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1 / 2)

</br>161、第三十章

四月時候天氣正好,外面天空一片碧藍,偶爾有一兩朵白色棉絮一般的雲朵緩慢飄過,而行宮里則綠柳如煙,牡丹傾國,皇帝在樓上坐了一會兒,見季衡雖然對他態度是和藹順從下來了,人卻比較沉默,並不怎么說話,於是他就得想各種節目讓季衡松快下來。

皇帝突然從榻上起了身,轉而對季衡一笑,說,「咱們也不要再悶在這房間里了,到外面去走走吧。這行宮,朕其實也沒怎么走過。」

既然是皇帝的要求,季衡自然不好拒絕,其實他已經想說回去了,畢竟要從這行宮進城還需要花費些時間。

季衡道,「這里行宮並不大,想來走走並不花費什么,咱們一起去走走吧。」

季衡這話說得很隨意,要在平常,他一定是說「臣遵旨。」

這話總是會讓皇帝覺得掃興的,雖然他經常被季衡掃興,掃了這么久,他還是會經常覺得郁悶,覺得這么多年了,季衡依然和他並無太多親近。

所以當季衡突然這么隨意起來,皇帝倒是受寵若驚了。

而其實季衡的意思是,這個行宮實在不大,陪著皇帝看完了也該花費不了太多時間,他那時候再提出要離開應該也不算晚。

皇帝沒有明白季衡的潛台詞,所以依然是兀自高興著。

兩人從樓里下了樓進了天香園里,之前還是士子雲集,宮人來回穿梭,和侍衛不少的園子,隨著士子們往孔廟去了,現在這個園子就清靜了下來。

清靜下來的天香園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夏天白天長,此時天色依然不算晚,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被碧綠的綠葉所襯托,倒的確是有著傾國之姿的。

因為皇帝示意,侍衛們只是遠遠地守著園子里的各個關口,幾個皇帝貼身的內侍也只是遠遠地跟著,看到皇帝帶著季衡在花叢里幾乎要看不到了,幾個內侍都看向總管柳升,柳升斟酌了片刻,讓大家都不要再跟上去,而是遠遠地守著。

皇帝一向是觀察敏銳,發現內侍們沒有再跟過來,心里就贊賞了一番他們的有眼色。

於是在季衡目光被牡丹所奪的時候,他就伸手拉住了季衡的手,甚至輕輕摸了兩把,季衡僵了一瞬間,而皇帝完全沒有將他的手放開的意思,他也就只好不再掙扎了,只是無奈地看向皇帝,道,「皇上,這樣不好。」

皇帝卻顧左右而言他,「君卿,那邊有個小池子,我們到池子邊去走走吧。」

說著,人前一向是十分穩重的皇帝突然之間化成了單純的少年樣子,喜笑顏開地拉著季衡要往那池子走。

季衡看他這樣,都不好意思再和他說反對的話了,只好被他拉到了池子邊去。

雖然這在皇帝的嘴里是個小池子,季衡來到了池邊,才發現這里並不小,雖然並不是碧波萬頃,也比不上宮里的蓬萊池,但是也是並不小,池邊全是種了幾十年上百年的柳樹,柳樹已經長得很大,在這初夏,柳枝十分茂盛,幾乎是要遮天蔽日了。

而在垂柳蔭里,又掩映著亭台樓閣,皇帝拉著季衡一路拂柳,進了一個水榭里,水榭一半延伸在水面上,水面上又是剛長出不久的嫩荷葉,一片嫩綠,實在好看,站在水榭窗戶邊上,伸手就能夠拂到荷葉。

季衡才在窗戶邊站著,皇帝就從他身後將他摟住了,季衡被皇帝粘了這么多年,早就適應了他的親近和黏糊,並不會覺得無法忍受,只是他心里介懷自己和皇帝之間的關系,也知道男人的欲望,並不會止於簡簡單單的牽手,所以在身體接受了皇帝的親近後,他的理智依然讓他警惕皇帝的親近。

季衡於是將皇帝推開了,人也往旁邊讓了一步,他很想對皇帝說兩句狠話,卻又沒有說出來,於是就只是露出不高興的眼神,皇帝又被季衡拒絕了,倒是並沒有生氣,只是有些惱火,皇帝並不再去接近季衡,只是人也倚在了窗戶邊上,眼睛看了一陣子在荷葉下面穿梭的紅色鯉魚,然後說了一句,「君卿,你要這樣和朕推拒多久呢。朕並不想讓你為難,但是,你知道的,你只是對朕表現出一些親近之意,這就足夠讓朕高興,難道這么點高興,你都不願意給朕。」

季衡的目光從窗戶處放出去,在幾十米遠外的柳樹下,才影影約約地站著幾個內侍和侍衛,他和皇帝在這里說什么,自然是沒有別人聽得到的。

季衡知道自己給皇帝越多機會,其實只是越讓皇帝痛苦罷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季衡於是收回目光直直望向皇帝,道,「皇上,微臣是這一科的魁首狀元,斷然不敢對皇上表現出皇上想要的親近,不然那是侮辱了天下的苦讀士子。所以皇上的那個問題,微臣只能回答你,除非你不再對微臣抱有那種想法,不然微臣都會一直避開。皇上,你就不要再讓我為難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看向季衡,氣得臉色有些發青。

也許也並不只是生氣,更多是失望,還有說不出的憋悶。

他就那么一直瞪大了眼睛,也許也是借此不讓眼底深處的淚意泛上眼睛,作為皇帝,他是不被允許流眼淚的,即使是被喜歡的人拒絕了無數次。

季衡其實心有不忍,這種不忍讓他心痛,而且是真真切切的痛徹心扉,但是他還是保持了面上的平靜,繼續說道,「母親已經為我看了幾門親,過一陣子,我就該成親了,皇上您的厚愛,只會讓我在將來的妻子跟前抬不起頭而已。」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成親?」

季衡只是微不可查地輕輕點了一下頭,皇帝突然笑了一聲,「你那樣的身體,你怎么成親?」

他這話將季衡傷到了,季衡覺得心口被刺狠狠地扎了一下,因為皇帝這話里帶著對他的身體的蔑視,季衡並不是服輸軟弱的人,即使被皇帝這么扎了一下,他雖然心痛了,神色也有瞬間的變化,但是在那一瞬間之後,他就在面上保持了鎮定,甚至是從容,平平和和地看著皇帝說道,「皇上覺得微臣的身體並不能成婚嗎。如此,皇上拭目以待就好了,微臣讓女人懷上孩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皇帝這下是真的生氣了,而且氣得臉色鐵青,他的手突然抬了起來,看那樣子簡直是要給季衡幾巴掌,不過那手卻沒有拍向季衡的臉,在他忍了又忍之後,他的手狠狠拍向了窗子,窗戶是結實的硬木,於是窗戶沒事,皇帝自己卻疼得不行,不過他只是皺了皺眉,好半天憋了一句出來,「好,好,你就是故意這樣氣朕,你覺得朕不能拿你怎么樣是吧。」

季衡並不想將皇帝氣成這樣,心里也有些動搖,嘴里便也說道,「皇上,你知道讓你生氣並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希望您一切都好的。」

皇帝嘴唇動了動,想說你要是希望我一切都好,那就該和朕好。但他知道說了也沒有用,他腦子雖然已經被季衡剛才的話氣得糊塗了,但是卻又有本能的一種度量和斟酌。

他看了季衡一陣,像是突然服軟了一般說道,「朕不想和你說這個了,你次次都是如此。」

然後他轉身就往水榭外面走,季衡只好跟上了,皇帝走得很快,簡直是龍行虎步,行走如風,似乎是想越快從這園子里刮出去越好,也像是要躲開季衡,躲得越遠越好,但是季衡卻走在他的後面,雖然也隔了幾步的距離,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並不跟著他。

皇帝走到了出園子的一條主路上,突然停下來對身後的季衡說,「朕要去湯泉里泡一泡,你也跟來吧。」

季衡有瞬間的怔忪,這時候原來遠遠跟著的幾個內侍和侍衛也都跟上來了,他是不會在這些內侍和侍衛面前「恃寵而驕」的,所以就說道,「微臣是臣子,怎么好去御用的湯泉。」

皇帝語帶怒氣地說道,「難道你以為朕是要賞賜你用御泉嗎,你是新科狀元,或者認為伺候朕巾櫛,是折辱了你?」

季衡知道自己是徹底將皇帝得罪了,心里思索著皇帝要是因此就真的對他打消了念頭反而是好事,而皇帝對季衡用這種語氣說話,也讓跟上來的一眾內侍和侍衛吃驚,大家不由心里打鼓,心想皇帝和季衡這是吵架了?不由有些後悔跟上來得不是時候。

而季衡對皇帝是無話可說了,只是趕緊恭恭敬敬地請罪,然後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那溫泉就在皇帝的三層樓房後面不遠,由曲廊連接著過去,在一片竹林的掩映之後,有著一排雕梁畫棟的房屋,溫泉就是在里面了。

季衡把皇帝徹底得罪了,便也不好要求說自己要離開,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天色漸晚,他也只能忍下心中升起的那一絲說不出的著急。

溫泉的泉眼在後面的院子里,只是引了溫泉水進房屋,房屋里用漢白玉和大理石修建有很大的池子,從龍頭里汩汩流出溫泉水注入溫泉池,池子旁邊則立著屏風,又有寬大的貴妃榻和桌椅等物。

季衡心思復雜地恭敬地站在溫泉池旁邊,想著即使這次是真將皇帝得罪了,皇帝也不要因愛生恨才好,不然他以後的官途可就坎坷了,不過轉念又想到皇帝雖然在某些方面很是心思狹隘,卻在正事上面從來公正,一心為國為民,絲毫不任性的,他那擔心,大約只是擔心,皇帝不是那么擰不清的人。

季衡守在溫泉池旁邊,皇帝卻沒有在這里面,他在另外的房里由內侍伺候著換衣裳。

過了一會兒,皇帝才在一眾人等的簇擁下進了這間房里來,溫泉池里的水汽繚繞起來,房間里光線略顯朦朧,又有些熱,皇帝朝在溫泉池屏風邊上站得筆直的季衡看過去,只見在這朦朧的光里,季衡大約是熱的,面頰緋紅,甚至眼睛都蒙著一層水汽,他身上依然是狀元的喜服,一片大紅,這身紅色襯著他,讓他一向清華貴氣、雅致俊美的容顏帶上了說不出的艷色,只是他眼神沉靜里帶著冷意,有種生人勿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