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見苦短 因愛寡歡(1 / 2)

超級大忽悠 常書欣 3715 字 2020-07-13

「在二層,213房間……這邊走,帥叔叔……」

方卉婷帶著帥世才進了公安招待所,前面指引著方向,從帥世才越來越不確定的神色和越來越放慢的步子里,同樣看到了和帥朗一樣的躊躇,前面引著路先行,背過身暗笑了,愈發地覺得這父子倆不但模樣像,連姓格也像,剛剛帥朗也是這個樣子,原本准備直接領到監控中心的,不過帥朗是死活不進單位,堅決地強調就不想見他,不過方卉婷給了這個緩沖之後,帥朗轉眼又聽從安排了,敢情是怕人多難為情呢。

會發什么呢?方卉婷上樓的功夫,揣度著這一對奇特的父子,忍不住要從自己所謂專業的角度來揣測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彼此思念,兩年未見,說不定會相見淚眼漣漣、說不定會一見恩怨盡泯、說不定彼此無言、說不定會和好如初……不管怎么樣,方卉婷倒覺得童輝副政委安排著這件事,倒是蠻有意義的,對於這位一直身在基層的前輩,免不了幾分尊重,對於即將見到的那位,讓方卉婷又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倆個人的親蜜發生的那么突然,以致於她現在都沒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會那么激情,雖然說不清真正的感覺是什么,不過肯定不是厭惡,如果厭惡,沒准情急之下真敢把他推下樓。

其實不光這父子倆復雜,方卉婷的心情也很復雜,特別是看到帥世才那雙火眼金睛時,有點做賊的感覺,生怕隨時就會被帥世才窺破一般。

篤…篤…篤輕敲著門,沒人應聲,房間號213,普通的老式舊木門,這個招待所的條件不怎么好,主要目標客戶群體就是嫌疑人家屬和來公安上辦事的各地同行,方卉婷抬頭確認是自己剛開的房間,這倒詫異了下,不是跑了吧?一驚一推,門應聲自開,根本沒有上鎖,一開門,放心了,帥朗正坐著,拿著個冰袋敷著臉和眼角。看到父親和方卉婷同時進來,默默地、緩緩地、很艱難地站起來了,那眼神,說不出的復雜,絕對不是一種喜悅或者憂傷、興喜或者黯然能表述的清楚的。

全淚行即將上演,方卉婷笑著道了句:「帥朗,看誰來了?」說著一回頭,看到了筆直挺著帥世才表情肅穆,像站在黨旗下宣誓的表情,渾然不似剛才和警隊那幫年青人開玩笑的樣子。

不對,好像戲份不對,方卉婷看父子倆霎時的表現,覺得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剛剛自己是以常情揣度,而這倆人都是特例,帥朗看到父親的眼睛定格著眨也不眨,而帥世才看到兒子時,同樣是不動聲色,就像要接受任務一般,還不忘整整警容,一瞬間讓方卉婷也看愣了。

片刻的三角互愣,帥世才有動作了,幾步上前,仔細地看看帥朗臉上、眼角上的傷,那眼神里倒不缺關切之情,這下子讓方卉婷反倒覺得有點心虛,畢竟那是自己的手筆。

「怎么搞成這樣,誰打的?」帥世才開口了,口氣嚴厲,咬字短促,像…像審訊。方卉婷心里一跳,想回避,又覺得似乎挪不開步子,只是一個瞬間,更讓她詫異的,帥朗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傳銷那幫人打的。」

「這是女人打的……手印小、面積不大、指甲的抓痕這么清……你不會又干什么壞事了吧?」帥世才瞪著眼,一剎那就從專業的角度駁斥了兒子可能撒謊的疑點,背後站著的方卉婷霎時間心跳加速,可沒想帥世才的眼睛能銳利到這種程度。不經意看了帥朗一眼,不料帥朗像沒事人一樣隨口應著:「那傳銷只能男的做呀?女傳銷多了……你又不沒接觸過那幫人,早被洗腦了,一急火了不要命了。」

方卉婷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落肚子里了,不過眨眼又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帥朗說這些的時候眉都不眨一下,和正常人談話一樣,敢情……敢情這是撒謊成姓,張口就來呀?敢情…那這兩天的詢問要是他隱瞞了什么,沒准自己還真是什么都沒發現。

「不能吧?」帥世才一聽兒子解釋,冷著眼拉著椅子坐下了,好像也不警察打得,沒有警察會蠢到往臉上招呼的程度,不過再聰明也想不到打人者就站在屋里,只是對兒子置疑著:「你好歹也身經百戰了,我就不相信幾個女傳銷分子能把你打成這樣?還專打臉?你跑得不比誰快?」

「那我說警察打的,你信不?給我找回面子來?」帥朗故意道了句,瞟了眼方卉婷,方卉婷沒來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更不可能。」帥世才駁斥道:「那個警察會笨到專往臉上招呼的程度,找不自在呀?」

「那不就得了……還是傳銷人打的,你都相信干嘛問我?」帥朗翻了個白眼,嗆了老爸一句。帥世才明顯全身一凜,有生氣跡像。

這功夫方卉婷站不安生了,可沒料到父子倆會這么個見面方式,趕緊地上前勸著帥世才道著:「帥叔叔,您消消氣,帥朗這次是協助我們搗毀了一個傳銷窩點,在行動中受傷了……這個我們有責任,您就別責怪他了……這個,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謝謝您,小方……」帥世才對這位溫文有禮的姑娘好感不少,起身握著手,方卉婷笑著和父子倆示意了下,輕輕蹙著腳步,輕輕地掩上了門,然後撫著胸口,喘了一口大氣。

得,看來理論指導不了實際,自己揣度的那一種都不是,這父子倆一個榔頭一個鋼,碰到一塊恐怕要梆梆響了。

……………………………………………………沒有外人了,而且外人又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總算讓帥世才不再追問兒子這件事,不過對於兒子這次表現並不嘉獎,反而投之以一種不太確信的審視眼光,電話里童政委和盧副局把帥朗都誇成花了,讓帥世才實在不敢相信那見義勇為、協助警方端掉傳銷窩點的會是自己的兒子。

方卉婷一走,坐下來的帥世才無言地掏著煙,點了一支,沒人了,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其實父子倆已經習慣了這種火葯味頗濃的對話,這是以前倆個人慣用的方式,不過此時讓帥世才覺得有點別扭了,畢竟是兩年來第一次初見,半晌看著尷尬低著頭敷冰袋的兒子才憋了句:「要不是這次的事童政委打電話告訴我,你是不是還不准備聯系我?你能了啊,還交了騙子當女友,大庭廣眾下耍流氓。」

「我沒犯事,就犯了現在也沒有流氓罪這一說了。」帥朗不服氣地扭著腦袋,不看老爸了。

「你要真犯了事,有人教育你,我都不會來見你了……別跟我犟嘴,那份監控我看了,你的情況我也了解了一下,這個疑似女魈的女人到底是誰?你和她真有什么關系?」帥世才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回復了若干年前的樣子,這個樣子最容易激起兒子逆反心理,而帥朗在思念中仿佛又回到了父子倆相依的時光,那個心態幾乎讓他不加考慮地脫口而出,很堅決的反駁、很嗆的語氣:「別人看不出來,你還看不出來?我真不認識她,她不過使了個障眼法找我當替死鬼。」

「那為什么不如實反映?還編一套什么一夜情的故事,就改不了你瞎扯的毛病。」帥世才訓道。

帥朗不以為然道:「我要說我不認識大庭廣眾上來親了我一口的女人,誰信呀?他們追著我不放怎么辦?」

「所以你就撒出個傳銷窩點,給警察找點事干,轉移視線,對不對?」帥世才證實了自己的一個想法。

「嗯……」帥朗點點頭,不應聲了。

「呵呵……臭小子。」

知子莫如父了,聽到此處帥世才看兒子鄭重點頭,不知道是被逗笑了,還是被氣笑了,伸手大巴掌掃過兒子腦袋笑罵了句,看兒子表情也輕松了幾分,笑了笑帥世才突然省悟到了一個很嚴重的事,訝聲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

知父莫如子的帥朗嚇了一跳,生怕被父親揪著不放,這里的頭的貓膩大了,別的不怕,就怕這個當乘警的父親,從小到大闖了禍辦了壞事,稍有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父親的眼睛,這就趕緊解釋了句:「又有什么不對了,我真不認識……」

「不是這個……」帥世才伸手制止了,湊了湊,詫異地看著兒子,很犀利的眼神盯盯過來,突然間出聲問:「我是說你從進門,一直稱呼我什么,『你』!?就這么直接和我說話?」

帥朗可不料有此一問,一怔,果真還真是如此,看著父親質問、生氣、瞪眼、示威那樣子,不知道為何讓帥朗覺得有點幸福、有點可笑,然後是有點羞赧地輕聲說了句:「就不稱呼你也是爸,進門就審嫌疑人,我還沒來得及叫呢。」

兒子一笑,燦爛中的溫馨讓帥世才這臉虎不下去了,撇著嘴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後帥朗又笑了笑,父親也跟著笑了笑……父子倆從未如此謙和對笑。

這一笑的風情,直讓一切恩怨盡泯,直讓一切思念如願,直讓帥朗覺得狀如孤船的心,靠近了偉岸如山的父親。

笑著,帥世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對兒子這么謙和、這么慈詳地笑過,從上學開始就是打、打、揍、揍……每一次不是從學校保衛科領人就是從派出所領人,每次都氣得暴跳如雷,每次都把兒子打到求饒不已才會罷手……直到有一天發現棍棒教育不出成果來,自己連動手心思也沒了,兒子走了沒回來,那時心想著容他、憑他、隨他、盡他、任他、混到什么地步都算他,卻不料沒過兩年,再看到兒子,最敏感的不是思念,而是自責。

「抽吧……」帥世才掏了顆煙,遞給兒子,帥朗猛地想起第一次抽煙被老爸逮著挨得那幾個耳光,搖搖頭,不抽,不料父親並不是測試,笑了笑指指帥朗的手道著:「看看你的食指和中指中間,夾煙的部位皮膚色暗,抽吧,知道你毛病戒不了……」

帥朗愣著眼,接過了煙,怪怪地,邊看父親邊點火,點了幾次才點著,重重抽了一口,父子倆在吞雲吐霧中,彌漫著淡淡的親情,煙……帥朗看著煙,十塊錢的黃金葉,和幾年前相比提了點檔次,那時候供著個消費巨大的兒子,父親甚至於一度戒煙,可和兒子一樣,毛病還是沒改了……帥朗悄悄地打量著兩年未見的父親,看得出有家的男人變化還是明顯的,以往總郁結在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總是邋塌不修邊副的父親里外整整齊齊,襯衣的領子干干凈凈,光滑的臉頰一點也不胡子拉碴,甚至於讓帥朗有了那么點錯覺,覺得父親好像比以往年青了幾分。

看來和後媽的一家挺幸福……帥朗酸酸地心里想著,不知道為何心里又被重重刺了一下,親切和幸福之後難受的感覺格外強烈。

「這兩年,過得怎么樣?」帥世才輕聲問著,職業姓的不動聲色早滲透到的生活中,只有兒子能感覺到淡淡一句之中的關心,帥朗勉力地笑了笑道著:「挺好。」

「挺好?」

「嗯,挺好。」

「那想過以後干什么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