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4060 字 2020-12-26

李師師將銀刀和小針放在酒水中清洗干凈,一一收起,然後摘下口罩,「三天內不能走動,在閣里好好養傷。每天換一次葯。」

「兩次吧。」程宗揚笑嘻嘻道:「這樣我每天能多見你一次。」

李師師白了他一眼,「誤了換葯,將來會留疤。」

程宗揚對這點皮外傷並不在意,有自己的生死根在,這點傷用不了兩日就能平復。要緊的是自己丹田挨的那一腳著實不輕,起碼三四天不能提氣運功。可惜李師師學的是外科,對內傷所知甚少。

「那些小兔崽子呢?」

「鬧到方才剛散。」

「姓黃那婆娘呢?」

「回去了。」李師師道:「天快亮的時候她來說要給我磕頭,我沒見她。」

程宗揚微笑道:「心里有沒有好受點?」

李師師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已經忘了。」

「忘了就好。」程宗揚把一只瓷瓶扔給她,「這個給你。梁小崽子的娘來求的時候,隨便給她一粒半粒。」

「這是什么?」

「一點小玩意兒。」

李師師把玩著瓷瓶,過了會兒道:「你倒是舍得。」

「什么舍得?」程宗揚問出口才恍然道:「你說姓黃那婆娘?哈哈,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跟你說,好白菜我當然留著自己拱,一棵爛白菜難道還當寶不成?嘁,那騷婆娘連爛白菜都算不上,瞧她那模樣,以前就沒少勾三搭四,都該算是泡菜了!世上難道還有把一棵爛泡菜當成寶貝疙瘩的傻瓜?我要把一棵爛泡菜還留著自己慢慢吃,那不是有病嗎?」

「爛泡菜嗎?」李師師被他逗得一笑。

「我吩咐的,讓姓黃的婆娘臨走時給你磕個頭。」程宗揚冷笑道:「昨晚那種丑事都做出來,往後她再沒有臉面在你面前抬起頭來。她那一家都是狗男女,用不著對她客氣。」

「奴家知道了。」李師師站起身,然後交待道:「好生休養幾日,飲食忌辛辣、酒水。」

「你放心,這幾天我聞到酒味就想吐。」程宗揚道:「給我留一點傷葯,要活血化瘀的。」

李師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留下葯物,離開水榭。

李師師走後,程宗揚趕緊解開褲子,呲牙咧嘴地把傷葯塗在胯下,他張著腿歇了一會兒,然後勉強爬起來,像螃蟹一樣邁著步子上了樓。

阮香凝比他幸運得多,手雷的殘片沒有一片炸到她,但近在咫尺的爆炸使這個不諳武功的弱質女子受到強烈沖擊,一時間昏迷不醒——其實就是震暈了。

程宗揚探了探她的心脈,料想無妨,然後坐下來,打開背包。

那份謄錄的袈裟符文正靜靜躺在背包內,除了自己,世間恐怕再沒有一個人能猜到上面記載了怎樣神秘而又驚心動魄的內幕。

野豬林一戰,將靜善的身份揭開一角。

叵密原本屬於佛門顯宗,但隨著十方叢林的崛起,許多不認同十方叢林教義的佛門派系被指為異端外道,首當其沖的就是叵密。

為了匡護各自的佛門正義,大孚靈鷲寺與叵密展開了長達數十年的沖突。雙方由最初的口誅筆伐,演變成大打出手,最後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沖突以叵密的徹底失敗而告終,早在一世大師圓寂之前,叵密就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會在此時出現。

程宗揚慢慢撫著那張紙,心里轉過無數念頭。叵密門下竟然會培養出獸人血統的弟子,難道那些禿驢是逃到獸蠻人的地域躲避追殺?慈音賊尼又為什么會和他們搞到一處?還有西門慶那狗賊,一路與靜善眉來眼去,又有什么企圖?

另一方面,一個穿越者一手締造了佛門勢力最強大的十方叢林,披著宏揚佛法的外衣,卻在故意引導十方叢林教會化,這種創造性的舉動,究竟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家主安在!」秦檜聞訊趕來,在外面喚道。

明知道這位奸臣是天生的演技派,但他口氣中的焦慮和急切,還是讓程宗揚生出一絲感動。

程宗揚出去開了門,笑道:「奸臣兄,見過你的嫩草了?」

程宗揚把秦檜留在城內,一大半是為了方便他勾搭李清照的表妹,聽到程宗揚的笑謔,秦檜只一拱手,便問起遇襲的情形。

程宗揚說完經過,秦檜思索片刻,然後道:「不必去追靜善尼的下落。」

程宗揚點頭道:「那賊尼多半是從湖里逃走,一點線索都沒有。」

秦檜道:「不用尋。她必會再來。」

程宗揚一拍大腿,「沒錯!」

靜善既然是為袈裟上的文字而來,這一趟沒有得手,肯定還會再找下手的機會。只要守待兔,不怕她不自投羅網。

程宗揚心里去了一份隱憂,笑道:「你來得倒快。我還吩咐過,你說不定正幽會小情人呢,沒讓他們去通知你。從哪兒得的信?」

秦檜苦笑道:「屬下是為他事而來,進園才知道公子遇襲。」

「什么事讓你連夜跑一趟?」

秦檜道:「江州兵敗已經傳到臨安。」

程宗揚愕然道:「這么快?」

秦檜道:「並非軍報。是有人從烈山傳來的。」

「你怎么知道的?」程宗揚笑道:「嫩草告訴你的?」

秦檜微微一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從昨天起,王黨成員相互間走動劇增。多半是准備藉機搞垮賈師憲。」

「老賈沒這么容易倒吧?」

「五五之間。」秦檜道:「梁師成倒台後,他門下的黨羽大多改投王禹玉,令王黨勢力大增。眼下搶先發難,未必不能扳倒賈師憲。」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誰給王禹玉傳訊的?」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了答案:神霄宗。

「老賈這條船八面漏風,大伙兒都搶著要跳了。」程宗揚嘆了口氣,隱隱為自己的錢庄擔憂。

秦檜從容道:「公子何必憂心?即使賈太師失勢,錢庄也未必便辦不下去,說到底,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程宗揚大笑道:「正是!」說著他站起身,「江州事定,咱們只用笑看宋國重臣斗法,倒是能忙里偷點閑來。今天我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出去辦點事。有什么事,等晚上回來再說。」

秦檜拱手道:「是。」

※※※※※※※※※※※※※※※

「陛下已經下決心收了賈師憲的權。」

橡樹瓦的密室內,一副商人打扮的高俅一邊喝著蛇麻酒,一邊慢悠悠說道。

1

作為星月湖在宋國最大的敵人,賈師憲倒台本來是僅次於江州大勝的好事,程宗揚這會兒心里卻不免有些惋惜。

秦檜雖然點明錢庄不會必廢。但在政治層面上,制度以外的舉措大多都是因人成事,人亡政息的例子屢見不鮮。賈師憲一力推行紙幣,錢庄之事雖然小有波瀾,也算是順順利利辦了下來。一旦賈師憲失勢,繼任者如果繼續推行紙幣,功勞都是賈師憲的,事情干完,還白白替人作了嫁衣。如果紙幣出了漏子,更是替老賈背了黑鍋。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傻瓜都知道怎么選擇。

一旦賈師憲交出權柄,最可能主管紙幣事務的無非三五個人。無論蔡元長,還是韓節夫、史同叔可都不是傻瓜。蔡元長已經准備好卸磨殺驢,就算他留三分交情,這一刀也能斬得自己半死不活。

高俅對程宗揚的擔憂毫不在意,「員外多慮了。你只怕朝廷占完便宜就把紙幣棄如敝履,卻未想過朝廷對這筆收入也是難以割舍。四十萬金銖的本金當作三百萬來用,這種好事誰肯放得下?」

程宗揚苦笑道:「我是怕咱們宋國上下都把我看成一只傻乎乎的肥羊,不但殺了吃肉,還要剝皮剪毛,抄了我家,還讓我謝主隆恩。」

高俅擺了擺手,「必不至於。陛下年紀雖輕,心里卻是有主見的,並非猜忌苛刻的庸主。」

即使宋主是個翻臉不認人的狠角色,自己除了求神保佑也沒什么好辦法。哪天想拿自己這只肥羊開牙,要吃紅燜的、醮汁的,還是孜然味的,都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程宗揚轉過話題,「宋軍敗那么慘,怎么朝廷一點動靜都沒有?」

高俅悠然道:「怎么沒有?」

相比於決定撤軍時的沸沸揚揚,江州潰敗的消息傳來,朝中的反應卻出奇的寂靜。梁師成已經遠赴州縣,梁黨冰消瓦解。王禹玉行動如常,每日照舊是三句話:請聖旨、接聖旨、已得聖旨。他的門人更是全無異動,預料中雪片般彈劾的札子一封都沒有。王黨引弦未發,賈黨成員更是噤若寒蟬,人人自危,朝廷中保持著古怪的沉默。

但這些都是表象。高俅道:「陛下得知宋軍大潰,輜重損失無算,當即掀翻了御案——你可知道?」

程宗揚搖了搖頭。

高俅道:「陛下盛怒之下,派內侍傳旨,賜前去督軍的翁應龍軍前自盡。」

翁應龍是賈師憲的心腹,與廖群玉並稱為左膀右臂。按說處理翁應龍,應該下獄付有司問罪,宋主連審都不審,直接賜自盡,顯然對賈師憲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高俅道:「江州潰敗的消息傳來,賈師憲應該立即入宮請罪,但陛下足足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這位太師的人影。陛下連番催問,前去傳旨的內侍都回奏說找不到賈太師,你知道當時在場的王禹玉怎么說的嗎?」

「怎么說的?」

「王禹玉說,聽聞賈太師新納一妾,或在湖中賞玩也未可知。」高俅笑道:

「你若聽說賈師憲新納的姬妾是從宮中私自放出的宮女,便該知道陛下有多憤怒了吧?」

「王禹玉這眼葯上的是地方啊。這一來還不把陛下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