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1 / 2)

嫁魔 楊溯 3677 字 2020-12-28

</br>扶嵐立刻放棄畫符,拎起黑貓的後頸皮,轉頭就跑。

第53章 煢煢(四)

墓道。

雲知用衣裳堵住石門上的縫隙,阻斷戚慎微的視線。要不然他眼珠子總在那兒轉,看著讓人心慌。戚靈樞四處查看了一下地形,這里是一處長廊,盡頭是同樣的巨門,拉閘,將門升起一條縫兒望出去,那邊是一模一樣的長廊,盡頭也是巨門,兩邊牆下都站滿了石頭巫俑,燈符晃悠悠飄過去,影沉沉的黑暗里兩溜滾滾頭顱倏忽隱現,像一群沉默的幽靈。

這樣的長廊不知有多少條,大概在長廊的最盡處便是主人大巫的墓室。大家盤腿坐在地上休息,等戚慎微自行離去。昭明聽著那令人牙酸的抓撓聲,冒著冷汗問:「戚長老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修煉了什么邪術么?」

「不可能。」戚靈樞冷聲道。

大家都沉默,其實大伙兒都明白,戚靈樞對他師尊甚為敬重,事師如事父,要他承認自己師尊修煉邪術,倒不如直接殺了他。符光照著所有人的臉,眼窩和鼻梁陰影深深,個個都神情凝重,像一尊尊金面雕像。雲知忽然道:「我也覺得不可能。戚師叔何許人也,他能御使百把飛劍,劍術獨步天下,仙門一絕。若他資質平庸,碌碌無為,說他修邪術,想要變強,倒有些道理。可他都這么厲害了,還修什么邪術,邪術能比他的劍術更厲害么?」

方辛蕭覺得有理,道:「那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雲知看了眼戚隱,那家伙抱著膝蓋蹲在角落里,臉罩著一層陰影。想想也是,盼了這么久好不容易見著爹,結果爹變成了這副鬼模樣,還不如不見呢。雲知揉了揉臉,道:「不如從頭來梳理一番,小師叔,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怎么會變成這樣恐怕只有你有線索。我們從開端開始,把整件事兒捋一遍。」

戚靈樞抿著唇點頭。

「開端?」昭明道,「那就是戚長老重傷那時候。」

雲知搖搖頭,「其實依我看,應該是葉枯殘入無方。這家伙怪異得緊,有個高人告訴我,他的枯殘秘咒其實是上古大巫留下的咒法。他長一副骷髏樣兒不是因為苦修,而是咒法反噬。」

「所以雲嵐阻止我修習枯殘秘咒?」戚靈樞鎖起眉心。

雲知點點頭,「沒錯。」他抱起雙臂,「不過我們可以把事情弄簡單一點兒,就從戚師叔下山除水鬼開始吧,有誰清楚這事兒么?」

「我。」昭明舉手,「那次除水鬼我正好就在,頭一回同師叔祖除妖,我高興了好幾天睡不著覺,到潁河那天清晨還打瞌睡來著。師叔祖比小師叔還難親近些,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跟著。」

「別說廢話,說重點。」方辛蕭道。

「哦哦,」昭明搔搔頭皮,「潁河本來挺太平的,據說是下游水鬼游盪到了上游,區區三天,翻了四條船。那四條船的人也跟著成了水鬼,就多了起來。師叔祖釋放神識探查,說水鬼道行不高,讓我們下水除妖。原本按照往常的經驗,水鬼這種妖智沒什么神智,很好對付。但是潁河的水鬼很奇怪,他們……」

「他們什么?」雲知問。

「他們好像懂得戰術似的,」昭明道,「竟然引誘我們深入,包抄我們。若非師叔祖及時趕到,我們只怕已經沒命了。師叔祖說他們行動統一,定是有個首領居中指揮,讓我們御劍出水,自己追了過去。我們從清晨等到晌午,也不見師叔祖回來。師兄說,肯定是出事了。我們沿著水去尋,在河岸發現了師叔祖,那個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昭明說著,紅了眼眶,「他渾身都是血,師兄給他吃了護心丸,急匆匆回到無方。幸好丹葯長老妙手回春,把人給搶回來了。肯定是那個首領把師叔祖弄成這樣的,道行越高的妖越聰明,沒准是幾百年道行的大水鬼,師叔祖小瞧了對手,遭了暗算。」

「那次之後,我曾去過潁河查探,河里已經太平了,想必師尊那次已經殺了那水鬼首領。」戚靈樞道。

「好,」雲知說道,「目前看來,戚師叔除妖失利這段沒什么古怪。那么這之後就是你們無方的丹葯長老妙手回春,把戚師叔給救回來了。小師叔之前說過,截止三月初,戚師叔傷勢見好,已能下地行走。然而四月初五,五個弟子失蹤,現在看來應該是戚師叔把他們吃了。四月初八,你們無方說戚師叔暴斃身亡,事實應該是戚師叔化妖,你們無方遇見了和我們相同的問題——戚師叔根本殺不死。所以只能選擇禁錮戚師叔,盡早裝殮入土。」

輩分在雲知嘴里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大家也沒空在意,方辛蕭吶吶道:「所以關鍵在於,小師叔離開無方那段日子,戚長老到底發生了什么?」

「錯了,」角落里的戚隱忽然出聲,「那不是關鍵,關鍵是你們無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救活他?」

「還能有什么法子?」昭明道,「仙丹靈葯……」

「我且問你,他傷勢重到何種地步?」戚隱低聲問。

昭明愣了一下,說:「丹葯長老說傷及心脈,幸好有一寸偏差,要不然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

「我查看過葯案,」戚靈樞道,「確實都是養護心脈的丹葯。」

戚隱抹了把臉,朝亮光處挪了挪,道:「你們那個丹葯師叔只說了一半真話。他的確傷及心脈,但想必正中心竅,一寸偏差也沒有。你們可還記得元尹說的話兒,妖魔長生和力量的奧秘,全在心臟。他好好一個人,莫名其妙變成個蜘蛛,還殺不死。之前姚小山同我說,冰海天淵那兒有個地方,叫天淵蛛網,你們無方的人那兒挖心,挖人的,也挖妖的。我斗膽猜一猜,會不會是你們那幫師叔為了救他,將妖心挪進了他的身體。」

所有人都嚇呆了,脊背上躥出冰涼的冷汗來。再一深想,更是無法呼吸。戚靈樞三月初離開無方時,戚慎微還有神智,他當是如何眼睜睜看著自己長成八只眼睛,八條肢體的怪物?

戚隱垂著眼眸道:「至於他為何誅心不死……」

戚靈樞的臉色唰地慘白如紙,夢囈一般接了話兒:「因為師尊傷勢已沉,植入一顆無用,他們便植進去更多。」

方辛蕭滿臉驚恐:「天哪……」

戚隱又問:「小師叔、昭明,你們知不知道天淵蛛網?」

戚靈樞和昭明都沉默地搖頭。

「那些失蹤的仙門弟子恐怕現在就待在那兒吧,沒准和我爹一個模樣。」戚隱撐著額頭,道,「你們無方真是……」

昭明白著臉接了話,「喪心病狂。」

「難道無方尋黑仔入門,也是為了挖心?」雲知問道。

「姚小山是這么說的,他是打那兒逃出來的。」戚隱道。

「那些失蹤的仙門弟子,同黑仔有什么關聯么?」

「戚!」方辛蕭叫道,「他們都姓戚。本門失蹤的二位師兄規心規善都姓戚,他們是要尋本姓為戚的人換心。」

「我們姓戚的真是倒了血霉了。」戚隱哀戚地道。

「遇上無方,你全家都倒了血霉。」雲知揣著袖子,跟著嘆了一聲。

戚隱閉著眼睛不想說話,大家討論了半天,依舊沒有想出無方為什么要抓姓戚的人。若說抓姓戚的,戚靈樞卻半點兒事兒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並非戚氏血脈,只是冠了個戚姓的緣故。

燈符只點了一個,墓道里黑沉沉的,大家都累了,漸漸收了聲兒。昭明和方辛蕭相互倚靠著打起盹來。只有戚靈樞抱著劍,低著眉眼,顯露出人前不曾看見的哀戚來。師尊遇難,下毒手的還是自己師門,這小子的世界一定天翻地覆。

但戚隱暫時沒心思安慰他,只撐著腦袋,望著黑暗發呆。他知道雲知方才沒說真話兒,或者沒把話兒說全。那家伙一直都沒有提鳳還是如何得到的歸昧劍,鳳還山的人一定去過潁河,而且發現了什么。

可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心里倦倦的,只想見哥哥,想哥哥做的糖霜米糊糊,想哥哥縫的小青魚白手帕。只要想到他哥靜靜的眸光,心也就靜靜的,一切的傷痛仿佛都可以挺過去。石門後面不知什么時候不再撓了,他想說是時候走了,抬眼一瞧,大伙兒都睡著了。他咽了聲兒,打算一會兒再叫他們。忽然聽見咔嗒咔嗒的聲音,低頭一瞧,是血羅盤發出來的。他拾起羅盤打開瞧,活血還沒有用盡,里面的指針在血漬里瘋狂地轉動。

清式那個老胖子太不靠譜了,這羅盤才用了多久就壞了。戚隱搖搖頭,正想扔回去。頭頂砰地一聲巨響,石塊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將他砸得滿頭是血。所有人都驚醒了,沒鬧明白發生了什么。戚隱被砸得暈暈乎乎,手上一摸,滿手血污,他扶著身邊的巫俑,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脖子忽然被什么細細的東西纏住,戚隱仰頭瞧,鮮血模糊的視線里望見頭頂的大洞,戚慎微蒼白的臉從那里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