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和洛風城自然不可能像傑克斯說的一樣, 現在就回阿塔克。他們等到了早上八點。確定六點的時候黑塔沒有發生變故, 八點的時候也一切正常。

當太陽升起, 去黑塔下觀察新版本變化的玩家多了起來。這些玩家大多沒有什么防備心, 他們雖然警惕周圍的人，卻不會像零點的那五十多個玩家一樣，小心謹慎, 掩藏自己。

唐陌三人在白天又去黑塔下觀察了一遍。唐陌從路邊商店隨手拿了一件淺色外套換上，他的外表挺具有欺騙性，穿上這種休閑服後，宛若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沒有任何威脅性。人群中, 唐陌有察覺到幾道掃視的視線,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與洛風城、傑克斯站在一起，反而是傑克斯更引人注目。

很快, 三人返回浦東。

一路上, 洛風城道：「黑塔沒有在新版本上給予玩家任何提示, 集結副本和現實副本只能靠我們自己慢慢揣摩。但毫無疑問, 每三個月的強制攻塔是不會改變的。」

唐陌點頭：「是。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的那五十個人里, 大多數應該是偷渡客。黑塔厭惡偷渡客, 連帶塔內怪物也對偷渡客抱有極大的敵意。只要吃了偷渡客, 就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他們昨晚潛入進來觀察黑塔, 應該是想找到解決偷渡客身份的方法。但是這次黑塔的更新和偷渡客無關。」

昨天晚上唐陌之所以要去黑塔下一探究竟, 是為了探尋更多信息。誰也不知道黑塔的更新是怎樣的, 這是它的第一次更新，他們必須掌握更多信息，才能更好地在下個版本存活下去。比如他昨晚如果沒來，就不會看到那閃爍了62次的小光點。

洛風城是預備役，戰斗力極弱，他要來也是為了查看黑塔的變化。地球上線前他是上海黑塔研究組的組長，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黑塔。

傑克斯聽了唐陌的話，理所當然地說：「偷渡客本來就是殺人犯，黑塔厭惡他們才好。之前那個偷渡客組織居然還吃人的心臟，聶飛就死在他們手里。這種人如果少一點，我們才更有希望活下去。」

「殺人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洛風城抬頭看向傑克斯，「黑塔給予人類三天登錄時間前，沒有說明殺人是進入游戲的方式之一，按照這個推測，99的偷渡客並不是為了黑塔而殺人。但殺了人不一定就是壞人。殺人的原因有很多種。」

傑克斯有些明白地點頭：「我知道。」

唐陌看著他們，慢慢陷入沉思。

殺人的不一定是壞人，這句話從來沒錯。

唐陌並不清楚黑塔是怎樣定義偷渡客的，但是按照黑塔一貫粗暴強硬的作風，在它的定義里，無論你是為什么殺人，你都是偷渡客。例如在大鼴鼠游戲里，唐陌見到的那個十五歲女初中生。

這個小女孩被網友欺騙感情懷了孕，等到回過頭明白對方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已經過去七個月，為時已晚。為了她的身體安全，她的父母決定不冒險，把孩子生下來，由他們替女兒養大。小女孩在孩子出生後掐死了這個孩子，她被黑塔定義為偷渡客，大鼴鼠迫不及待地殺了她，將她吞吃入腹。

按照華夏的法律，這個罪行絕對不是死刑，甚至有可能判不了幾年。但是在黑塔眼中，偷渡客一律平等。無論你是殺人吃心臟的偷渡客，還是掐死嬰兒的偷渡客，都是一個結局。

「地球上線的時候，全世界存活率最高的地方是哪里。」唐陌突然問道。

傑克斯想了想：「應該是華夏、印度吧這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

唐陌搖首。

洛風城：「是戰爭地區。人口基數大可能會造成存活下來的玩家總數多，但按比例來算，戰爭地區活下來的玩家會更多。因為他們每天都在殺人。」殺人，是進入游戲最簡單的一種方式。

唐陌與洛風城互視一眼。

很快就回到了商場。

黑塔新版本的更新沒給玩家帶來任何變化，唐陌仔細觀察商場里進進出出的每一個玩家。他們與往日一樣，似乎沒感覺到新版本的黑塔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直到第二天，一個預備役行色匆匆地跑進商場。

這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他身材瘦小，在商場的八十多個玩家中是最普通的一個。唐陌站在商場的三樓向下看，只見他一進商場便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某家店鋪。行走時，他不斷東張西望，小心地打量身邊的人，仿佛在擔心別人注意到自己。

唐陌眯起眼睛，他轉身走下樓梯。

一道淺色的影子快速穿過林立的商鋪，在一家蛋糕店旁停住。

中年男子進入那家服裝店後就把門鎖上，透過玻璃門往里看，看不到他的身影。唐陌左右看了看，大步走進旁邊的蛋糕店里。他將蛋糕店從內鎖住，接著走到蛋糕店的後廚，找到了通風扇。

廚房的桌子上擺著已經發霉的蛋糕胚，通風扇上積滿了灰。唐陌將通風扇拆開，用右手測量了一下風口直徑。他沉思片刻，取出狼外婆的小陽傘。默念咒語後，唐陌右腕一動，小陽傘的傘尖戳穿了通風口下方十厘米的牆面。

一道清脆的破裂聲響起，唐陌又用同樣的方式，將這個通風口的牆面周圍戳了四個小洞。他收起小陽傘，小心翼翼地順著小洞，把這些碎裂的石塊取下來。接著他彎身鑽出洞口，來到服裝店的倉庫。

他緊貼著倉庫的大門，聽著門外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

「李強被拉進現實副本了就在剛才，我和他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就被拉了進去。」

「什么」

「噓，你小聲點。」中年男子趕緊捂住同伴的嘴。

過了片刻，女聲響起：「你怎么知道那是現實副本現實副本不是黑塔最近才弄出來的東西嗎，李強是不是進入了什么沒發現的游戲副本。就是咱們以前經常去的那種很安全的副本」

「當然不是，就是現實副本。」男子的聲音里帶了一絲恐懼，「好大的一個鐵鞋匠，突然就從廠子後面冒了出來，把強子拖走了。我不知道強子干了什么，我就在旁邊，那個鐵鞋匠就嘿嘿地對我笑，沒拖我走。還跟我說，歡迎我也進入副本。」

唐陌雙目一縮。

女人道：「那強哥呢強哥進去了，你怎么不拽著啊」

中年男人還在說：「我還拽著我拿什么拽。那個鐵鞋匠的釘子上全他媽是血。我要是敢多說一個字，我不得死啊。我就趕緊回來」

「砰」

一道響亮的聲音在服裝店外響起，中年男女嚇得渾身一抖。藏在收銀台後的兩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向那個踹門進來的人。

唐陌的手里是中年男人剛剛鎖在門上的鐵鎖，此刻斷裂成了兩半。他將沉甸甸的鎖隨意扔到地上，一步步走到這兩個預備役跟前。他的目光在女人的身上掃了一眼，最後看向中年男人。

唐陌語氣鎮定：「你剛才說，一個黑塔怪物出現在了現實世界里」

中年男人曾經看到唐陌和阿塔克組織的成員走在一起，但這種消息非常重要，價值不菲。他眼珠子一轉，打算隱瞞。「我只是看到一個人把我的同伴拉走了」

唐陌淡淡道：「因為阿塔克組織的基地在這里，附近的偷渡客從來不敢來這個商場。」你們才能無需畏懼地度過每一個夜晚。

中年男女互看一眼，似乎不明白唐陌這話是什么意思。

看著他們的表情，唐陌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更強硬點。他現在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直接轉身去找傑克斯。傑克斯在商場里可謂是聞風喪膽，他從不傷人，但那恐怖高大的身軀宛若巨人，令每個預備役都害怕。而另一種選擇就是

「刷」

一把粉色小陽傘直直刺破中年男女面前的牆壁，再刷的收傘。牆壁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很快播散開來，密密麻麻布滿了半邊牆壁。

中年男子看到這一幕，心臟頓時停住。他再緩緩轉過頭看向這個陌生的年輕人。

唐陌勾起唇角，眼神卻無比冰冷：「不說殺了你。」

五分鍾後，唐陌走進洛風城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現實副本出現了。」

洛風城立刻抬頭：「現實副本」

唐陌將那個中年男人帶進了洛風城的辦公室。

這人是第一次進入阿塔克組織的基地。在這個商場里，地下三層停車場全部是阿塔克的地盤，其他玩家不可進入。他膽顫地走到洛風城面前，聲音顫抖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

洛風城召集傑克斯、唐巧，再加上他、唐陌和小胖子，五個人跟著中年男人找到了那個叫做李強的預備役被拖走的地方。

走到那塊地方附近一公里時，洛風城停住腳步。「小心，這里觸發副本的方式暫時未知。我們輕易過去，很有可能也被拉進那個現實副本。」

洛風城讓中年男人仔細指出鐵鞋匠出現的位置。

「就是在那個拐角，我和李強今天想去試一試啤酒廠那邊的一個副本，那個副本是可以安全退出的。沒想到剛走到這里，就聽到一陣鐵鎖拖地的聲音。我們只是預備役，沒什么戰斗力，嚇得只想找地方躲起來。但是根本沒幾秒鍾，那個鐵鞋匠就出現了。從那邊出來的。」中年男人指著廠房的一角。

唐陌凝眉問道：「他長什么樣」

中年男人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身高有兩米，至少兩米，非常強壯。他左手里拽著一截斷了的鐵鎖，右手拿著根長釘子，釘子上都是血。」

唐陌：「你怎么知道他是鐵鞋匠」

中年男人理直氣壯：「他自己說的。一見面他就跟李強說，歡迎來到鐵鞋匠的游戲世界。」

中年男人又指出了他和同伴曾經走過的道路，以及鐵鞋匠消失的地方。唐陌眾人放了他離開，一起走到那附近，遠遠地看著。

洛風城：「趙子昂，試著移動一些東西過去。」

趙子昂點點頭。

小胖子擁有空間移動的異能，他先移了一根釘子過去。這種小東西他移動起來毫不費力，他駕馭釘子，將工廠附近的土地和空氣來回穿了個遍。釘子橫行無阻，沒觸碰到任何東西。

接著唐巧拿出一塊大泡沫棉，遞給小胖子。泡沫棉體積龐大，但是很輕，方便移動。小胖子移動泡沫棉，還是沒碰到任何阻礙。

唐陌指向廠房後面的一條小道：「這里畢竟曾經觸發過副本，我們不要從這里走。從那邊繞過去。如果黑塔里的怪物真的出現在地球上，那它的游戲很有可能也是在地球上進行。」

五人順著小路，摸索前行。

如同中年男人說的一樣，沒過多久，唐陌便發現了幾滴鮮血。暗色的血跡隱藏在土壤中很難察覺，洛風城蹲下身子揪了一些泥土放到鼻前嗅聞。他抬起頭：「人的血，還沒完全干涸。」

鐵鞋匠真的是在這附近出現過，這些血很可能是從鐵鞋匠的釘子上滴下來的。

五人小心翼翼地前行，走到一半，地上的血液越來越多。唐陌道：「你留下，我們四個繼續走。」

洛風城武力太弱，真碰到怪物不僅僅是危險，他也會成為隊伍的累贅。他同意地點頭，站在原地等待。

又走了半公里，唐陌的腳步突然停住。一道清脆的聲音在四人的耳邊響起

「叮咚現實副本一個可愛的鐵鞋匠已經開啟。請玩家先完成支線任務偶遇那個鐵鞋匠，再進入副本。」

唐陌的手快速地按在了小陽傘的傘柄上。他的身後，小胖子移動起了釘子，傑克斯雙手握拳，唐巧拔出了刀。然而四周一片寂靜，鐵鞋匠沒有出現，現實副本也沒有開啟。

唐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他慢慢松開握著小陽傘的手：「看來要先完成偶遇鐵鞋匠的任務，才能進入這個現實副本。我們應該無法進入。」

唐巧頷首：「這個果然是現實副本。我們先回去和洛博士說一下這里的情況。」

四人准備離開。

「等等。」唐陌開口，眾人轉身看他。

只見唐陌站在空盪盪的小路間，目光幽深地看著前方。他的面前是一條十字路口，從這里出去，就可以回到水泥馬路上，走回大路。這是幾間工廠的交匯處，看上去和平常一樣，沒任何怪異之處，唐陌卻偏偏認真地看了一分鍾，沒有吭聲。

小胖子問：「唐哥」

唐陌沒回答他的話，他抬步上前，一只手按在小陽傘上，一只手微微抬起。他向前走了三步、四步。當他走到第五步時，唐陌的右手倏地停住，面色一變。他的手按在空氣里，轉首道：「這里過不去了。」

三人齊齊一驚。

唐巧第一個反應過來，跑上前也伸出手，和唐陌一樣按在空氣里。「真的，好像有堵牆」

一堵玻璃似的牆壁擋在空氣里，唐陌可以看見對面的廠房、馬路，卻是怎么也穿不過去。微風從他們的身後刮過，穿過隱形牆壁，卷起對面馬路上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