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依感覺自己聽了一個笑話。
可這個笑話卻完全並不好笑。
自己被抓到了這里面,只是為了救自己?再沒有什么比這樣的話更令人感覺滑稽的了。
「你曾經思考過么,孩子?」
當香甜的進食結束之後,貓廚娘擦拭了一下嘴角,雙爪在桌面上平攤開來,鄭重地問道:「思考使人明智,思考也使人痛苦……但倘若不思考的話,就只能永遠淪落愚昧,變成怪物而不自知。」
傅依皺眉:「思考了就不會么?」
「思考了之後,你就知道自己變成怪物了,就像我們一樣。」
貓廚娘似是自嘲地搖頭:「越是思考,就越是恐懼,恐懼與我們的未來,恐懼終結的到來。」
她說,「恐懼死亡……」
「當注定的毀滅到來之前,你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不惜一切代價的求存求生,還是放棄了所有掙扎祈求上天的憐憫?亦或者是不自量力地進行反抗?」
貓廚娘的周圍,好像重疊著無數的聲音一樣,輪番肅聲反問:「你曾經思考過未來么,孩子?你的未來……在這個黑暗的世界里,你的未來有光明可言么?你在長久之後的某一天,會迎來死亡么?」
「我們進行了思考。」
貓廚娘說:「然後,我們得出了結論,最終,我們來到這里……現在,我們前來迎接你們。」
她說:「事情就這么簡單。」
傅依搖頭:「說實話,我並沒有看出你們的結論和我面前的幻術有什么聯系。」
「這正是我們思考出的解答和結果。」
貓廚娘敲了敲桌子,於是,窗外的暴風雪驟然停滯,緊接著,艷陽高照,無數奇花異草自肥沃的土地中生長而出。
五光十色的幻影自窗外和屋內不斷的閃現,不時有好奇的眼眸向里面窺探。
似是少年,似是少女,似是老人,或者又皆為不是。
千萬只貓咪蹲在樹上、地上、房梁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傅依旁邊,探頭探腦,仔細地端詳著外來者。
友善地輕聲叫了叫,還有膽大的上前蹭了她一下,想要和她一起游玩。
傅依有些慌亂地飄起來,將那些貓咪們隔絕在外,回頭,望向了貓廚娘:「這些……都是幻覺,對吧?」
「沒錯。」
所有的貓咪齊聲說道:「你所看到的,便是我們的族類應對末日所作出的舉措和成果,虛無之中的庇佑所。
既然死亡無從阻止,但我們可以無限地將這一天往後推遲……在這注定會迎來滅絕的未來到來之前,我們得以在無止境拉長的漫長時光中得到救贖和安眠。
而現在,我們想要做的,不過是將這一份安寧分享給你們而已。
外來者啊,不要再眷戀外面注定要沉沒在毀滅中的世界了,為何不留在這里呢?留在這個可以滿足你一切欲求的幻想鄉?」
「……」
傅依陷入沉默。
她的本能能夠感覺到它們話語中的真摯,也能夠感受到遺傳在軀殼血脈中的那種對末日的恐懼。
這個世界將要毀滅了。
毫無疑問是這樣的。
倘若它們沒有隱瞞自己的話,那么將自己兩個人拉入其中確實是一番自作主張的好意……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哪里有比得上在死亡之前的幸福和安詳更珍貴的東西呢?
她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問:「如果我拒絕呢?」
一只白貓說:「那就說明……你未曾領悟……」
黑貓說:「或許,你只是沒有理解。」
花貓歪過頭來:「在這里有什么不好嗎?」
「外面需要餐風露宿……」灰貓說:「忍受飢餓和痛苦,可在這里沒有憂愁和絕望……」
波斯貓抬起眼瞳:「真實和虛假其實沒有分別。」
「末日永遠不會到來。」
三花貓的幼崽從她身旁經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在毀滅到來之前,我們都可以在幸福和安寧之中死去。」
「你只是對外界還存留著執念而已。」
宛如祖母一般慈祥的貓廚娘將幼崽抱起,放在懷里:「要不要打個賭?」
「什么賭?」
「讓我們來向你證明,外面和庇護所里並沒有什么不同。」
貓廚娘說:「這里的東西應有盡有,不論你想過什么樣的生活和想要擁有什么樣的東西,都可以得到滿足。
我們會向你證明這一點。」
「如何證明?」傅依皺起眉頭。
「許願吧,孩子。」
所有的貓兒齊聲說:「我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任何的願望……你有三次機會向我們索求你所欲求的事物。
在你所知曉和擁有的東西里,倘若有任何我們無法實現、無法取得的東西的話,那么這庇護所的存在對你而言便是沒有必要的。
你無法在這里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和安寧,大可帶著你的朋友離去。」
它們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貓廚娘認真地說:「但如果你找不到這里的無法滿足你的地方,就請你留在這里好嗎?
大家一起做朋友吧,我們一定會相處的十分愉快。」
「……」
傅依沒有說話。
不知如何回應。
誠然,這里是幻境,但幻境卻太過真實了,甚至就連時間似乎都能夠加速,可以實現任何理想和欲求……
她確實是有退出的方法沒有錯,但這樣的話就相當於將槐詩一個人丟在這里。
如果她還想繼續在這一場魔女之夜里探索的話,那么就必須贏得這一場賭局,否則剩下的時間恐怕就只能留在這里做夢了。
說實話,她覺得做夢沒什么不好。
和一群貓做朋友似乎也很有趣。
但果然……她還是覺得和槐詩一起去冒險更有意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