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看花(2 / 2)

單聽這心虛的語氣也知道何意,王行轉望了眼車簾,無聲一笑,道:「下官只是提醒,若娘子願意,可與下官作一閑談。」

一時不知說什么,卻也不至於回絕,雲安想了想道:「主事第一次見我時便聽出我是襄陽人,這般熟悉,是也曾在襄陽為官嗎?」

「不是,我並未去過襄陽。」王行答得利落,話音卻比先前淡了許多,「只因我母親就是襄陽人,遠嫁多年也沒改了鄉音,我從小聽她說話,所以十分熟悉。」

雲安當真是隨意提起口音的典故,卻不想事關王行之母,而這位夫人的經歷竟和她很像。「那令堂大人也在洛陽了?」

「我在洛陽為官,家在長安,我母親數年前便在長安離世了。」王行仍是淡淡作答,話畢著意下了一鞭,加速前行。

雲安覺察了這陣變化,亦覺一時不慎,連忙捂住嘴,低頭縮肩,不敢再亂動了。

然則,不過轉過一道橫街,王行倒反問起雲安:「那你呢?既是襄陽人,為何到洛陽來?」

雲安本不想多提私事,但又不慎先勾起了別人的家事,心懷愧疚之下便索性實言了:「遠嫁而來。」

簡單四字說完不必一瞬,卻就在這一瞬,馬兒忽一陣長嘶,車駕一震,急停了下來。雲安原非空坐,身後有依靠,倒不曾摔撞,只疑惑出了什么事,將車簾撩開一線:

「王主事,你還好嗎?」

王行沒有轉頭,脊背挺得筆直,緩而開口,卻略顯慌促:「無事,畜生忽然發性罷了。」

雲安是知馬之人,明白其中道理,便放了心。車駕恢復行駛,但外頭那人再未開言。

一刻之後,車駕抵達修行坊修文坊。

「多謝王主事相送,先前唐突,萬望見諒。」雲安向王行立拜道別,眼簾低著,仍含歉疚。

王行注視著拘謹的雲安,卻無分別之意:「你的父母為何把你嫁得這么遠?你在洛陽可有親眷?」

這話自然讓雲安意外,她也不便告之:「婚姻之事皆從父母之命,無須多問,洛陽異鄉自然沒有親人。不耽誤王主事了,告辭。」

雲安語畢即去,可王行卻又注目良久。月光暗沉,車前懸掛的燈盞也快燃盡了,他其實看不到太遠。

「主人。」車駕之後的陰影里走來一個牽馬的年輕人,他遵照王行的吩咐,一直遠遠相隨。

王行瞥了眼,輕笑:「阿奴,我們都猜錯了,她不是什么故布疑陣奸細,只是一個從襄陽遠嫁而來的普通女子。」

阿奴驚詫,也望了眼雲安離去的方向:「她已有所屬?!」

「她親口說的。若是奸細,必想盡辦法依附於我,何至此言?」

阿奴細忖,隨之點頭:「那以後還需要遣人在悲田院盯著,待她一出現就向主人稟報嗎?」

王行微笑,呼吸之間略一忖度:「需要,繼續。」

「既非奸細,又是他人婦,與主人的大事無關,何必繼續費心?」阿奴是個忠仆,所思所想唯在王行一身,因而又是不解。

「她能拿出千金之財救濟貧弱,卻每每只身而來,頗顯落寞。就算是替她送錢的仆人,也不過是個丫頭改扮的。方才我有意盤問,她又說陪都之中並無親人,是只身遠嫁。這女子,可憐,也奇怪。」

王行說得言之鑿鑿,仿佛極為了解這個才見過兩次的小女子。而阿奴聽來,卻只覺主人扯遠了,遠得有些不著邊際。

「主人莫非……」阿奴欲言又止,握韁繩的手加了把力道,「主人是否因這女子想起了德……」阿奴終究未敢說下去。

王行知道阿奴想說什么,沒有讓他繼續,一抬手,將他的馬拉了過來:「去看看前頭是哪戶人家,然後把車駕安頓好。」

「漢源侯鄭家,洛陽世族之首。」

不曾想,話音未落阿奴就答上來,王行一驚:「當真?」

「鄭家是天下名門,阿奴從前偶然留意過,不會錯。」

王行還是流露疑色,雙眉緊蹙,若有所思。他雖不曾留心鄭府,但名門鄭氏也早就知道。其實,他並不是怕阿奴記錯,而是想起件與鄭家相關的事,久遠的事。

「去吧,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