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 2)

</br>雖然有了方向,徐安也沒有當即出谷,當天夜里他推了除夕宴,一個人在屋子里守著蘇凡,謝嵐送晚飯過來後本想留下,但卻被他婉言相拒。

徐安吃飯到一半時聽到一聲低喚「師兄」才注意到蘇凡醒了。

他放下筷子匆匆步至床前,思索了一下午的話語卻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在床邊坐下,又摸摸蘇凡的腦袋瓜,把手輕輕地握在手里,想要罵他又有些捨不得,只得叨叨絮絮地關切,又柔聲地問他想不想吃點什么。

蘇凡唇角微勾,可眼眶里卻泛著水光,拉著徐安的手貼在臉上默默掉淚。

「哪兒不舒服,跟師兄說說。」徐安以為他是身體不適,立刻伸手摸摸他,本想把人抱在懷里寵,卻不想蘇凡接下來的話竟讓他如墜冰窖。

——蘇凡問他,八年前的真相是什么?

當年的事一直是徐安心里的一道魔,他記得蘇凡當時奄奄一息的模樣,記得他曾在夢里苦苦地求救,記得他一字一句的絕望,無時不刻,都像是一把鋒利的銳刃,深深地剜著他的心。

徐安曾經慶幸過蘇凡忘了,他忘了,就不會受傷不會難過;他忘了,就不會在午夜夢回之際惡夢加身;他忘了,他就還是他那個無憂無慮古靈精怪每天給師兄找難題的小花兒——可他終究還是想起來了。

徐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承認這八年來他對蘇凡的欺騙,或許也可以說是他對自己的欺騙。

謊言構築成虛假的記憶,一遍一遍侵蝕著真實,徐安有時會覺得,如果一切都是只屬於他的惡夢就好了。

他的沉默幾乎彰顯著心虛,蘇凡神色哀切地望著徐安,曾經對師兄的無條件信任與依戀蒙上了厚重的懷疑與陰影。

淚水氾濫成災,又化成絕望的哀鳴與低泣,小花兒問他:「為什么……連你也這樣對我……」

徐安心疼地伸手輕撫他的臉頰,唇邊是無奈的苦笑,這是他的心頭寶貝,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何嘗願意這般欺騙他?

可當年小花只有十四歲呀!懵懂無知的年紀,他在夢中那么害怕、那么絕望,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之後甚么都不記得了,作為他的師兄,要他如何做到將那么殘酷的真相攤至一個孩子眼前?

真相二字說來輕巧,可其間的重量要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背負?

他答應過要疼他寵他一輩子的,可就當年的一念之差,讓小花兒遇上歹人,為之所劫又受了那番侮辱。

「蘇凡……對不起,是師兄害了你……」徐安不知道,他該怎么面對這個從小愛他敬他的孩子,千回百轉地心思拼湊不出言語,他就只能沉默地看著蘇凡,用他的絕望反過來凌遲自己的一顆心。

「師兄……你不要哭……我不怪你,你別難過……」蘇凡自己哭得亂七八糟,卻還笨拙地幫徐安抹眼淚,「別哭……師兄,你別哭……」

一直到蘇凡開口,徐安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蘇凡面前控制不住情緒落淚了。

谷里所有人都道他性子冷,背地里甚至嘲弄他成天綳著張臉面無表情,說他冰雕石刻、斷情絕欲、沒血沒淚,這些徐安全都知道,可並未當一回事。

他這輩子所有的溫柔都只留給了蘇凡,留給了當年那個生死之際被他抱在懷里,嬌弱弱又軟綿綿的、像小火爐一般暖呼呼的,哪怕他再如何冷漠無情,也會傻甜地對著他張開雙手,笑著撒嬌要他抱的那個孩子。

蘇凡偎在徐安懷里,哭著哭著又有些昏昏欲睡,徐安拉著被子裹好他單薄的身軀,又掌貼後心將自己的內力緩緩傳過去。

直到蘇凡重新陷入安穩的睡眠里他才溫柔地抹去他眼角的淚,又仔細端詳著他細緻的睡顏,唇邊勾出百般寵溺的淺笑。

這是他的心肝兒,是他的木寶兒,是他親手一點一點養大的孩子,要如何能對他捨得下心放得下手?

——

蘇凡的人緣好,徐安在谷里的地位輩分又高,每日藉由探病或拜年來訪的人不少。

徐安在屋子里陪蘇凡養了幾日,一方面是捨不得他想貼身照料不假手他人,一方面則是為了防止某人再來叨擾蘇凡的生活。

因為蘇凡一直沒有提起楊朔,徐安也不太方便處理這個人,雖然看在小花兒的面子上能饒了他一命,但徐安仍打從心底不願意他們再有所接觸。

初四那天徐安有祭祀典禮要忙,沒法繼續陪著蘇凡,便喊來謝嵐照料他的起居,順便給他當個伴兒。

下午回來時,聽謝嵐提起蘇凡心情不好連午飯都沒吃時,徐安忍不住皺了下眉,脫下遮風的大氅後便打發他回去,自己端著雞湯進卧室。

蘇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徐安卻知道他根本沒睡,他放下東西後坐在床邊,遲疑許久後才伸手搭在隱約傳來壓抑低泣的被窩上頭。

「謝嵐說你中午不吃飯,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

徐安其實心里清楚,蘇凡聽到他進屋的動靜卻沒馬上起身,是因為他不想在師兄的面前落淚,可徐安又怎么會捨得讓蘇凡自己一個人獨自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