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1 / 2)

</br>昔日的伙伴即將變成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無論從保護自己還是讓他有個尊嚴的死法的角度去看,殺死他都是唯一的選擇。只是,畢竟是朝夕相伴的隊員,就算是天晴不願在沒有核實情況之前貿然襲擊自己人。

擺出戰斗姿態,繼續大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因為聲音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一霜漸漸有了反應。他轉過來,面部詭異地痙攣,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睛卻紅得滴血,額頭上全是汗。也許是半喪屍化的原因,他轉身的樣子很笨重,先伸出左腳站穩,再整個身子一起轉過來,最後才擺正右腳。做這些動作時,他一直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死死盯著前方。

「渴!」他忽然嘶啞著聲音大吼。

韓鄀元嚇了一跳,然後跑去廚房倒了杯冰水,遠遠遞給他,又跑回天晴身邊戒備。

法師接過水,粗暴地往嘴里倒,發瘋一樣大喊不夠,憤怒得莫名其妙,甚至捏碎了玻璃杯。許多碎片扎進他的手心,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最奇怪的是傷口中竟然沒有流出血液。

種種跡象表明,一霜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法師了。

「該死的。」天晴暗罵,此時的客廳里除了他們,剩下的就是那幾個值班的小混混,膽子小得要命,已經藏到角落去了。

他環視四周,最後把目光放在一霜身上,他的衣袖上有血跡,不知是不是前幾天傷的,隱約能從破口看得出里面有包扎的痕跡。韓鄀元也注意到那些傷勢,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問:「他是不是被喪屍咬了?」

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就擺在眼前!

剛才還算冷靜的一霜忽然發作,眼球向外凸,整張臉扭曲得可怕,大吼著撲向他們。天晴本能反擊,但不忍結果他的性命,只是用力踹向他的腹部,把人踢開。摔了兩米遠的法師打不死一樣爬起來,繼續奔向天晴,張開充滿惡臭液體的嘴,妄想啃食一切活物。

「我操!」關鍵時刻,韓鄀元操起台燈,照他頭上狠狠砸下去:「天晴,我跟你說,這人不殺不行了!」

「抓起來,問問月夜有沒有辦法。」在電影中,人被喪屍咬過必死無疑,不是被感染成為同類,就是熬不住病毒入侵死亡,或者在理智尚存時自殺,無論哪一種下場都異常凄慘。不想看他悲慘地結束生命,天晴固執地認為無論如何都要試試。月夜能治療,又是幸存者,見多識廣,應該有辦法。

韓鄀元雖然不同意留下後患,但同樣下不了手,只能妥協。

要在不傷害一霜的情況下捆住他,實在是個高難度動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成功,不下狠手就制服不住喪屍化的隊員。幸運的是樓上的人聽到響動下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把一霜綁在椅子上。

「被咬了,應該是前幾天的事。」月夜撕開綳帶,潰爛的肉散發惡臭,還能辨認出是撕咬出來的傷口:「游戲管理器和手冊上都沒有關於被喪屍咬傷感染病毒的解決方法,我先給他注射了一些萬能解毒劑,看看有沒有效果,你們做好心理准備。」

心理准備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眾人小心地拿眼睛瞟絕對迷人,他一如既往戴著防毒面具,看不到表情,但從緊握的雙拳不難猜出此刻的悲憤與內疚。一霜被咬的那天他心里想著小豬蹄的事,明明看到了異常卻沒有過問,因為疏忽導致了現在的悲劇。

過了一會,月夜加大劑量,再次注射解毒劑,一霜終於平靜下來,眼神恢復清明。

「起作用了?」如果真能抑制病毒就再好不過了,誰知月夜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遺憾地說:「現在的好轉只是暫時的,沒多久病毒就會入侵血液,到時候情況更糟糕。就算繼續注射解毒劑也沒用,他身體會承受不了這么大的劑量,會引起多處臟器衰竭,最後死亡。所以說現在我們處在兩難的境地,因為注射他會死,不注射的話,要不了多久就徹底變成喪屍。雖然說這種話有點殘忍,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快做決定,再拖下去場面就難看了。」

是變成喪屍互相屠殺,還是在保持人類的狀態下奪走他的生命,是個大問題。

「隊長!」漸漸清醒的一霜發現自己被捆起來後,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雙唇顫抖,用一種決然的目光看著大家,在人群里來來回回,最後落到絕對迷人身上:「我知道我被咬了,我不想害大家,可是我很害怕,不想就這么死……」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絕對迷人走到他身邊,幫他解開繩索,他無法讓自己的隊員像囚犯一樣毫無尊敬地死去。

就算要殺他,也要體面地送他上路!

「我只是想給我媽媽寫一封信。」一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滿臉苦澀:「我媽媽是高齡產婦,生我的時候已經49歲了,因為年齡懸殊太大,所以對我溺愛得要死,把我慣成了小霸王。少年的時候不懂得珍惜,覺得父母的愛都是理所當然的,於是不懂感恩,只知索求,做了很多混賬事,傷了他們的心。等我知道對錯,有了是非觀,懂得人情世故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了,衰老的母親得了老年痴呆症。」

沒人打斷他的話,所有人都靜靜站著,聽最後的遺言……

「我拼命工作,想回報她,但她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就算如此,我每次帶她去吃飯,她總會把最好的菜留下來,說等我兒回來吃,他最喜歡這個。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的老人,白發蒼蒼,風燭殘年,行動遲緩,卻記得兒子最愛吃什么菜,每天都要走到菜市場轉悠,念叨著要給孩子准備晚飯。」說到這里,感同身受的韓鄀元忽然鼻酸。

知道他想起去世的母親,心種苦楚難耐,劉林東立刻摟住他,想把他帶離壓抑的現場,但他堅持要留下來。

「我參加這個游戲,願望很簡單,就是想讓媽媽好起來,讓她記得我,然後好好孝順她。」一霜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讓充血的瞳孔更加猙獰:「看來這個願望沒法實現了。」

他苦笑,眼睛望向遠方,然後說:「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變成惡心的怪物。」

氣氛凝重,所有人都說不出話,想安慰他,卻找不出合理的對白,任何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無足輕重。向來感性的韓鄀元甚至哽咽了一會,在一團憂愁中大著膽子問;「你還有什么心願嗎?說出來,我們幫你想辦法。」

「是的,我還有個心願……隊長,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一霜垂著頭,前額的劉海遮住眼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絕對迷人覺得喉頭發緊,發不出聲音。

是的,他受過專業訓練,被斯巴達式教育培養成一個服從命令,未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可是,就算他驍勇善戰,不懼艱險,現在的他也才二十歲,還沒有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此時此刻,他第一次感到責任如大山一般壓在肩頭,第一次體驗到無能為力的挫折感和絕望,心頭悲痛萬分,無法下手。

然而所有人都看著他,等那一聲承諾!

「說吧,不管是什么願望我都會替你完成。」終於,他開口,聲音里透著堅定。

「不是多難的事。」一霜的眼睛有些濕潤,每句話都在發抖:「請你一定要活著回去,然後替我去養老院看我媽媽。其實她已經記不得我是誰了,對誰都叫兒子,所以你去的時候只要帶她去吃點好吃的,陪她曬曬太陽在公園里走走就可以了。」

「一霜,聽著。我向你發誓,從現在起你媽就是我媽,我就是她的兒子,會像你一樣給她養老送終。」他拿出紙筆,仔細記下養老院的地址和一霜母親的姓名等詳細情況,再放進貼身的口袋。

「我房間里有一封寫給她的長信,請你念給她聽,我有很多沒對他說的話都寫在上面了。我知道她聽不懂,但還是希望她能知道我的想法,以及,這些年的愧疚。」明白自己的命運,時間走得太快,生命真的是以秒計數了。

他深呼吸了幾下,又說:「幸好沒傷到大家,不然我……真的很對不起。」

之所以會瞞著自己被喪屍咬的事,完全是因為對人世的眷念,有很多話沒有說,有太多的事沒有做。一想到今後再也沒有傾訴的機會,不知不覺就寫下許多牽掛和懺悔,一天拖一天,始終下不了決心自殺。不能責怪他怕死,絕大多數人對死亡都懷著畏懼,特別是真正面臨時,很少有人能那么從容。

「隊長,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認識你們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中國有句老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惡人尚且如此,何況還是平日里就受人喜歡的伙伴。

看他努力擠出笑容,想給同伴留下一個好印象,人群中有人發出了抽泣。

氣溫明明和往常一樣沒有下降,空氣卻融進了太多雨雪一樣,濕冷得讓人難受,悲哀的氣氛環繞每一個人。

「我剛進游戲的時候屬性和技能都很差,雖然是遠程,可是攻擊距離只有15碼,體能防御那么弱,卻不得不近距離攻擊的雞肋隊員誰會要?只有你不嫌棄我,說看到我身上的發光點,邀請我參加你的隊伍。」一霜說得很慢,眼睛里有些閃爍的光芒,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小隊:「大家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們的默契比誰都好,我喜歡跟大家在一起,讓我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人。天晴、天雪、天雨,還有隊長,謝謝你們。」

他的臉色越來越差,青灰色浮上肌膚,也許是病毒要發作了。

天晴走過去,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混蛋,我們是永遠的好兄弟,不准說謝謝和對不起。還有,你媽媽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她現在多了四個兒子。」

「是六個!」韓鄀元默默舉手:「我和林東也會幫忙!」

「還有我們,只要能平安進入第十關,活著走出這個游戲,我們都是你媽的孩子。」眾人一起承諾,讓一霜掉下真摯的淚水。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好景不長,變異開始。已經開始喪屍化的他痛苦地抱著頭,用僅剩的理智大喊:「殺了我,快殺了我,別讓我變成活死人!」

「一霜,放心的去吧。」天晴上前,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轉,結束了年輕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