跟我三姐打個招呼。」
那邊立刻傳來一個綿軟的聲音:「姐姐好。」
「嗯,你好,玩兒得開心嗎?」
「很開心啊,這里好漂亮,姐姐有空也來玩兒吧。」
「嗯,邵群對你好嗎?」
「好呀,邵群可好了,哈哈。」那邊還隱約傳來嬉鬧的聲音。
邵諾面無表情地干笑了兩聲,敷衍道:「那就好,來把電話給邵群,我跟他說點兒事兒。」
邵群的聲音重新響起:「姐,什么事兒?」
「哦,問問你訂婚宴有沒有什么特別要求?」
「沒有,你們看著辦吧。」
邵諾又隨便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一轉頭,就看到李程秀用力捂著嘴,滿臉都是淚。
邵諾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你哭什么呀,一個大男人哭什么。」
哭什么?這要從哪兒說起呢。
是因為邵群騙了他,還是因為邵群要結婚了,還是因為他做的夢徹底醒了?
邵群的一字一句,都跟把刀子一樣,狠狠地捅進他心里,心都在淌血了,眼淚算得了什么。
他再怎么騙自己,試圖蒙蔽所有的懷疑,在真相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噩夢一樣……一切都跟噩夢一樣。
邵諾似乎不知道怎么應付這樣的場面,直接愣住了。
她僵直著背尷尬地看著李程秀低著頭哭了好久,才憤然站起來,適才的大家千金氣質盪然無存,隨口罵道:「靠,弄得好像老娘欺負人一樣。」
她把支票往李程秀面前一推:「喂,你拿著,然後趕緊搬走吧,我弟弟跟你不合適,他也,沒,沒你想的那么好,總之趕緊跟他斷了吧,對誰都有好處。」
李程秀茫然地抬起臉看著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你走吧,你走吧,鑰匙在,在鞋櫃……上,你走吧。我也會走,一定走。」
邵諾臉色發青,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扇門關上,李程秀才敢發出聲音,抱著頭哭了起來。
心太痛了,從來沒試過這種絕望的感覺,已經習慣了生存的空間一瞬間崩塌了,他該何去何從?
邵群的欺騙,邵群的背叛,邵群的溫柔,邵群的深情,這是一個人嗎,他認識的,是一個人嗎?
怎么會有一個人,能把他的點點滴滴都雕刻進另一個人的靈魂中。
邵群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動情的樣子,居然都這么清晰生動地浮現在他眼前,反反復復,把他的心都揉成了碎片。
他隱約想起十多年前,他也是對於邵群的冷漠傷心不已,然後一個人在冰冷的醫院,拿著他媽的診斷單子嚎啕大哭。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他誰都沒有,沒人能幫他,也沒人能救他。
他能救自己第一次,能不能救得了第二次?
李程秀不知道自己在昏暗的冰冷的房間里究竟哭了多久,等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時,外面已經徹底黑了。
他踱進雜物間,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拖回卧室,開始收拾東西。
這個地方不能再多待一秒。
到處都是邵群,隨便哪一個角落都有開心的回憶,他必須馬上離開。
他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就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了。
搬到這里後,大部分東西都是邵群給他買的,他的舊衣服被逼著扔得差不多了,所以收拾起來異常容易。
他拖著那個大行李箱,感覺自己不過是來住了趟旅館,等到離開的時候,什么都不應該帶走。因為帶走什么,都要付出代價,而那些代價都太貴重,不是他負擔得起的。
他臨走前帶走了兩樣邵群給他的東西,一個是離了人就活不了的小茶杯,還有就是電話卡。
等到邵群回來後,他必須當面跟邵群做個了結,並且還有些事情要交代,比如欠他的錢。
而且他今天面試的幾家餐館,很有可能會給他打電話,他現在急需一份工作。
他裹緊了大衣,拖著行李箱,邊哭邊離開了這個他住了大半年,有這輩子他最美好的回憶的地方。
他坐著公交車去了火車站,在路邊買了個二百多塊錢的二手手機,然後找了個一晚上五十的小旅店,打算先在這里將就一個晚上,明天盡快去找房子。
李程秀給茶杯喂了點兒東西,把它放進暖和的窩里看著它睡著了,才和衣躺下。他不敢把那個上面布滿不明物體的斑駁的被子蓋到身上,只好裹著衣服躺在那個潮濕陰冷撒發出難聞的氣味的床上。
身體和心都疲憊不堪,但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眼前全是邵群跟他美麗的未婚妻親密相擁的畫面。只要一個控制不住,他就會哭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哭,能做什么。自己獨自悲傷是最安全的方法,他既沒有膽量傷害別人,也沒法讓事事都如自己所願,除了用眼淚來宣泄,他能做什么呢?
李程秀就那么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他徹夜未眠,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起來洗了把臉,把箱子和茶杯寄存在老板娘那兒,就開始去找房子。
他在深圳的這么多年里,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找了多少次房子,怎樣找到便宜的房子,他比任何人都有經驗,可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天他不用再找房子。
他一直奢望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沒有人能把他趕出去,他也不必為了工作的變動,或者漲價的房租,而不得不拖著大包小包,尋找下一個安身之處。
他本來計劃著,等到把債還清,攢到十五萬塊錢,就離開深圳,去一個生活成本很低的小縣城,買一套房子,如果錢還有剩,就開個小餐館,安靜平穩地過日子。
邵群的出現,徹底攪亂了他的步調,讓他見識了體會了更多,也變得奢望更多。
去奢望不屬於自己這個世界的東西,難怪要摔得這么重,這么痛。
自己小的時候犯傻,尚可以說是年幼無知,現在呢?還沒學會教訓,豈不是活該。
換來的代價就是自己要拖著千瘡百孔的身心,穿梭在這個孤獨的城市里,尋找一方適合他生存的空間。
李程秀由於過於急迫,房子好壞也不挑了,租下了一個十二平米大的小閣樓。以他的身高,把身體挺直了走路,也最多走不出五步遠。廚房和浴室都設在樓下,房間諸多不便,只是很便宜,而且可以一個月一個月地租,也方便他以後找到了工作,另作打算。
他回頭去火車站把行李和茶杯弄了過來,打掃了下房間,換上干凈的床單被褥,然後整個人累得坐在床上直喘氣。他從昨晚到現在,就滴水未進,又忙了一天,累得一動不想動。
可一旦靜下來,就愈發地感覺到自己的孤獨。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黑暗,陌生的冰冷,他熟悉的一切都哪兒去了,邵群在哪里?曾經陪伴他的人,在哪里?
李程秀覺得眼眶又開始發澀,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別哭了。」
啪!
「別哭了……娘娘腔……真沒用,別哭……」
啪!
「不能哭了,沒有用……沒用,真窩囊……娘娘腔……真沒用……」
啪!
「不許哭……」
啪!啪!
陰暗的房間里,最終只剩下了瀕於崩潰無法支撐的哭泣聲。
李程秀第二天接到了一個電話,正是跟adrian的造型工作室在一條街上的那家餐館的錄用通知,讓他兩天之內去報到。
他趁著白天的時間去添購了一些日用品,然後又開始留意租房信息。
新工作的位置離他現在住的地方有些遠,而且包吃不包住,他下個月就得搬去一個近一點的地方,不然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要三個小時。
下午的時候他接到了adrian的電話。
好像永遠精力充沛的adrian一開口就大驚小怪:「哎?你聲音怎么這么啞呀,感冒了嗎?」
「沒……是,感冒了。」
「不要緊吧,要不要去看看你?邵群出差回來了嗎?有人照顧你嗎?」
「沒關系,只是,嗓子啞,沒事。」
「哦,這正好換季的時候,很多人都感冒了,要注意身體呀。」
「嗯,謝謝。」
「對了,你上次不是去我附近哪兒找工作嗎,找到了嗎?」
「找到了。」
「在我那條街上?」
「對。」
「哇,太好了,是那家川菜館嗎,我平時吃飯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家,你在那里,我多去光顧,邵群說你做飯可好吃了。」
李程秀現在聽到邵群這個名字,心里都一陣陣地鈍痛,勉強開口道:「是,是那家。」
adrian似乎是察覺出些不對勁:「程秀,你真的沒事吧,怎么聽你聲音不太對頭呀。」
李程秀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避道:「真的沒事。」
adrian又嘟囔了幾句廢話,讓李程秀上班後給他打電話,他去找他玩兒之類的,就跟個小孩兒一樣,一個人嘰嘰喳喳地也能說上半天。
這時候任何人的關懷,都能讓李程秀倍加感動,他幾次想對著電話那頭傾訴,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現在,真的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本來計劃著第二天去餐館報到,可是在早上,他接到了邵群的電話。
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他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心臟疼得直抽,電話連續響了七八聲直到斷掉,他都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鍵。
過了半晌,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
李程秀強忍著恐懼和心痛,輕輕按下了通話鍵。
「喂,李程秀?你怎么不在家?我剛下飛機,你這么早就出門,是找到工作了?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來嗎,就不能給我做頓早飯再走?」邵群的口氣聽上去很是不悅。
李程秀嚅動著嘴唇,半天喉嚨都發不出聲音。
「喂?喂?說話呀,聽到沒有?」
「我……我現在……過去。」
「什么?」
「我現在,過去。」
「你要現在回來?那就快點回來,我想吃你做的東西。算了,你在哪兒呢,我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
「好吧,你快點啊。」
掛下電話,邵群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著擺在地上的一大堆袋子,想著李程秀收到這些禮物時會是什么反應。
他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沒買幾樣東西,一看到好的就覺得這也適合李程秀,那也適合李程秀,忍不住就全買下來了。
tahiti是個不錯的休閑的地方,只不過下次應該帶李程秀一起去,才不會那么無聊。
過了一個小時,門鈴響了,邵群從里面給李程秀按開大門,然後又去打開別墅的門:「你出門怎么連鑰匙都不帶。」
李程秀臉色慘白如紙,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搖晃。
邵群驚訝地把他拽進屋子:「你這怎么了,我就走了幾天,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李程秀眼神飄忽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推掉他抓著他胳膊的手。
邵群蹙起眉:「怎么了?」
李程秀看著他。
這還是那個邵群,除了曬黑了一點,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對他來說,已經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不過分開短短的一個星期,就恍若隔世。
邵群覺得他很不對勁,就跟丟了魂兒一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李程秀。
「程秀,你到底怎么了?」邵群把他拉進屋,「先進來。」
李程秀被迫被他拽進屋里。
邵群擔心地看著他:「到底怎么了,跟我說說。」
李程秀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這里是,四萬塊錢,剩下的,兩年,還給你。」
邵群看著那本暗紅色的東西,是本存折,他愣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搬走了,錢,一定還你。」
邵群咬牙切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程秀紅著眼圈,仿佛是在承受莫大的痛楚,啞聲道:「邵群,我們分手吧。」
邵群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拔高聲調:「你說什么?」
李程秀使出渾身的力氣,重復了一遍:「分手吧。」
邵群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睛頓時拉滿了血絲,狠道:「你敢不敢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
李程秀的鼻翼輕輕鼓動著,清澈的眼睛慢慢浮上了水汽,他哽咽著說:「邵群,你要結婚,我們,分手吧。」
「誰他媽跟你說的!」
「你三姐。」李程秀用力推著他的手臂,傷心地看著他,「你們,打電話,我在旁邊。」
邵群心頭大震,手臂頹然垂了下來。他扒了下頭發,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程秀,坐下我們聊聊。」
李程秀搖搖頭,抹了下眼睛,把存折放在桌子上:「我走了。」
邵群長腿一伸,就擋在他面前,怒道:「什么事不能溝通一下嗎,說走就走,算怎么回事兒?」
李程秀吸著鼻子,顫聲道:「我說過,你結婚,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
邵群惱羞成怒:「我他媽有什么必要告訴你!我結不結婚,又關你什么事!」
李程秀臉上顯出一絲絕望,他轉身欲走。
邵群死死拽著他的胳膊,厲聲道:「我們這樣不好嗎,我結了婚會照樣對你好。你他媽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啊,我不跟女人結婚,難道能跟你結婚嗎?咱們還是能在一起,我結不結婚,根本沒有任何改變,我他媽能對你更好,你到底在鬧什么?」
李程秀抬起頭,滿臉痛苦地看著他:「邵群,你把我,當成什么。」
「我……」邵群剛要開口,卻頓時愣住了,他把李程秀當成什么?他把他當成自己養的小玩意兒,可是,可是又比以前養過的都讓他上心得多。
眼淚漸漸從眼眶里滑落,李程秀哽咽道:「邵群,你告訴我,你書房里的玳瑁,是不是陳總,送你,因為我。」
邵群一怔。
「我被迫,辭職,是不是你干的?」
邵群目光有些閃爍,喉結上下鼓動著。
他這表情,算是默認了。
李程秀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經快要不認識這個人了。
「邵群,我以為,我們,互相喜歡,可是,對你來說,你只是包養我。」
邵群垂下眼簾,憤恨地罵了句臟話。他三姐滿世界逍遙自在,向來不怎么管他的事,無緣無故跑來,絕對是他大姐指使的。
李程秀使勁揉了揉眼睛,試圖推開邵群。
邵群抓著他的手,腮幫鼓動著,似乎也在隱忍著什么,壓低聲音勸道:「程秀,別鬧了。我說了,我結婚對我們之間不會有半點影響,你可以繼續住在這里,我也會經常來陪你,以後如果我回北京了,我保證,我帶你回去……」
李程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邵群每說的一句話,都跟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劃拉著他的心。
這個人,這個人,他看錯了,他徹底看錯了。
邵群急切地捧著他的臉,低頭就想親他,李程秀突然狠狠推開了他。
邵群一時無防備,腰撞到了餐桌上,痛倒不痛,卻讓他怒火中燒。
「你他媽鬧夠了沒有!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以為自己值幾個錢,真他媽以為我沒了你不行啊!」
李程秀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轉身就走。
邵群覺得呼吸一滯,有種莫名的恐懼在他胸中瞬間爆裂開來,他控制不住地隨手抄起了手邊的東西,狠狠扔了出去。
那東西正巧砸到了李程秀的背上,他悶哼了一聲,一個踉蹌,如果不是扶著牆,差點就摔倒在地。
邵群仿佛才回過神,看著地上的鐵質煙灰缸,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砸到了肯定也會疼。
他手有點發抖,就想上去看看他:「程秀……」
李程秀突然轉臉過來,蓄滿淚水的眼睛映出哀怨,他輕聲道:「別過來,別過來。」
邵群額上青筋暴突,抬起一腳把精巧的玻璃鋼餐桌踹翻在地,怒吼道:「李程秀,你他媽有種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老子隨便上街抓一個,都比你年輕漂亮識時務!對你好點兒你他媽就上天了,你可真把自己當回事,憑你也配跟我提分手!憑你也配?你憑什么,你他媽憑什么?滾!給我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李程秀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邵群氣得掄起椅子,把靠牆的一排玻璃櫥櫃,都給砸了個稀巴爛。一回身看到自己給李程秀買的一大堆禮物,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他粗暴地打開落地窗,把那些他用心挑選的東西全都扔進了魚池里。
直到折騰得自己都累得氣喘吁吁,邵群覺得胸中那股憤怒焦躁的情緒還是無法平息。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始終無法把李程秀頭也不回走掉的背影從自己腦海中剔除,恨得他想把房子都燒了,讓李程秀這個不識抬舉的傻逼徹底從他生活里消失。
從那個房子成功逃離,就仿佛又經過了一次痛苦和絕望的洗禮。李程秀發誓他再也不會踏進這個地方,就讓記憶,感情都一並在這里埋葬吧,他想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就好了,忘了就不會痛,不會難過,不會一遍一遍地受傷。
李程秀拖著麻木的身體回到自己臨時租的小閣樓,他一進門,茶杯就從窩里蹦了出來,跑到他腳邊蹭著他的褲管。
李程秀把小東西抱起來,坐在床上,一顆一顆地把狗糧送到它嘴邊兒。
這時候還有帶氣兒的東西能陪陪他,比起小時候,要好多了。那時候他連自己都養不起。至少現在,他能養得起茶杯,他甚至買得起最貴的狗糧,而茶杯離了他就不行,永遠不會騙他,傷他,更不會背叛他。
他把茶杯柔軟的小身子貼著自己臉頰蹭了又蹭:「茶杯,明天給你,買好吃的。」
李程秀第二天去了餐館報到。餐館規模不大,但是老板人很好,和和氣氣的,雖然要先試用兩個月,但如果能轉正,薪水還是挺不錯的。而且知道他情況困難,還答應轉正之後給他住宿補貼。
他現在的工作是一個星期休息一天,三天早班,三天晚班,設置得很合理,這樣的工作量是李程秀很能習慣的。
上班的第一天,adrian就給他打電話。
小餐館不如大酒店管得那么嚴,上班時間開著手機也沒關系。
李程秀此時手里正好沒活兒,就接了。
「喂,程秀,你上班了嗎?」
「嗯,正在上。」
「中午我去你那兒吃飯唄,你能陪我吃嗎。」
「不能啊,我要工作。」
「那你幾點下班啊。」
「下午四點。」
「啊,太好了,那么下了班我帶你去一個雲南菜館,可好吃了,就在這附近。」
「可是……」我要回家喂狗。
「啊,就這么定了啊,四點我給你打電話,然後去接你哦。」
adrian歡歡喜喜地掛了電話,李程秀看著電話發呆。
李程秀下了班後,adrian果然來接他了。
adrian還沒來得及按喇叭,李程秀一看到那輛大紅色的小跑車,就知道是他了。
adrian笑嘻嘻地給他打開車門:「今天好像暖和起來了。」
李程秀點點頭:「好像是。」
adrian剛要開車,突然轉頭看著李程秀:「咦?幾天不見啊,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怎么瘦的,趕緊傳授下秘訣。」
李程秀尷尬地低下頭。
adrian欺身靠近他,一張白凈的小臉幾乎要貼到了李程秀臉上,就那么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程秀,你怎么了?看上去狀態很不好。」
李程秀搖了搖頭。
「啊,跟邵群吵架啦?」
聽到這個名字,李程秀身體一頓。
adrian心思縝密,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突然驚叫道:「你跟他分手了!」
李程秀微微抬起眼睛,木然地點了點頭。
adrian大叫了一聲:「好事啊,這是好事啊!呃……」adrian突然噤聲,小心翼翼問道,「程秀,你很難過嗎。」
李程秀鼻頭微酸,小聲道:「我要,回家,喂狗,不去吃飯了。」他說著就要打開車門下車。
adrian連忙按下車鎖,一把撲上去抱住李程秀,把他嚇了一跳。
adrian輕輕拍著他頭:「寶貝兒別傷心了,我不騙你,你跟他分了真是好事,我知道你們早晚得分……邵群配不上你,我給你找更好的,不傷心,啊。」
adrian身上傳來好聞的味道,他的肩膀雖然不夠寬厚,但是很溫暖,李程秀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adrian帶李程秀去吃飯,席間不停地數落邵群的各種劣跡,把他以前在北京的一些荒唐事都給抖落了出來,。李程秀這才徹徹底底地相信,他知道的邵群,和真正的邵群,相差得太遠。
吃完飯後adrian還想帶李程秀去喝酒,李程秀堅持要回去喂狗。adrian又來了興趣,說一定要去看。
李程秀無奈:「我那里,沒有,坐的地方。」
「啊?什么叫沒有坐的地方?」
李程秀解釋道:「屋子,很小。」
adrian驚訝道:「你跟邵群分手,連套房子都沒撈到?」
送點兒東西做分手禮物可是規矩,不然為什么有錢人不管長什么狗屁德行,都有一打俊男美女上趕著要跟人家好。
李程秀搖搖頭,他不明白分手了,怎么還能住別人的房子。
「你白痴呀!」adrian拿手指頭戳著他的額頭,「你就白給他睡一年多,他說不要就不要,你什么好處都撈不著,你圖的什么?」
李程秀沉默地撇過頭。
adrian又搖頭又嘆氣的,拿起手機道:「你等著,我非得從邵群嘴里刮出點兒東西給你,不帶這么欺負人的,靠。」
李程秀大驚,連忙按住他的手:「不要,不用,我跟他,不聯系……」
「你不聯系我聯系,房子啊車啊什么的,一樣都不能少。你放心吧,幾百萬就能打發的事兒,邵群才不差這點兒東西。」
李程秀快哭出來了,死死拽著他的手:「不要,真的不行。」他現在不差吃不差穿,卻還欠著邵群的錢,他不能讓邵群瞧不起。
adrian都要怒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真傻還假傻啊。」
李程秀搖搖頭:「我不需要,現在,挺好的。」
adrian頹然地垂下手,以一種惋惜的目光看著他,半晌終於把手機收了起來,無奈道:「不行你跟我吧,我最近也挺空虛的,我還沒試過跟純零好過,咱倆試試唄。」
李程秀尷尬地看著他,他常常分不清adrian哪句是真話,哪句是開玩笑。
adrian眨巴著眼睛:「來,先親一口,我嘗嘗味道。」說著就嘟起嘴要湊過去。
李程秀嚇了一跳,連忙把身子往後退。
adrian噘著嘴:「哼,嫌棄我……」
「不是……」
「啥也別說了,我還是給你介紹猛男吧。」
「不,不用,謝謝……」
眼看adrian又要打電話,李程秀連忙又按住他的手,哀求道:「adrian……」
adrian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天生命賤,自己還不會為自己著想,你腦子是缺弦兒呀還是缺弦兒。」
送李程秀回家的路上,adrian就開始教育上他了。
什么趁年輕要多撈點兒,等年老色衰了誰還能給上趕著送錢,什么不管跟誰談戀愛,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人不為己就等倒霉吧,什么這年頭越老實的人別人越要占便宜,老實就等於在腦門兒寫著我好欺負來欺負我吧。
李程秀雖然對於他的很多理論不能苟同,但是他還是很感激有個人是真的關心自己。
adrian把他送到地方後並沒有上去,只看那房子的外觀已經讓他直搖頭了,並自告奮勇地要幫他找房子。
李程秀婉言拒絕了。
屋子雖然小,目前還是自己的。
他不敢再欠別人了,誰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