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4001 字 2020-12-26

趙奉安一抖鋼鞭,迎向魯智深。他身為武功大夫,帶御器械,是皇城司有數的高手,一條蜈蚣鞭剛柔並濟,一時間與魯智深斗得難解難分。

林沖雙足微分,牢牢立定,身體卻如暴風中的長草,隨風偃伏,在三人的夾攻下左閃右避,不時用鐵鐐木枷封格三人的攻勢。

那三人是皇城司的好手,數招一過,立即找出林沖的破綻,當即便有人揮刀朝林沖的小腿削來。

林沖腳一翻,踏住刀身,然後用木枷在對方腕上一磕,趁對方吃痛松手,側肩將他送出;被鐵鐐鎖住的雙手同時往對方的腰背一搭,力透經脈,封住穴道。

見同伴遠遠飛出,另兩人不禁心生怯意:林沖披枷戴鎖還有如此手段,只怕趙大夫才能制得住他。

趙奉安的蜈蚣鞭神出鬼沒,舞動間將魯智深的僧袍撕扯得千瘡百孔,但他心底沒有半點輕松。

面前的花和尚一身金鍾罩修為深厚,鞭上鋒銳無比的鉤爪纏在他手臂上,竟然發出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無法刺入分毫。

魯智深的金鍾罩不懼刀斧,況且一件破僧袍值不了幾個錢,手中禪杖大開大闔,沒有半點顧忌。趙奉安幾次抽打都被魯智深用金鍾罩強行震開,漸漸落了下風。趙奉安一邊守緊門戶,一邊盯著魯智深的招數,忽然手腕一挺,蜈蚣鞭筆直飛出,鞭尾的蠍鉤挑向魯智深腰間,落處不是他的熊腰,而是他腰間一只灰撲撲的舊布袋。

果然,連勁弩射中都只當蒼蠅亂飛的魯智深竟然扭身避開蜈蚣鞭,顯然對舊布袋十分看中。

趙奉安一招探出底細,頓時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猛然露出毒牙,身體突然間動了起來。

他左手一彈,數張寸許長的小符齊齊飛出,接著右手的蜈蚣鞭從飄飛的符籙間穿過,在鞭身扭動間,將那些小符一溜地掛在鞭上。

淡金色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赤紅的離火符,讓兵刃在短時間內出現駭人的高溫;蒼黑色的重岩符使兵刃擊出時的重量劇增;白色的迷仙符使得兵器發動時,仿佛化為煙霧,無法辨識,同時屏蔽出手時的所有蹤跡和聲音……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一張金紫色的分身符。

趙奉安的蜈蚣鞭剎那間化為三條,每一條都附加符籙的效果。這些符籙每一張都不便宜,加起來足夠讓花和尚痛痛快快吃兩年狗肉,不少還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若非趙奉安出自乾貞道門下,這些符籙大多是他花費數年時間自己做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此時符籙效果全開,那條蜈蚣鞭先是七彩綻放,每一種光澤都代表不同的效果,然後一分為三,接著化為一團滾滾白霧,速度奇快卻毫無聲息,一瞬間就將魯智深龐大的身形整個呑沒。

白霧鼓盪間,濺起點點血花,魯智深的怒吼聲像從水底傳來,又沉又悶,模糊不清。

一直在夾攻中沒有還手的林沖長嘯一聲,一手抓住木枷使力一扯,木枷應手破碎,折斷的枷面像利斧一樣砍在旁邊一人的小腿上,將那人砍得栽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握住身前的腰刀,斜身飛起。

林沖猶如一條掙脫枷鎖的蛟龍掠向趙奉安,人未至,刀鋒已經撕開空氣,劈向趙奉安的頭顱。

趙奉安發出一聲鳥啼,一直埋伏在樹上的兩名神射手連放數箭,都被林沖避過;接著樹梢烏雲一卷,一張鐵網兜頭灑下,裹向林沖。

趙奉安搖頭冷笑,一邊祭出一張小符,准備了結魯智深的性命,奪下他腰間的包裹。

符籙還未祭出,趙奉安突然瞪大眼睛,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腹下看去。一根黝黑禪杖從白霧間伸出,鋒利的月牙深深勒入趙奉安腰間,只差一線便將這位武功大夫齊腰斬斷。

濃霧不知何時散去,絲絲縷縷地繞在禪杖上,露出一只筋骨如鐵的大手。魯智深狠狠唾了一口。

「鳥官差!當初那廝用的符,灑家看得仔細!以為灑家沒有半點戒心?一只野雞濺出的血便騙了你,讓灑家笑掉大牙!」

趙奉安口中溢出血來,接著身體一輕,腰椎被月牙鏟截斷,斷裂的上身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魯智深一點都沒有身為出家人的覺悟,扯開趙奉安的衣袖,把里面剩的符籙都拿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塞到口袋里,一邊摸著光禿禿的腦殼哈哈大笑。

林沖的身體在鐵網上一觸,如狸貓般翻到網上,順著網角的繩索掠入樹葉間,接著便看到折斷的枝葉紛紛墮下,鮮血如流水一般沿著樹干流淌下來。

片刻後,林沖提著兩顆頭顱從樹上躍下,先一刀將那名封住穴道的皇城司好手殺死,然後喝道:「師兄!一不做二不休!」說著朝後面兩人殺去。

魯智深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他手腳麻利地把趙奉安帶的物品洗劫一空,便隨林沖追去。

童貫躲在一棵大樹的樹棲間,眼見著魯、林二人大發神威,風卷殘雲般將誠組的八名好手一掃而空,直嚇得兩股顫顫,雙手抱著樹干,襠里濕漉漉一片。

忽然,一只手伸過來,熟絡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喲,這不是童公公嗎?怎么在這兒乘涼?」

童貫扭過臉,露出一個比哭還慘的笑容:「不……不關我的事……啊!你不是程員外!」

程宗揚的臉黑了一下,自己這個員外的身份算是被官方認證了,想摘都摘不掉。

童貫又驚又喜,再怎么說程員外也是朝廷的官員,總不會和那些殺官的反賊勾結吧?有他幫忙,自己這條小命就多了三分指望……不!是七分!

童貫發現樹上還伏著兩野獸般的獸蠻武士,一個虎目金睛,一個豹頭獸身;他們蜷身伏在枝上,眼中凶光畢露,一左一右地護在程員外身側,就像兩名扈從。

在程員外身後還有一個花枝般的少女,她穿著一件墨綠色衫,懷里抱著一只精致的皮夾,俏生生地依著樹干,宛如一株鮮花。

童貫的褲子都濕透了,趴在樹上不敢稍動。他根基全無,耳力、目力只是常人的水准,遠處的情形既看不清也聽不清,只陪著笑附和道:「員外身手真好!這么高的樹還坐這么穩,別說進士,就是武狀元也手到擒來!」

程宗揚堆起笑容:「借童公公吉言。」

童貫忙道:「員外是官人,我一個小小的內侍,員外叫我小貫子就行。」

程宗揚笑道:「小貫子,你乖乖在這兒待著,我保你性命無憂。如果亂說亂動哈哈!」

「小的明白!員外……」童貫張口還想巴結,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噓一什么都別說,安心看吧!今天這事比我想的還熱鬧。」童貫立即乖巧地閉上嘴。程宗揚道:「師師,出現多少人了?」

李師師抱著皮夾道:「魯、林、兩名官差,皇城司九人,共十三人。兩名官差不計,皇城司死六人,兩人在逃,還有這一位。」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童貫。童貫心里一寒,感覺褲襠好象又濕了。

程宗揚揮揮手。「童公公是自己人。」

程宗揚的口氣就像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輕松,劫後余生的童貫卻覺得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看著程員外的眼神就像看到親人一樣。

「皇城司已死的應該沒有六人。」程宗揚道:「花和尚一開始撞倒的那個沒有確實的死亡證據,老獸!」

樹下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潛在下方的青面獸出聲回應。「去看看!」

青面獸立刻躍出,在方才雙方交手的戰場上搜索起來。李師師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死亡的證據,只聽程宗揚又道:「這種統計一定要謹慎,不然一點微小的疏漏就可能導致分析結果完全錯誤。」

青面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卻是江逢岩勉強抬手放出一枚袖箭,他整排肋骨都已折斷,身負重傷;青面獸扭頭避開,接著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回頭道:「死了!」

李師師半是羞赧、半是欽佩地說道:「是,家主,師師明白了。」看著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程宗揚心情大好。別的自己也許不在行,但論起判斷死亡的准確度,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自己。從花和尚現身到現在,自己的生死根明明只感受到五股死氣嘛!

程宗揚將兩柄腰刀掛在身後,然後道:「我和老獸進林子里看看,老術、老豹,你們在外面,小心別露了行跡。」

那柄所謂的「鐳射寶刀」,程宗揚一直沒弄明白,為免誤事,仍用兩把普通鋼刀,看來「戰場破爛王」這個頭銜一時半刻還摘不掉。金兀術道:「吾省得!」

「童公公,還有師師,林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也說不准,你們兩個先留在外面。」程宗揚扭頭道:「老術,你把他們兩個背上。」

金兀術梗著脖子道:「吾背那個娃娃!」

程宗揚訝道:「師師,你什么時候和老術結仇?」

李師師也莫名其妙,「沒有啊。」

豹子頭道:「吾知道!吾族獸蠻武士只騎女人,從無讓女人騎到身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算是獸蠻男人的骨氣吧?可李師師修為平常,這幾名獸蠻人在山林間仿佛回到家一樣,來去如風,若不背著李師師,要不了幾下就把她甩得沒影。

程宗揚正在頭痛,只聽李師師巧笑嫣然地說道:「豹子頭,我打賭你背不動我。」

豹子頭頓時大怒:「無知的人類!吾讓你見識見識吾族獸蠻武士的力量!上來啊!」

李師師看著他肩背上如刺蝟般的鬃毛,搖頭道:「我打賭你背不動我,再加上一張鞍——賭一只羊。」

豹子頭快活地在樹干上蹭著皮毛:「賭了!賭了!」

看著豹子頭興高采烈地背上一張大號馬鞍,然後讓李師師側身坐在上面,得意非凡地在枝上跳躍,顯示自己的力量,金兀術不禁深深為同胞的墮落而羞恥,搖頭嘟囔道:「一只羊!一只羊……至少要兩只啊!」

童貫戰戰兢兢地攀住金兀術的皮甲,李師師向程宗揚比個手勢,笑盈盈地伏在鞍上。兩名獸蠻人一前一後地躍上樹梢,輕捷得仿佛沒有重量。

自己算是撈著這個公關經理了!程宗揚有些羨慕她的輕松,但這事她一個小姑娘能做,自己若依樣畫葫蘆,將青面獸當坐騎,不僅是被人罵臉皮厚的事了。

青面獸也很生氣:「吾比豹子頭力氣大!背到臨安用不了半只羊!」

「行了老獸!」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殺價了!給你們獸蠻勇士留點體面吧!」

程宗揚一拉大氅,如蝙蝠般從樹枝上滑下,然後足尖在另一棵大樹的枝上一點,斜身掠起。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間,只有幾根樹枝仍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