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道以心傳(2 / 2)

接著,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窺視,嚇得他毛骨悚然。

在賀樽非常絕望的時候,他的視線中出現了抱陽觀,以及抱陽觀的燈光,簡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後的事情謝靈涯也知道了,賀樽沖過來敲門,當時謝靈涯睡著了還戴了耳機,所以賀樽敲了好幾分鍾。

賀樽看謝靈涯的神情好像沒有不相信的意思,猶豫地說道:「那個,其實剛才你沖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種本來周圍蒙了層紗,一下子沒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覺。那是因為你……的中指吧?」

謝靈涯:「……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賀樽合掌對謝靈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謝你,我還誤會了,沒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嗎?頭一次遇到,聽說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兒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謝謝,我學到了!」

謝靈涯無語,索性把賀樽帶到旁邊的靈官殿去。

賀樽抬頭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紅袍,舊是舊了點,但神情威嚴,額生三目,一手握著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個和先前謝靈涯一樣的手勢,中指高高豎起。

賀樽倒吸一口冷氣:「……你們道教神這么diao的嗎?」

謝靈涯:「…………」

謝靈涯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說道:「這是我們抱陽觀的祖師爺,太乙雷神應化天尊,道教護法大神,王靈官。他手結靈官決,又叫玉樞火指,驅邪伏魔。後人結靈官訣,可以感應祖師,不沾邪惡。」

——雖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驅邪,驅邪!真比中指還得了?再diao也不會這么沒素質啊!

作為供奉王靈官的道觀,這屬於抱陽觀的基礎知識,前人筆記里都把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決還要配合罡步和咒語,靈官訣也不例外,但被抱陽觀的人代代簡化了,捏決即可,算是祖傳絕招。

賀樽聽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說這中指怎么那么牛,謝靈涯沖他一比,他就覺得周身的寒意被驅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說是堅定的無神主義者,但也從來不進寺院道觀,今天卻是有些顛覆了,立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給祖師爺上柱香感謝一下!」

賀樽上完香後問謝靈涯:「那您說,我這有沒有受什么影響啊?有後遺症嗎?我到底為什么會遇到,我該注意什么地方?這個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吧?」

謝靈涯道:「不知道。」

賀樽:「??」

賀樽心中,危急時刻救了他的謝靈涯儼然已經是高人形象了,這句話直接讓賀樽的臉僵在一個有點滑稽的表情上。

謝靈涯無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長發的,但他真不是,對不起這個逼沒法裝。

他的理論知識根本沒有系統入過門,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沒法斷定,賀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牆。

賀樽的眼神變幻莫測,看著謝靈涯驚嘆地道:「你就是這里的掃地僧……」

「…………」謝靈涯用關愛弱智的眼神看著他。

此即,位於杻陽市近郊的鵲東學院三號教學樓內沖出一名學生,他穿著黑紅拼色衛衣和牛仔褲,五官俊秀,膚色白皙,眼下的卧蠶讓他看起來雙目帶笑,令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才跑到樓前的花壇處,二樓窗戶便有人探身出來,沖這學生喊道:「謝靈涯,怎么溜了,下回得請大家吃飯啊!」

被稱作謝靈涯的學生回頭道:「我家里有事,方老師,下次請大家吃麻辣燙!」

方老師看謝靈涯跑了,猶帶笑意地回身。

今天,是鵲東學院財務管理專業學生畢業論文答辯的日子,整個專業就數謝靈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師打過招呼了。

方老師雖然不帶謝靈涯的論文,但也給他上過課,他剛剛才從隔壁教室過來,這時略帶興趣地隨口問道:「說起來好像沒聽說謝靈涯去哪實習了,他論文寫的怎么樣?」

他們的習慣是把實習和畢業論文結合在一起,讓學生在實習期間,選定和實習單位有關的內容為題。雖然不是強制性的,但大部分學生都會如此。

謝靈涯的指導老師聞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實習報告翻出來,推到方老師面前,說道:「論文寫得是不錯,實習單位……」

方老師好奇地伸頭一看那上頭蓋的單位公章,頓時凌亂了:「華夏鵲山省杻陽市抱陽觀?搞什么鬼,上道觀實習,這也行??」

再粗略一看,論文選題果然也是和抱陽觀有關的,在眾多學生五花八門的選題中獨樹一幟。

指導老師撓頭道:「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還想過道觀有沒有公章呢,但確實是正兒八經的,一應俱全,也能提供崗位。隔壁系有學生實習單位就在校門口的超市都行,道觀怎么不行了。而且我問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觀的。」

方老師哭笑不得,「這個謝靈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隨便找個親戚的單位待著,他不是考研沒成功,准備再戰嗎?」

「我想也是。」旁邊還有學生等著,兩人也沒多聊,就此結束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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杻陽市中心醫院

謝靈涯小心翼翼推開病房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病床上一個頭發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頭,他當時就倒吸一口冷氣,幾步沖到病床前,「舅舅?」

這個小老頭就是謝靈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歲出家做了道士,現在是抱陽觀的觀主也是唯一的成員,自己領導自己超過十年了。

幾個月前謝靈涯才找王羽集幫忙,蓋個實習章,沒想到再見時王羽集好像老了幾十歲一般,令謝靈涯驚駭之極,「您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謝靈涯後,露出一點安心的神情,費力地彎腰去摸什么東西。謝靈涯趕緊幫他拿,在床底摸到一個木匣子,拿起來一看還挺眼熟。要是他沒記錯,這里面裝的應該是王羽集幾乎不怎么離身的一柄木劍,是他們道觀傳下來的古董級法器,三寶劍。

「小涯,舅舅大限將至了。」王羽集開口第一句話,就把謝靈涯嚇得更加慘了,他說話沒什么氣力,按著謝靈涯示意他聽自己講。

「三寶劍你拿著,遺囑我早就立過了,我去了,抱陽觀就轉到你名下。你現在學業有成,沒什么可擔心的,我只掛念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收個弟子,繼承道統,你日後閑暇時幫我看看,能不能找個徒弟吧……估計也難。」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氣傲,後半生走得早,辜負師長了,連個徒弟也沒有,希望不會死不瞑目。」

謝靈涯母親去得早,小時候父親忙,他就經常跟著舅舅混飯,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樣子,眼淚都掉下來了:「舅舅,你別嚇我啊,走什么走。說得那么慘,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現在就給你磕頭,你不是說我是做神仙的料嗎?」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著罵道:「混小子,就你還想做神仙呢,你那骨頭怕是長錯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師父不會把我怎么樣,你媽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謝靈涯從小學起就知道舅舅從事的職業,和老師講的科學不一樣,屬於《走近科學》也強行解釋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來料事如神的舅舅說起自己的死期,讓他很驚恐。

謝靈涯勉強一笑,問道:「舅舅,醫生檢查結果怎么樣啊?我把我爸叫來吧,咱們轉院,我爸好像認識一院的醫生。」

王羽集搖了搖頭,「我這是壽數盡了,咱們爺倆抓緊時間多說幾句話就是了。」

謝靈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會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時候,還好好的。」

「去處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夠,就這樣啦。」王羽集輕聲說道,忽然有了些精神,還有力氣去拍謝靈涯的肩膀,「劍拿好啊,我那沒蒙面的徒弟以後要是有幸拜入我門下,你就傳給他,那些筆記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還記不記得,你高一的時候發混,半夜和同學一起跳牆,偷了我的三寶劍去他家驅邪。那時候我其實就有點後悔,跟你爸媽說不會收你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傳說里一樣天資絕佳啊。我一點都沒教過你,一點都沒有,你單是偷看幾眼,就能使三寶劍了。」

「可也不知道為什么,後來你就突然轉性,開始用功讀書了,成績一下變好,還考上了大學。也不錯,你媽以前就說,孩子要多讀點書。」

「我小時候,也是從偷看我師父做事開始的,但是我們那時候不如你……」

……

王羽集說起舊事,愈發有精神,臉上甚至透出了幾分紅潤,反倒襯得謝靈涯的臉色越來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謝靈涯腦海中出現,他伸手就按了護士鈴,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醫生。你放心,回頭我真去你們道觀上班,咱收他幾十個徒弟,住不下就擴建……」

王羽集卻死死拖著謝靈涯的手,這一瞬間迸發的氣力令他都脫身不得,「小涯,你告訴他,三寶修的不是劍,是心。」

這個「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個還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謝靈涯嚎啕大哭,應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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杻陽市的金桂步行街整體建築風格十分統一,從街頭到街尾,不管是服裝店、工藝品店還是餐館,清一色灰藍的外牆,紅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極不走心的仿古樣式。

金桂步行街旁邊是黎明廣場,兩者相接之處,有個不大不小的門臉,與步行街風格一般,相同樣式的招牌上有三個大字:抱陽觀。

其實如果站遠一點仔細看,就會發現除了外牆是仿古的,里頭隱隱露出來的建築屋頂很有年代氣息,但正因為它與周遭一樣的仿古外門,導致雖然經過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卻對它提不起半點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