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嘿嘿,昨天晚上,我和玉蓮姐睡覺了」。
「玉蓮姐來看我,然後就沒走……她也和你一樣,很體貼的。知道我眼睛不
方便,就自己在上面來」。
「對了,她奶兒也很大,摸起來和你差不多」。
「不對。姐。還是你的奶兒大」。
瞎子突然沉默了下來,埋頭喝著酒。良久之後,才慢慢地把半瓶酒澆在墓碑
前,然後扶著墓碑,站起身來。
「姐,我要走啦」。他抱著墓碑,用斑駁而扭曲的臉頰摩挲著冰涼的青石,
輕聲道。
「姐,對不起,以後我就不能天天來看你了」。
「我和玉蓮姐成親以後,就得好好和她過日子。再天天往你這里跑,她雖然
賢惠,嘴上不會說,心里肯定還是不痛快的」。
「還擔心我」。
「姐」。
「我走啦」。
「姐,我走了?」。
「姐,我走了」。
一陣風嘆息著穿過林間,像是一聲溫柔的道別。孤墳凝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
失,凝望著山下小村的村口。她將繼續安靜地凝望,凝望著一代又一代塵土們背
起行囊。凝望著它們踏上父輩甚至祖輩的足跡,背井離鄉。凝望著它們前往遠方,
改天換地。凝望著它們為城市點亮燈火,把城市變成天堂。凝望著它們在那里揮
灑辛勞和汗水,在繁忙中燃盡他們最好的時光。凝望著它們在疲憊,傷痛,衰老,
死去的時候,再被城市拋棄和遺忘。它們當中的一部分或許會遇到一陣幸運的風,
把它們高高地吹起,讓它們以為自己正在飛向天堂。但它們注定了終將墜回地面,
區別只是像爹那樣反復掙扎,還是像素琴那樣激烈匆忙。
她就在那里安靜地凝望,仿佛要凝望到地老天荒。
她就在那里孤獨地凝望,凝望著著塵土們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跡。有些奇跡
早已為人熟知,比如百分之五的耕地養活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有一些奇跡,比如
這個古老的國度正在迅速完成工業化,則在被反復傳揚。但還有一些奇跡,恐怕
永遠也不會為人所知,只會被深深隱藏:
這個號稱由工人階級領導的國家,正在奇跡般地完成工業化的同時,悄無聲
息地消滅了工人階級。如今在這個國度的無數城市中的無數工廠間辛勤勞碌著的
無數爾童和素琴們,都只是農民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