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塊五(2 / 2)

五毛錢關系 一字眉 5047 字 2020-07-15

這是學渣修煉出來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能。

陸壹又撕了幾個小紙片兒,每隔一分鍾,給春夏遞一個,在紙上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春夏不由的想起那晚在酒吧里,他教訓那個小混混時,倒數的那個321。

囂張,輕狂。

她回了個:

一。

很快,講台上的老師聲音停了下來,看了一眼眾人,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下課吧。」

陸壹趴在後面的桌子上,看著春夏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

教室里聲音一下大起來,陸陸續續有人從身旁的過道經過,離開。

春夏起身,陸壹也跟著起來,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我幫你拿。」

春夏頓了頓,將手中的包遞了過去。

陸壹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走吧。餓不餓,我帶你去吃牛肉面吧。」

學校外頭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藏的位置略有些深,在一條小巷子的轉角處。春夏和陸壹一起騎著單車過去,這個時間,店里幾乎滿座。

陸壹跟老板很熟悉,付了錢,要了兩碗,轉頭問她:「姐姐,你有什么忌口嗎?」

春夏搖頭。

「那要跟我一樣的,」陸壹對老板說,「老規矩。」

老板笑著看了他身旁的春夏一眼:「坐著去吧,很快就來。」

兩人的面剛端上來,店里門口進來幾人,最後一個好巧不巧,竟是季澤予。他臉上原本帶著微笑,在看到春夏和陸壹的剎那,一點一點地消失。

陸壹與他隔著半個店面對上目光,視線並未停留,怡然自得地繼續與春夏說話。「這個辣椒油很香,加兩勺半剛剛好,你試試。」

季澤予向他們走了過來,視線落在春夏身上:「這么巧。」

春夏抬頭看到他,看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季澤予的視線又從陸壹身上掠過:「這是你朋友?」

他微微勾著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他是一貫不露聲色的那種人,就連那一點點微小的敵意,都藏得叫人很難察覺。

「我是她男朋友。」陸壹同樣風度翩翩地微笑,「姐姐和我提過你,幸會。」

「是嗎。」季澤予道,「她倒是沒和我提過你。」

這話就有點挑釁的意思了。

陸壹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姐姐不愛喝不熟的人說話。」

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硝煙味,隔著兩條街上都能聞到。

春夏不善言辭,也很少遇到類似情況。她的注意力都在陸壹身上,她發現自己能感覺到陸壹生氣了。

和那天在酒吧里一樣,他的微笑無可挑剔,但他的眼睛——春夏發現了問題所在。陸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平時總是帶著笑,和各種可愛的善意的情緒,讓人很舒服。然而此刻,那雙眼睛是泛冷的,還含著點他平時從不顯露的戾氣。

一點點,已經足夠為他豎起不好惹的刺,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兩分忌憚。

但季澤予離開的下一秒,他的視線轉回到春夏身上時,又已經和平時一模一樣了。速度太過迅速而自然,就好像是錯覺。

吃完面離開時,陸壹仍然幫春夏背著包。經過季澤予那一桌,他還笑著抬了一下手,打招呼:「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同伴有些驚訝地問季澤予:「你認識他啊?這學弟挺有名的,家里好像很有背景。」

季澤予扯了一下唇。

「一個二世祖而已。」

聚會仍然約在lose demon。

這是陸壹他們最常來的酒吧,一則跟老板是熟人,二則這里的酒是整條酒吧街上最好的。

童憲跟譚風吟一幫人早早就到了。畢竟陸少爺特地通知他們說要帶女朋友過來,這可是大事件。

陸壹推開門,童憲就站了起來:「哎喲,你可算來了,人呢?」

「急什么。」陸壹臉上帶著一種人生贏家的微笑,微微側身,對著身後頗溫柔地說了一聲,「姐姐進來吧。」

童憲在聽到「姐姐」的一瞬間,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便見春夏從陸壹背後走了出來。

她點了一下頭,算是打個招呼。

包廂里,一幫人有的端著酒杯,有的握著手機,全愣在那兒。

陸壹領著春夏走進來,仍然坐最角落的位置。然後抬手在發呆的眾人面前打了個響指:「愣著干嘛呢。」

一幫人回神。有人叫大嫂,有人叫小姨,一時亂成一糟。

老八偷偷跟童憲咬耳朵:「你不是說你小姨有對象了?」

童憲咳了一聲,不甚確定地說:「大、大概是,綠了。」

譚風吟也湊了過來,從牙縫里吐出一句:「你小姨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接著一轉身,對陸壹拱手,「佩服佩服。」

陸壹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從容地接受兄弟們崇拜的目光:「服就對了。」

童憲沉默了好一會兒,視線在兩人中間來來回回地轉,終於忍不住問春夏:「小姨,你倆這是真的?」

春夏點頭。

童憲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掐滅了。

緊接著就被一幫人哄著他說:「來,是不是該改口了?」

童憲一臉憋屈地看了看陸壹。

後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待著受這個大外甥的禮。

「改口可是要改口費的。」童憲嘟囔。

陸壹哪肯放過這么好的揚眉吐氣的機會,從口袋里拿出早有准備的紅包,往桌子上一甩。然後大搖大擺地把手臂往沙發背上一搭。

「來。叫。」

「……」

童憲抿著嘴。

後頭一幫人七嘴八舌的。

「別害羞嘛。昨日兄弟今日舅甥,親上加親嘛。」

「哎,那誰來了嗎?」童憲轉身想轉移話題。

被一幫損友眼疾手快按住:「你看老陸連改口費都給你准備好了……」

包廂門就是在這時轟地一下被人撞開的。

包廂里笑聲一停。

一群流里流氣的混混烏泱泱闖進來,打頭的是個寸頭男,顴骨上有一道刀疤,帶著點兒狠勁兒。

老八等幾個長得壯的立刻就站了起來。

譚風吟走上前:「各位走錯房間了這是?」

刀疤男手里把玩著一把折疊軍刀,聞言抬起桀驁不馴的眉頭。用刀指了指譚風吟:「是他嗎?」

他身後有個人喊了聲不是,然後指著包廂里面:「最里頭那個。看到那個女的了嗎,就是他們!」

這便明擺著是來找事兒的了。

陸壹和剩余幾人也都站了起來,他俯身對春夏交待一句:「你呆在這兒別動。」

他走到刀疤男跟前時,看清了身後那個小弟的長相,正是前幾天被他揍了的那個小流氓。

陸壹的目光從他臉上連一秒鍾都沒停留,看向刀疤臉:「找我有事?」

「前天就是你動了我兄弟是吧?」刀疤男把小弟拉過來,痞氣地動了動嘴巴。

陸壹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你啊。怎么,今天是專程來給我道歉的?」

那小流氓眼睛一瞪,憤憤地對刀疤臉說:「道哥,你看他多囂張!」

「你騷擾我女朋友,被我揍了,今天特意找上門,不是道歉,難道是找事?」

陸壹看著刀疤男,笑了一聲,「道哥是吧?你要是來帶你兄弟道歉的,我接受,要是想鬧事——」他微笑仍然不變,眼睛微微冷了些,「我建議你換個地方。」

譚風吟上前打圓場:「前天的事是一場誤會,今天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一塊喝幾杯?」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們喝酒的。」刀疤男一副混混專用的耍狠表情,指著陸壹,「我是來給我兄弟出氣的。」

說完,一抬手:「都給我上!」

前一秒還笑著的陸壹跟譚風吟雙雙出拳,一人一個,將沖在最前面的兩個人撂倒。身後的幾個兄弟也迅速作出反應,將試圖往沖里的人攔下。

包廂里霎時打成一片。

陸壹偏頭躲開了刀疤臉的拳頭,隨後一拳打在他腹部。刀疤臉的反應比那個小流氓要快很多,身手也不是一個段數的,陸壹也挨了幾下。

這邊一幫人扭打著,春夏站在包廂里頭,冷靜地報了警。

刀疤臉似乎起初想和陸壹較量一下,幾次沒占到便宜,反而被陸壹攻擊到之後,惱羞成怒,摸出了那把軍刀。

陸壹急忙閃身避開,忌憚鋒利的刀刃,連連後退躲避。

就在此時,看到有人趁著混亂向他背後沖了過去。

陸壹心里一緊,反手抓住了刀疤男的手腕,軍刀的刀鋒從他手臂上劃過,一陣寒意之後,血從衣服破開處流了出來。

陸壹忍著痛,用力一折,刀疤男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他飛腳一踢,將刀踢進了沙發底下,緊接著膝蓋往上一頂,頂中刀疤男的腹部,手肘再往下一砸,刀疤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陸壹急忙回身,便看見一個小混混站在春夏面前。

她沒有像一般女孩子一樣尖叫,驚慌失措,在這時候仍然冷靜得讓人驚訝,只是臉色透著緊綳。她從包里摸出充電寶,快准狠地往小混混頭上一拍。

陸壹松了口氣,一時間有點想笑。

心想就這一下,那人腦震盪跑不了。幸好不是一塊板磚,不然就是要命的了。

這幫人從小就是打架長大的,沒一個好欺負的主。只是今天對方人多,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挨了幾下,但最後占上風的是他們。

不過被警察一股腦抓獲,誰管你上風不上風的呢。

錄完筆錄,折騰一通,出來已經是凌晨了。

把他們弄出來的是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很英俊,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冷。

春夏沒見過,但看到辦案警察對他的態度頗為客氣,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陸壹在他面前也跟個小鵪鶉似的。

他幫他們辦完手續就走了,從始至終,沒有一個多余的眼神。

陸壹捂著胳膊走回來:「走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幫混混還在角落里抱著頭蹲著,盯著他們的目光,不乏憤恨和不服。

「喬總不會跟你爸說吧?」有人不放心地問。

惹上事不怕,被家里知道一通念叨數落才是最煩的。

「不會。」陸壹說,「我哥才沒這么閑。」

但他話音落下時,神色卻並不見得多么輕松。

把春夏安全送到家,陸壹才回到陸家。

深更半夜的,陸爸爸在客廳里坐著。陸壹心里默默嘆氣,走過去。

「爸。」

陸爸爸手里的報紙往桌子上一摔,摘下眼鏡。

「打完架了?鬧夠了?」

陸壹垂眉耷眼地站在他面前,沒話好說。

他就知道,但凡他出點什么事,就逃不過陸問君的眼睛。

「你看看你成天像什么樣子!一點正事不做,只會胡鬧,沒成年就學會去酒吧夜店,現在都多大了,還不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一點本事沒有,惹事你最在行,還有臉讓小赫去警局撈你,丟不丟人?」

「你年輕的時候沒打過架嗎?」陸壹回了句嘴。

陸爸爸頓時火更大了:「還敢頂嘴?我看你真是被你媽慣得無法無天了!」

陸壹最後掙扎一下:「我有解釋,你要聽嗎?」

「你有什么好解釋?有理由就可以惹事了?」

「那算了。」陸壹說,「你罵吧,我聽著。」

陸爸爸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惹怒,好幾個深呼吸都壓不下怒氣。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為什么做錯事,我們只在乎結果。」他最後丟下一句,「下學期結束,去你姐給你安排的學校留學吧。」

陸壹知道陸問君為什么一心想要送他出國。

但一直不知道老爸為什么也想讓他離開。

也許是眼不見為凈吧。

他回到房間,小心地抬著手臂脫下衣服,沖了個澡,才套上褲子,光著上身下樓找醫葯箱。

他不常受傷,處理傷口也不是很在行,隨便消消毒,上了點葯,包扎費了很長時間。

單手不方便操作,陸少爺又是個強迫症,纏得不好嫌丑,要解開重來。

等他搞完,天都快亮了。

躺在床上卻沒什么睡意。

混亂顛倒的作息讓他的睡眠很任性,有時候倒頭就能睡十二個小時,有時候失眠,整夜睡不著就起來打游戲。

但今天游戲也不想打。

他在床上翻了幾圈,又起來了,穿上衣服,悄默下樓。

到春夏家門口時,還不到五點。

他沒敢敲門,怕打擾她睡覺。靠著門坐在地上,竟然睡著了一會兒。

醒來已經七點,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他起身蹦了兩下,又搭電梯下樓,到小區外面轉悠一陣,在茶餐廳給春夏買了粥和幾樣小菜。

回到春夏家門口,趴在門上聽里頭的動靜。

旁邊的那戶人家打開大門,正要出門早練的老爺爺看到他這副樣子,愣了下。大概以為是居心不良的壞人,關門的全程防備地盯著他。

陸壹擺出微笑:「早上好。」

對方一副收到驚嚇的樣子,嘀咕著什么去坐電梯了。

沒等多久,春夏就起床了。

女孩子都是要時間收拾整理的,陸壹又等了一會兒,才敲門。

春夏打開門。

她沉默了片刻:「你不必為我做這些。」

做完那么晚回去,一大早又來送早餐,肯定沒怎么休息。

陸壹停下動作,很認真地看著她:「從今天開始,你什么都不必想,跟著我,感受就好。」

春夏在地毯上坐下,粥有點燙,陸壹夾了一個叉燒包給她。

春夏吃東西,陸壹還是在看她。

今天他沒倒下睡,看了一會兒,忽然把右手從桌子上伸向春夏,掌心向上。

春夏手里還夾著半個叉燒包,看著他,沒明白。

「昨天的五分鍾還沒有牽。」陸壹說,「我要現在補。」

春夏猶豫了一下,左手抬起來,慢慢放到他手心里。

接觸到溫熱皮膚的一剎那,她不受控制地有點緊綳,克制著沒有縮回。

陸壹握住了她的手,動作很輕柔,拇指指腹在她手指上摩挲兩下。

他腦袋一歪,枕在手臂上。

「我睡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