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七條錦鯉(1 / 2)

</br>桌上的茶冒著裊裊薄煙,針似的細葉沉底,雜亂地堆在一起,暈出這杯綠湯。但它放置許久,若摸杯壁,已是有些轉涼。

薛老的手就放在杯邊。

這是雙飽經閱歷的手,掌心和關節處都有厚厚的繭,是在經年累月的磨練中壘出來的。

許是勤於操練,他的面容比他看起來年輕許多,剛被退休返聘的年歲,矍鑠得像才過不惑之年。如若沒有他那個老來得子的親閨女添堵,興許能再減個十幾歲。

「回來了,回來了。」遠遠瞧見那個往正堂走的身影,阿姨小跑回來,向薛老通報。

緊跟著後腳,薛鈺寧邁過木台階。還沒等薛老發話,她自覺地把剛剛順手折的海棠枝往地上一丟,雙手高舉過頭頂,「撲通」一聲跪下去。

砰砰砰,叄聲清脆。

禮畢,她站起來,規整好衣服,坐到薛老旁邊,「老頭兒,我回來了。」

薛老眼睛也不斜,仍盯著堂外。正對著的是一方池塘,養了十七條錦鯉,個個有兩個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原本是十八條的,還有條去年夏天被薛鈺寧抓出來烤了,可惜不怎么好吃,屍骨現在還埋在院里那海棠樹底下。

「難得你沒把這身衣服換下來。」他早先瞄見她的裝束,從鼻腔里吭出一氣。

薛鈺寧仍穿著綠油油的軍裝,腰帶使勁那么一勒,愣是把她的身材暴露無遺。鼓囊囊的胸前跟兜了兩團寶藏似的,走起路來都在里頭搖晃,「我不想當兵了,我要退伍。」

她這次被抓回來就是因為這事,剛才行那么大禮也是因為這事。

他還沒說,她竟敢又提,薛老聽見,火氣就冒上來。這才入伍一個月,營地都沒走全,就要退伍,「胡鬧!」

「他們老罰我跑步,一跑步就一堆人看著。」薛鈺寧道。

男女軍營就隔著幾百米距離,罰跑步共用一個操場。

薛鈺寧是營里的刺頭,長官們總能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有薛老的事先叮囑,他們罰她都可下得去手,薛鈺寧快被樹成典范,大事小事全拿她開刀,天天罰跑。

罰就罰吧,最可氣的就是,隔壁男營一聽薛鈺寧被罰跑了,個個發瘋似的開始犯錯,就等著一起上操場跑步。

他們可不是有什么英雄救美的風度,想看什么東西,都安的什么心,她能不知道?

從她發育開始就這樣,以前薛鈺寧還瞪幾眼,或者罵兩句,「看得爽不爽?沒見過女人?」

可偏能遇到幾個厚臉皮的,愣是把她那眼神當作暗送秋波,干脆回:「爽。」

平日能上房揭瓦的她哪吃過這種啞巴虧,只能選擇忽視。兩坨肉長身上,她不可能割了,更不可能以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吧,多離譜。

薛老自然知道,方一聽,手掌猛拍榆木方桌,「這群惡心的東西!」

對女兒再不滿,知道她受這樣的欺辱,他的怒火都比剛才更甚。薛鈺寧是他年過四十才得的獨生女兒,他對她哄著、愛著,恨不得捧到天上去,造就她這胡作非為的德性,更容不下別人對她哪怕稍微一點的不尊敬,遑論這種。

「唉,消消氣……咦,這茶怎么都涼了,沒人給添個水啊!」薛鈺寧見他滿臉通紅,知道火候已足,趕緊端起茶杯,加點開水搖晃搖晃,推到薛老手邊,「來,喝茶。」

薛老松開攥緊的拳頭,端起茶杯。

薛鈺寧順勢說:「所以我才說,我要退伍。」

一杯溫茶下肚,稍微緩和點情緒。

薛老仔細打量起一月不見的閨女,又瘦了點,還黑了。

其實薛鈺寧再黑,同常人比起來,也黑不到哪里去,全因她天生白得發慘。冷白皮的人,在暖光下襯得血色全無,跟生了病似的,可只要艷紅的唇色那么一點,頓時風情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