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part22(2 / 2)

撿愛 堯三青 5218 字 2020-07-08

季禮的生日在夏季很平常的一天,晚上關門後沈晨瑤十分熱情的留下了他們,指著桌上的圓形蛋糕,「一塊吃了再走,難得季禮的生日能多幾個人。」

白色的圓木桌旁坐四個人正好,甜膩的鮮奶水果蛋糕,搭配清爽的果酒便是季禮整個生日。

沒有蠟燭,沒有生日歌,沒有禮物,只有沈晨瑤低低起伏的話語聲,和季禮臉上遮不去的明亮笑容。

沈晨瑤說:「我曾經看過一個電影,講男女主人公在一家叫做信箋的書店相遇,後來他們相愛結婚,開了一家叫做信箋在你手上的咖啡店來紀念他們的愛情。」

她喝了果酒,臉頰染了紅暈,頭輕輕靠在季禮肩上,眼神迷離,淺聲道:「我和季禮是在一家叫做十一的校內小賣部認識的,他那時在那家店打工,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干凈的男人。」

季禮被她說的紅了臉,仿佛也被酒精熏染了似得。

而曾淺卻想起了這家飲品店的名字,十一號公社。

出門回家,曾淺說:「我以後也一定要開一家店,我要叫它聚寶盆。」

俗氣,沒有絲毫意義的名字。

顧憶城看著她的目光,瞬間變成了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就算極力忽視,該在的,也依舊在!】

曾淺在家休息了一周,期間最多的活動便是在父母寬慰的目光下跑對面找拔尖學子顧憶城,懷里永遠緊抱著作業,心里堅持懷揣著抄襲,但始終沒成功。

好在進步還是有的,在顧憶城恨鐵不成鋼卻依舊勞心勞力的教導之下,曾淺面對那些習題不再有如初次見面般的陌生。

「這題我昨晚解出來了。」曾淺喜滋滋的捧著作業本給顧憶城看,一臉期待求表揚的神情。

顧憶城眼一掃,輕飄飄揮手,「趕快下樓去端西瓜。」

兼職做家教補習的報酬就是有個奴隸供他使喚,曾淺僵硬著臉,忍住要把人拖打的沖動,扭身去服務了。

而另一頭的季禮則跟著沈晨瑤去了她家,見對方父母。

沒有人知道這七天發生了什么,等曾淺再上班時,季禮依舊是那個季禮,氣質從容,笑容恬淡,嘴角依舊有著標志性的梨渦,只是里面裝滿了落寞。

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現在就變得更沉默,仿佛被一層厚厚的陰郁所掩蓋,就連笑著,都是無力又消沉的。

沈晨瑤沒再出現,一天,兩天,直到三天後曾淺終於忍不住跑去問季禮原因。

他說:「她忙,可能以後不會來了。」

隨後只拿一個消瘦的背影對著她,微微彎曲的脖頸,帶著顯見的逃避和推拒。

曾淺識相的沒再問什么,而在她以為沈晨瑤再不會出現的時候,對方卻又一次站在了店門外。

風塵仆仆,汗流浹背,十分狼狽的模樣,她抹了把臉上的汗,喘著氣走進來。

臉色不是很好,問曾淺:「季禮人呢?」

曾淺往里一指,「上廁所。」

她便在旁邊坐了,神色恍惚,曾淺給她遞過去一杯水,接過後也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謝謝!」

往日徘徊在她身側的明亮氣息,就此偃旗息鼓,再也找不到。

季禮出來看見她並沒多大反應,就連驚訝似乎因著意料之中的猜想而薄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沈晨瑤起身朝他走近幾步,表情隱忍而倔強,「我們聊聊。」

「不了,等會忙,你先回去吧!」他低著頭仔細整理著水果貨架,殘忍的連眼神都沒投給她。

沈晨瑤沉默半晌後突然哭了,「我爸媽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你就要跟我分手?」

「季禮,我不在乎你有殘疾,你信我成不成?」

「你腿有問題是因為救人出車禍落下的,我們可以解釋的,你不能就這樣把我一扔了事。」

她說著說著便蹲了下去,壓抑的哭聲帶出濃郁的絕望。

季禮看著地上的人,對另外兩人道:「你們先回家吧,今天不開業了。」

顧憶城拽了把發愣的曾淺,換了衣服走出去。

外面熱的幾乎要將人烤暈,曾淺渾渾噩噩中聽見顧憶城問:「我記得你爺爺前兩年好像出過一次重大車禍,當時也幸虧被人救了。」

曾淺仿佛被人一盆涼水兜頭兜腦潑了下來,她艱難道:「嗯,那個人就是季禮。」

【斑駁細碎的往昔】

兩年前的曾淺還留著蘑菇頭,鼻梁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厚度足可見她眼瞎的程度,嘴里戴著牙套,銀色里泛著點點白光,模樣屬於一出門就能嚇人的小孩。

她第一次見到季禮是在醫院樓下附帶的綠化區,少年穿著條紋病服,身下是銀色輪椅,周邊是來往涌動的醫患家屬又或者醫生護士,他仰頭盯著一棵大樹專注出神。

曾淺在遠處觀察了他很久,才拎著一個保溫瓶磨蹭走過去。

見義勇為的少年啊,最近家里充斥著的低氣壓里這個人的名字代表了全部,像季禮這樣的孩子也少見了,可惜腿要廢了,曾淺家也不過是工薪階級,積蓄有限,全部拿出來也只夠他康復的,要重新手術爭取雙腿走路和常人一樣,資金遠遠不夠。

惋惜之情溢於言表,曾淺在家聽著父母對他全部的贊賞,終於忍不住過來瞧瞧這么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模樣。

說不好和他想象的是否一樣,只是覺得,這個少年過於清瘦和柔軟,看過去斯斯文文,當時又是哪來的勇氣面對載滿貨物的卡車沖過去將患有老年痴呆的增老爺子推開?

她還不知道怎么會搭訕這么一個陌生人,只能更緊的拽著保溫瓶,倒是季禮率先看見她,清澈干凈的瞳孔有著顯見的驚訝。

曾淺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默不作聲的坐到了他旁邊的石椅上,她是想和他說話的,瓶里的雞湯也是特意煮了給這人喝的,但是那會的曾淺同樣膽小怕事,就算想要表達趕集之情也蹦不出個屁倆。

她以為對著這么個冒失的姑娘,季禮會在莫名其妙之後轉身走掉,可是他沒有。

相反,少年笑的溫文爾雅,「你是病患家屬?」

曾淺下意識點了頭。

季禮隨即抬手指了個方向,「住院部在那邊。」

他以為她是找不到病房了,卻不知眼前這人卻是特意找他來的。

曾淺摳著瓶子沒動,只低著頭道:「不了,我等會就回家。」

季禮挑眉,點著頭,也不再說話,兩個說來還算是陌生的人就這么一塊坐著,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遠拉長。

半晌後,季禮還是左右張望,似乎在招人。

曾淺怕他就要走,剛才的窩囊勁突然就沒了,開口道:「你餓了嗎?」

此時夕陽漫天,正是晚飯的時間。

季禮看了她一眼,搖頭。

「吃我的吧,正好帶來了。」曾淺熱情的將瓶子往前送了送。

季禮很驚訝,驚訝過後笑道:「不了,你自己用吧,或者給家里人喝。」

曾淺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拿著保溫瓶的手都變得僵硬起來,她微微低下頭,「我做的不好,他們嫌棄我。」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什么都做不好,曾淺更是瞞著父母偷跑來的醫院,所謂雞湯也是照著電腦上查的方法偷偷熬得,連她自己都沒喝過,現在還被人拒絕了,說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出神的檔口,手里的瓶子突然被接了過去,曾淺驚愕的抬頭,季禮已經擰開蓋子,含笑聞了一口,然後看著曾淺,目光溫和,「我覺得很香啊,怎么會嫌棄?」

這個傍晚,季禮完成了曾淺的願望,終於還是喝了那個湯,期間曾淺自己也喝了點,稍稍咸了些,但還能入口。

季禮很捧場的全部喝完了,他的良善再一次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不會知道,那時的曾淺,一個普通到不能入眼的丑丫頭,在顧憶城關注不到的受盡欺凌,從沒人如此平和溫良的對待過她。

這天之後曾淺又陸續去看過幾次季禮,他們聊很多,從生活瑣事到電視娛樂,對彼此生活增加了解的同時,彼此的關系也由此親近起來,但不管多么熟識曾淺一次都不曾提起這次的車禍。

直到出院前夕,看著床上的大包小包,還有那只無法忽視被包裹著的右腿,曾淺終於開口問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問題。

「腿,真的......治不好了嗎?」

季禮愣了下,看著自己的腳,點頭,「嗯,不過還能走,也就樣子難看些罷了。」

他說的不以為意,相比曾淺的沮喪,表現的淡定從容釋懷很多。

「如果提前知道會面臨這樣的狀況,你還會去救那個老人嗎?」

季禮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當然,這是原則性問題,不論後果多嚴重,我的原則都不允許我視若無睹。」

曾淺的嗓子有些干澀,眼底忍不住反酸,為心里不斷冒出的歉疚和慚愧。

爺爺年紀大了,又得了阿爾茨海默病,人們口中常說的老年痴呆,記憶混亂狀態下根本記不清車禍發生的具體情景,只記得就是眼前這個良善的年輕人把他給推到在地,導致骨盆輕度碎裂,由此引發出誣陷,爭吵,逃避賠償等一系列事件,直到調出車禍監控,無意抵賴時,在人道主義下給墊付了醫葯費。

這些舉動都來自於曾淺的雙親,心里的愧疚因著他的語言更加濃郁起來,她狼狽的低下頭,抹了抹眼睛。

季禮看著她笑了笑,只抬手撫過她的頭頂,帶了淺淺的安慰。

曾淺悶聲道:「如果他們現在在你面前,你會和他們說什么?」

季禮沉默了下,「希望他們未來一切都好。」

【消失在時光盡頭】

沈晨瑤再也沒有出現,那個熱情開朗,笑起來宛如跳躍火焰一般的姑娘。

曾淺一直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濃重的陽光味,肆意驅散著季禮身旁的陰霾黑暗,陽光一樣的季禮,是因為有一個像陽光一樣的人照耀著他,陽光沒了,他又將面臨黑暗。

所以季禮變得沉默很多,他依舊會對著你笑,只是笑的官方而冷硬,那種隨身散發的柔和就這么消失了。

這年夏天在這樣的氛圍里走到了尾巴,曾淺就要面臨高三的高強度復習,准備做最後沖刺。

辭職那天季禮特意請他們兩一塊吃飯,大部分時間都是季禮在和顧憶城聊天,曾淺純粹旁聽。

飯局即將結束時,她問季禮大學是不是在c大讀的,季禮笑著點了點頭,「你准備以c大為目標嗎?」

這是本省的重點大學,在全國也排的上名次。

是啊,她很想去你的大學看看,那種心底想要對你了解更多渴望就像初見那會的愧疚,至今不曾消失。

曾淺學的很刻苦,就連晚上做夢都是琢磨著題型。

她開始住校,每月只有一次回家的時間,然而每次回來也都會去飲品店,而季禮也一直都在,穿著跟之前一樣的制服,站在窗口含笑迎接往來的顧客。

打工那會她總不知道和這人說什么,現在偶爾的見面反倒話多了起來,她會問對面那家精品店的誰誰誰沒來了嗎?隔壁家的誰誰誰還是每天遲到嗎?

關於她自己也開始說很多,學業多繁重,時間怎么不夠用。

季禮永遠站在一側,帶著經典的笑意,恰到好處的點頭做簡短回應。

有一次,他突然說:「曾淺,你很像我以前碰到的一個女孩。」

曾淺的表情瞬間淡了起來,然後道:「你說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看著遠處一點,似乎回憶般的說:「很可愛善良的一個姑娘,一頭憨憨的短發,戴著眼鏡,噢,她煮的雞湯也很特別。」

這時有客人過來,他轉身去招呼,曾淺看著他清雋的背影,走動時的輕微搖晃,心臟被人用針尖細細扎刺一般的疼。

又一年夏天到來時曾淺引來了至關重要的高考,短短三天,塵埃落定,她的自我感覺很好,放假第一天她又跑去找季禮,離上次見面已經一個多月時間,她想告訴他自己一定能進c大。

然而那處繁華的步行街,迎接她的不再是那白綠相間的十一號公社招牌,而是一家很普通的甜品店,稍稍走進,便能聞見里面散發的甜膩氣息。

季禮呢?

曾淺問那家甜品店服務員,對方告訴她甜品店已經開了大半個月了,至於之前那個老板啊,那就不怎么清楚了。

兩年前記憶中給了她人生第一道溫暖的少年,再一次以措不及防的姿態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遮天烈陽高照,曾淺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色,卻突然感到陌生起來。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曾淺快速轉身,視線里出現的是顧憶城英俊清秀的臉,她扯了扯嘴角,要哭了似得喚了聲,「顧憶城。」

這個臨近傍晚的下午,顧憶城陪著她不停走著,經過一個個車流涌動的道口,一家家生意紅火的商鋪,直到夕陽浸沒,迎來城市霓虹。

曾淺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腳步,緩慢的蹲了下去。

顧憶城走到她身邊跟著蹲下,輕聲問:「累了?」

見她木然點頭後,將人背了起來接著走,這一晚到家,曾淺做了一個夢里,夢里有個瘦長人影不停對她揮著手,曾淺想要抓住他,卻怎么跑都抓不到。

【希望一切都好】

夏天結束時,她如願進了c大,同來的還有顧憶城,他本可以去更優秀的院校,曾淺問過他原因,給的回答是這里離家近。

校園生活漸漸熟悉,沒多久校外的一家格子鋪出了名,據說東西精致而新奇,慕名前來的學生不少。

曾淺被室友也拉著去看,格子鋪不大,賣的東西也只是些小玩意,然而吸引她的卻是格子鋪招牌,聚寶盆。

真是好俗氣的字眼,她剛在心里腹誹完,自里面出來一個人,顧憶城那總是臭臭的臉瞬間出現在眼前。

「你怎么來了?」他將手中的一個箱子往旁邊一放,隨口問道。

「啊,就來看看!」曾淺視線掃過地上的箱子,再回到他身上,試探著問:「你在這打工?」

「沒啊!」他搖頭,漫不經心的道:「這我開的。」

「啊?」

「你以前不是說想開一家聚寶盆?」

「啊?」曾淺聲音更提高了八度,「那說的是喜歡我的人。」

顧憶城不可思議的吼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喜歡你了?」

喜歡我嗎?可我兩只眼睛都沒看見啊!

曾淺巴巴的瞅著他,卻沒再開口。

半年後,她收到了一份未署名的郵件,上面只有一句話:曾淺,希望你未來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