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4116 字 2020-12-26

桑林間,一件通體透亮的奇特器皿幽幽閃著光。不管是誰看見,即便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也知道這是一件至寶。

成光眼中異彩連現,「這便是琉璃天樽?」

魏甘核對了一遍皮卷上的記載,然後篤定地說道:「正是此物!你看,這器具通體沒有任何雕鑿的痕跡,紋理天成,尤其是下方的孔洞,與器身渾然一體,堪稱鬼斧神工。與卷上繪制的圖形更是一模一樣,若非琉璃天樽,又是何物?」

「按卷上記載,神教至寶的線索就在琉璃天樽之中。」魏甘看著卷上秘錄的開啟方法,趕緊吩咐道:「箱內還有一瓶秘劑,快仔細尋找。再取一桶水來。」

黑衣人一通翻找,從皮革內撿出一隻密封的銅瓶。這邊同伴也提來一桶水,按照卷上的秘法,注入器具上方的箱體中。

程宗揚瞠目結舌,看著那幫黑魔海骨干圍著那隻「琉璃天樽」忙碌不休,滿腦子的荒唐感揮之不去。眼前這一幕實在太古怪了,黑魔海的人不認識那隻「琉璃天樽」,也算情有可原,但那東西自己可是太眼熟了,就算是星月湖八駿,也絕對不會陌生……

忽然肩頭一動,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回頭看時,卻是盧景。

盧景無聲無息地伏下身,低聲道:「會之和長伯也來了。」

程宗揚一顆心總算放到肚子里,老秦、老吳加上盧四哥,在洛都基本能橫著走了。他悄悄舉手,暗暗示意了一下。盧景一眼看去,眼睛頓時也直了,「這是岳帥的遺物!為何會在此處?」

「他們是黑魔海的人,正在尋找岳帥留下的秘寶……媽的!」程宗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算什么秘寶?這是岳帥憋的寶吧!」

「打開了!」

黑衣人發出一聲歡呼,終於把密封的銅瓶打開。

魏甘也鬆了口氣,銅瓶內是一種黃濁的液體,而且散發出一股可疑的臭味,放在他眼中,更顯得高深莫測。

魏甘道:「按照秘卷所錄,教中至寶的線索就在琉璃天樽之內,需得放入秘劑,打開機括,方可顯現。」

程宗揚與盧景兩眼直勾勾盯著那隻琉璃天樽,臉上的表情十二分的古怪,詫異之余,還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惡心。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個儒服老者把液體注入琉璃天樽上方的箱內,然後撅著屁股,一頭扎進下方的大觥內。隔著透明的琉璃,能看到他兩眼鼓得跟金魚一樣,死死盯著觥下孔洞的入口,不放過一絲細節。

「來吧!」

魏甘擺好姿勢,一聲令下,旁邊的黑衣人按動箱體上方的神秘機括,箱中發出一陣水鳴,混著「秘劑」的液體立刻沖進觥內,將儒服老者白髮蒼蒼腦袋整個淹在里面,一股密藏多年的臭氣迎著風彌漫開來。

盧景還能撐得住,程宗揚這會兒已經臉色發青,一陣一陣的反胃。

魏甘腦袋浸在水中,眼睛一眨不眨地尋找線索。忽然間他狂喜地睜大眼睛,張口欲呼,果斷嗆了口水。

魏甘拔出濕淋淋的腦袋,一邊咳嗽一邊嘶啞著喉嚨道:「找到了!」

成光想要恭喜,卻忍不住花容失色,她乾嘔了一聲,才訕訕道:「琉璃天樽果然神妙,就是味道惡心了些……」

「你懂什么!這樽中本來空無一物,灌入秘劑方才顯出字跡,端底是神妙無比!」

魏甘顧不得擦拭頭上的水花,一邊得意洋洋地說著,一邊把他找到的線索寫在泥土上。

成光遠遠站著,「只有這四個字嗎?不過這字好生奇怪,奴家從未見過。除了第三個字,其他三個倒像是少了半邊……」

「哪里是少了半邊?你啊,不學無術。」魏甘捋著濕漉漉的鬍鬚笑道:「這字常人自是不認得,但老夫最精訓詁之學,哪里能難住老夫?」

「這頭兩個字,筆畫極簡,深得返朴歸真之意蘊,尤其是第一字,整字唯有一筆——此乃上古的金石文字,識者絕少!」

魏甘端詳多時,然後信心滿滿地說道:「觀其形制,老夫有九成把握可以斷定,這是一個左字。」

「為何是一個左字?」

「你看,這字像不像一隻耳朵?」

成光微微點頭。

魏甘滿意地說道:「不僅像是隻耳朵,而且是左耳。古人造字六法,象形之外,尚有擬音、會意。這便是個會意字。」

「那第二個呢?看起來跟日字有些像……」

「這是一個月字。比起如今俗體的月字,此字筆法更為古拙,尤其是末筆一波三折,別開勝境,當是上古真跡!」

成光指著第三個字道:「這是一個滾字?」

魏甘搖了搖頭,神情慎重地審視良久,最後道:「此字暫且不論……我們來看這最後一字。此字僅有兩筆,起筆一柱擎天,占了整個字的八成有余,氣勢恢宏。末筆是一個小圈,似簡實繁,韻味無窮。」

成光道:「那這是個什么字?」

魏甘斟酌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道:「下方的小圈形如人首,上部一筆猶如長天,合起來便是一人舉首仰望長空。」

「這是一個天字?」

「不。這是一個志字。仰望長天,恢宏志士之氣。」

成光一個字一個字辯認道:「左月滾志……這是什么意思?」

魏甘道:「第三字雖然看著像滾,但未必就是滾字。左月……志……」

一個聲音嘲諷道:「這么簡單的字你們都不認識?明明是三個字,哪里有四個?」

成光旋過身,不等看清來人,斗篷下便射出一道光芒。

一個蒙面人獵豹般撲出,一把抓住她的斗篷,成光掙脫斗篷,只見她雙手合在一處,掌心夾著一道紫色的小符,正散發出刺眼的光芒。緊接著,她的身形便化為烏有,像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盧景已經踩好點,確定周圍再無他人,這時與秦檜、吳三桂同時掠出,那兩名黑衣人雖然也是好手,但在這三人面前根本沒有遞招的資格,砍刀切菜一樣就被打倒。

魏甘大搖其頭,「大謬不然!這明明是四個字!」

「最後那是個感嘆號。我幹!這孫子夠臭的。一頭老尿……你離我遠點!」

魏甘猶自不服,「這是秘劑!」

吳三桂一腳把他踹倒,用成光丟下的斗篷把他腦袋包起來。然後看著旁邊那件器具,一臉稀罕地說道:「這就是琉璃天樽?」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那是玻璃馬桶!」

空地上,那隻玻璃馬桶閃閃發光,雖然在地下埋藏多年,依然光澤如新,怎么看都是一件寶物。

程宗揚呲牙咧嘴地說道:「五哥,不是我說啊,岳帥這道德品質實在是……讓人往他馬桶里面鑽不說,還准備了一瓶陳年老尿,有這么坑人的嗎?」

盧景道:「若是我們兄弟,當然不會中計。岳帥此計就是專為外人而設。一幫鼠輩,竟然敢覬覦岳帥遺寶,淋他一頭尿都是輕的!」

秦檜饒有興致地看著地上的字跡,「這字體倒是少見……」

那三個字旁人看來如墮霧中,程宗揚卻是熟悉之極,只不過從來沒想到會在六朝看見。至於內容,岳鳥人刻在馬桶里面的,肯定不會是好話。

魏甘腦袋被斗篷包住,還在大聲疾呼,「豎子無知!那是上古金石文字!」

「金石你個大頭鬼啊!」程宗揚訓斥道:「我今天就教教你,學仔細了!這三個字是——sb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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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斯文敗類!」

「你這個士林之恥!」

「你喪心病狂!」

「你無恥之尤!」

「國家將亡,盡出你這種妖孽!」

「老而不死,你他娘的就是賊!」

兩個老頭跟烏眼雞一樣,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

程宗揚把魏甘和嚴君平丟在一處,原本還防著兩人脾氣上來了,會打個滿臉開花,誰知道兩名老夫子雖然仇深似海,一見面就跟斗雞一樣,白頭髮都聳起來了,卻都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只把嘴炮打得山響。

程宗揚想插口來看,可倆老頭誰都不理他,乾等了半個時辰,兩人也沒有住口的意思,倒把程宗揚看累了,只好拍拍屁股走人。倆老頭倒是不累,不管身邊有人沒人,照樣口沫橫飛,精神十足,直吵了一個時辰還不罷休。

頭頂傳來一個瓮聲瓮氣的聲音,「吃飯了!」

倆老頭兒立刻住口,胸口不停起伏。青面獸抱著一隻木桶下來,把一隻木碗往魏甘面前一墩,「吃!」

「哎!」魏甘答應一聲,捧起木碗,吸溜了一口。

嚴君平冷笑道:「嗟來之食,你也肯吃?」

魏甘大怒,「姓嚴的!有種你不吃!」

青面獸往嚴君平面前也放了隻木碗,粗聲粗氣地說道:「吃!」

嚴君平道:「羹!」

青面獸往他面前放了一隻木勺。

「箸!」

青面獸放下一雙筷子。

「盤!」

青面獸拿出一隻木碟。

「豉!」

青面獸往他的木碟里舀了一勺豆豉。

「醢!」

青面獸給他舀了勺肉醬。

「醯!」

青面獸給他澆了勺醋。

「梅!」

青面獸往碟里放了幾顆青梅。

「椒!」

青面獸給他碟里放了幾粒花椒。

嚴君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木勺,從容吃了起來。

魏甘都看傻了,嚴老頭什么時候這么牛逼了?難道這黑牢是他們家開的?

魏甘正疑惑間,卻見青面獸又走過來,在他面前放了一隻木碟,一隻木勺,一雙筷子,然後舀了一勺豆豉,一勺肉醬,澆了勺醋,又放了幾顆青梅,幾粒花椒,整個流程跟剛才一模一樣。

魏甘氣了個倒仰,原來人家就是這路數,偏偏嚴老頭裝得跟真的一樣!這老東西真不要臉!大伙都是坐牢的,他還要鬧出這一出,讓自己沒臉。

魏甘把碗一推,「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