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3766 字 2020-12-26

離棚子還有幾丈遠,一幫惡仆就攔住去路,嚷道:「這是各家衙內、公子訂的位子,快走!快走!莫沖撞了各位少爺!」

吵嚷間,有人從棚子里伸出頭來,一看是程宗揚,高衙內立即像皮球一樣蹦過來,興高采烈地叫道:「師傅!」一面挺胸凸肚地教訓道:「你們這些狗才!連本衙內的師傅都不認得!」

高衙內呵斥了眾仆,一邊引程宗揚進棚。那些公子衙內見到程宗揚,有些不理不睬,有些面露不屑,有幾個在他手下吃過虧的,更是橫眉瞪眼,嚷道:「哪里來的篾片先生?快趕出去!」

高衙內惱道:「什么篾片先生?這是我師傅!」

程宗揚也懶得理會那幫小崽子,趁高衙內向那群十三太保兄弟們辯解,他對高衙內身邊的管家富安道:「剛才有個女的過來?」

富安嘿嘿一樂,「爺好眼力!」他往旁站了幾步,壓低聲音,「威遠鏢局總鏢頭的夫人,銷魂玉帶阮女俠。」

程宗揚心頭雪亮,這富安雖然一副下流狗腿的模樣,但高俅經營多年,不可能一個心腹都沒有。既然能被安排到岳鳥人送來的高衙內身邊伺候,富安絕對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了然,心照不宣地走到棚後,避開眾人的視線。

「怎么回事?」

富安也不隱瞞,「衙內把阮女俠弄上手,送給他的兄弟們玩耍。剛才在岸邊見到,派人把她喚來。」

「車里是誰?」

「梁衙內。」

程宗揚心里像吃了個蒼蠅般難受,「你去把她叫出來,就說家里有急事,讓她立刻回去。」

打擾正在興頭上的梁公子,絕對不是個好差事,但富安沒有半點猶豫,應了一聲便去叫人。

這狗腿子還有點本事,在車外了說了兩句,便見阮香琳從車中出來,匆匆忙忙離開。接著梁公子氣急敗壞地下了車,對富安破口大罵。

富安雙手叉在身前,賠著笑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等他罵完,富安不知道又說了幾句什么,頓時讓梁公子轉怒為喜。

等富安過來,程宗揚帶著一絲不屑冷笑道:「姓梁的好大的架子。」

富安倒不放在心上,帶著笑臉道:「都是主子,罵幾句也算不得什么。」

阮香琳在天香水榭和那些衙內淫亂的荒唐一幕,程宗揚還記憶猶新。雖然阮香凝被劍玉姬封了記憶,無法知道她到底作了什么手腳,但阮香琳很可能是被自己親妹算計,才舉動失常。這么好一棵白菜,自己看在李師師面子上,硬是忍住沒拱,怎么能讓這些小兔崽子亂拱。

「姓梁的要找你麻煩,就來找我。」

「沒事。」富安笑道:「梁公子剛買的幾個奴婢正好送來,這種小事一轉眼便忘了。」

高衙內教訓了一幫兄弟,過來拉程宗揚入席。雖然宋國講究師道尊嚴,但他們這些有權有勢力的公子,看不上的就是那些連進士都考不上,整日在各府混吃混喝的教書先生,全靠著高衙內的面子,才沒有給程宗揚難看。

程宗揚當然不會和他們計較,隨意喝了幾杯酒,遠遠看到一個怯生生的少女被帶進來,送到梁公子的車上。

程宗揚心里暗自搖頭,面上卻若無其事,隨口道:「今天人不怎么齊啊?」

高衙內道:「今天是熱鬧日子,有兩個兄弟陪家里人脫不開身,還有個倒霉鬼是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高衙內笑嘻嘻道:「晚些徒兒再與師傅說。來,師傅嘗嘗這盞內府流香,正經的內府釀造!」

喝了幾盞,程宗揚便要脫身,高衙內接連幾天沒有見著這位師傅,有心跟他再學幾手功夫,這會兒雖然不舍,也不敢強留,一邊送出來,一邊道:「師傅,今晚徒兒要和兄弟們結拜,要不要來樂樂?」

程宗揚聽得好笑,「你們十三太保還沒結拜過?」

高衙內道:「新來的兄弟。」

程宗揚略一思忖,「行啊。就在翠微園吧。只要別進後院就行。」

高衙內喜出望外,「成!」

湖中奪得錦標的少年已經上岸,換了一身干衣,接受觀眾的歡呼。金明池中的表演還在繼續,除了水秋千,還有競渡、水舞、鼓樂……按慣例一直要持續到深夜,由宮中施放完五色煙火才算結束。

秦檜道:「臨安水上樂事之盛,莫過於三月金明池奪標,八月錢塘江弄潮,每至此時,都中萬人空巷。」

馮源躍躍欲試,「不知道今年的煙火有多高。」

林清浦笑道:「讓馮大法師給他們放一個見識見識。」

李師師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離開,程宗揚笑著解釋道:「碰見幾個熟人,喝了幾杯酒——」話音未落,林清浦手指忽然動了一下。程宗揚停住話頭,望向林清浦。

周圍人頭涌動,林清浦不好開口,只微微點了點頭。

離開筠州之前,程宗揚從馮源手里勒索了一塊龍睛玉,由林清浦注入法術,送到孟非卿手里。那塊龍睛玉很小,放不了太復雜的法術,但用來召喚施法者本身是夠了。這樣江州一旦有緊急情況需要傳訊,可以打碎龍睛玉,向林清浦發出訊息。

龍睛玉剛送過去不久,神霄宗在城外設立法陣,雙方訊息隔絕,一直沒有用上。如今林清浦突然生出感應,必定是江州有急訊。程宗揚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一聲,金兀術和豹子頭並肩從人群間硬擠出一條路來,護送眾人離開金明池。

「江州大捷!宋軍已撤過烈山。」

回到翠微園的靜室,林清浦施出水鏡術,便給了眾人一個意料之中的喜訊。

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心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從去年十二月開始的江州之戰,經過三個多月超過一百天的廝殺,最終以宋軍的全面撤退而告終。雖然僅僅是一場波及范圍不過一州,雙方投入兵力十余萬人的局部戰爭,江州之戰帶給六朝的巨大波瀾才剛剛開始。

江州守軍以戰績證明了星月湖大營的口號,從此之後,再沒有人敢小看這一支失去龍頭而被當成匪寇的軍隊。同時星月湖大營也用鮮血和犧牲證明了自己占據一州之地的資格。

按照最初的約定,星月湖大營將與蕭侯各占一州,劃江而治。名義上雙方都屬於晉國的臣僚,向建康繳納應付的賦稅,但除此之外,雙方都擁有領域內所有的權利,江州成為星月湖大營事實上的領土。

江州之戰剛剛結束,城中百廢待舉。蕭遙逸作為江州刺史,要修表向晉國朝廷報告晉宋兩軍在邊境共同剿匪大獲全勝的戰績。王韜與崔茂負責清點此戰搶獲的物資和損失,斯明信與盧景分別往寧州和上游的北府兵大營通報戰果。孟非卿則是坐纛的主心骨,下面的尉級軍官有些負責整軍,有些維持治安,有些負責與雇佣兵打交道,還要安排民眾遷回、處置民夫、商賈等等事務,每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只要江州之戰塵埃落定,其他全是小事,程宗揚也沒有把寶貴的時間用在祝賀上,與孟非卿互報了一聲平安,便立刻問起另一件要命的大事,「長伯回來了嗎?」

孟非卿知道他有事要說,叫來在外等候的吳三桂,便起身迴避。

「屬下接連幾次潛入雲府,都沒能見到雲小姐,反而和雲大小姐照了次面,險些被她認出來。」吳三桂道:「屬下不好再入雲府,便去找了當日往雲府診治的大夫、穩婆,還有出入雲府的小廝、雜役等人。」

程宗揚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專注地聽著吳三桂帶來的消息。

「屬下從各個渠道得到的消息,雲小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被雲三爺送到別墅養護,下一步要等雲六爺返回建康再作定奪。」吳三桂遲疑了一下,低聲道:

「雲家對此事憤怒異常,恐怕小侯爺這次要有麻煩。」

程宗揚扯了扯嘴角,這種丟臉的烏龍事件,他不會大嘴巴得滿世界亂說,除了敖潤和秦檜,其他人都還以為是蕭遙逸干的好事。自己和小狐狸情同手足,大不了下次替他背個黑鍋還他。

算算路程,雲秀峰再有幾日差不多就該回到建康,敖潤一路追趕,到建康也就是前腳後腳的工夫。自己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了老敖,到時說出真相,要打要殺就由雲家幾位爺了。

最好的結果,也許是自己把雲如瑤娶來,可要娶她當正妻,別說把自己當成准妹夫看的八駿,單是死丫頭那一關自己就沒半點信心能過。如果當偏房,就算雲老哥同意,雲六爺能同意嗎?

「黑魔海的奸細查出來了嗎?」

吳三桂搖了搖頭,「事情出來,雲家更換了所有的護衛和仆從,聽說全部打發到庄子里看管起來,外界打聽不到消息。」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了,只要她平安,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等老敖見著雲三爺再說。」

眼下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讓敖潤把這事兒說清,然後自己就老老實實躺倒挨捶,雲家說什么就什么吧。

程宗揚打起精神,「咱們的直屬營練得怎么樣?」

「有三四成湊合著能用,真正能拉出來的,也就幾十個。」

「慢慢來,個把月就能練得和星月湖的爺兒們差不多,人家也不用混了。」

程宗揚道:「吳大刀家的柳嫂快生了,給他放幾個月的假。你去挑三十個靠得住的,讓彪子帶到臨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