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作塵(1 / 2)

</br>柳氏事畢,再無多留,隨即轉身要走。然則未及抬腳,卻先見迎面來了人,並非尋常賓客,是李珩與韋妃。不必想,柳氏便知,這對夫妻是為雲安伸張而來。

按她為母之心,女兒受到這般摧殘,她也是想要懲治真凶的。可一來,事有輕重緩急,她必須先見女兒脫險,才有心思理會別處;二則,雲安清醒之後的態度言語,卻分明是不願再沾染追究的。

於是柳氏也猶疑了,便索性想等女兒好些再論。但如今,她與李珩夫妻前後腳來到鄭家,那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也好,一鼓作氣,順理成章吧。

鄭家殘局未收,鄭夢觀亦還跪在階前,忽又見申王夫婦一道降臨,真是來不及調轉心緒。可先前便是韋妃接走了柳氏,他們倒未多想,只以為申王夫妻還是來護持柳氏的。

然而,正當鄭楚觀斂束形容要去行禮,李珩環視庭院,卻先發了話:「此處寬敞,就在這里吧。」

韋妃一笑,只去柳氏身旁扶攜,從容解釋道:「我與大王原要去接夫人,不想夫人先到了,想已事畢。那么便再多留一時,看看惡人的下場吧。」

柳氏心中了然,唯是默默頷首。

至此,鄭家眾人皆不理解,相望之間又想詢問,可還是被李珩打斷。他微抬著下頜道,以凜然目色拂向鄭楚觀:

「請鄭侯把府上的三夫人,一並雲夫人,都喚出來吧。」

李珩才剛看過,院中的鄭家女子,崔氏他認得,而鄭濡年小,尚梳雙髻,必非其人。他便只有先請出來,才好開場。

鄭楚觀自然還不能明白,但不敢不從,先遣了下人去叫,才拱手問道:「不知大王因何而來,還請明示,卑人……」

一語未了,李珩也未說話,卻是方才遣去的下人指著院角廊下,呼道:「那不就是三夫人么!」

那處自然正是周燕閣。她暗觀已久,只知院中氣氛不妙,卻因離得太遠,聽不見各人說話。以至於李珩命鄭楚觀叫她,她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

而忽聞下人高呼,所有的目光都向她聚攏,她立時就懵了。她不過昨日才從周家回來,府上的風聲如何,外頭又有怎樣的變化,都是一無所知的。正因一無所知,所以不自覺心虛起來。

「三夫人請吧!」懵然間,韋妃的侍女青綿已走到她的面前,不容遷延,拽著她的手腕便將人拖到了李珩面前,「跪下!」

周燕閣不敢不跪,臉色已然煞白。滿院的人,無一個是她可以倚仗的。她的三郎,送葬事畢便去了官署,又有兩日不曾露面了。

李珩不屑多看周燕閣,冷冷一眼瞥過,仍氣定神閑地等待黃氏的到來。可此時,一直跪著的鄭夢觀突然站了起來,面上悲愴盡收,眼中是比李珩更寒冽的目光:

「雲兒摔馬真是你做的?!你在草料里放了絳石散?!」

二郎並不知各樣內情,但承蒙黃氏傳言,絳石散葯馬之事早已不是隱秘。故而一聽李珩傳喚周燕閣,他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然則李珩尚未聽說此事,因也一驚,暫作旁觀。

周燕閣什么也說不上來,身子一跌,癱軟在地。她原不過是作壁上觀,竟不曾想須臾之間,天翻地覆。但她想不通的是,絳石散之事唯有她與三郎知道,難不成是三郎背叛?卻又為何呢?

緊接著,鄭楚觀又急促追問:「燕閣,你說實話!府上近日的傳言難道都是真的?!」

他是家主,與二弟所慮不同,卻更驚駭。只因,當初論及周燕閣和三郎的婚事時,他便心懷憂慮,怕生出事端。而如今的地步,更比他的憂慮嚴重百倍不止。

周燕閣自是慌亂,但余力未盡,緩緩回神,將賭注押在鄭楚觀所說的「傳言」二字上:「傳言豈是真相?」她又擺出凄惻的神情,對著二郎逼出兩行淚來:

「二哥和二嫂鬧成這樣,不就是因為二哥聽信了謠言,以為二嫂不貞嗎?燕閣不會騎馬,也不懂馬,更不知絳石散為何物!況且那時叔父病重,我哪里還有別的心思?!」

這些話聽上去固然真像這么回事,可此刻的鄭夢觀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心中已有對策,要先喚後院馬奴前來質證。然而,吩咐未及啟口,下人回稟,雲夫人到了。

黃氏除了沒來旁觀,也和周女一樣,被下人傳喚時,是不知緣故的。然則一路走來詢問小奴,又見如此情形,她便瞬間明白了。她絲毫不慌,因為這不過是她早就設想過的一個可能。

她要做的,自然是順水推舟了。

「燕閣!你怎么能如此糊塗呢!」黃氏快步走到周女身前,脫口就將她的罪名「定」下了,驚懼之色,不可思議之狀,裝得滴水不漏,「你進得門來我是怎樣教導叮囑?多少次勸你妯娌和睦,你怎么能這般狠心,下如此毒手!」

因二郎的質問,眾人才大約能猜著些李珩的目的,可也並不知為何還要喚來黃氏。但李珩至此倒不說話,眾人便只能先去忖度黃氏的言行。黃氏表現得極為痛心,看向二郎的眼神也是自責的。

黃氏雖厭惡周燕閣,卻從不曾在她面前顯露,也真是如其所言,是多次叮囑教導的。便正因姑媳之間一直融洽,周燕閣面對黃氏劈頭蓋臉的斥責,一下子就失了主張。

她想自己好歹是黃氏的兒媳,而黃氏成日深居簡出,性情貞靜,再怎么聞知風聲,也不該輕信,何況是這般斬釘截鐵地將她推向深淵?她唯一的賭注,也搖搖欲墜了。

黃氏素日為人如何,並非只有周燕閣清楚,鄭家上下百余雙眼睛看來,都認為她是最嫻靜知禮的。因而這般急怒問責的反常態度,便不由地教人相信。自然,也讓鄭夢觀添了底氣。

「雲夫人,你如此說,可是發覺了什么?」

二郎所問正是黃氏想聽的,她捂著胸口,皺眉長嘆,似難以啟齒地沉緩言道:「雲安摔馬那日,燕閣從周家回府看我,午後便出了大事。我晚了些才聽聞,往後院去時正撞見燕閣,便要叫住她問問,可她臉色不好,慌促就跑開了。直到這幾日,我聽到了府上傳言,便聯想前後……然而,還是不願相信。」

黃氏那日並未去過後院,但周燕閣卻真的去過。這一點,不論鄭楚觀還是鄭夢觀,連同崔氏和鄭修吾皆是見證。而黃氏則是讓顧娘前去查探時,從後院馬奴口中打聽到的。

至於周燕閣所謂的「慌促」,也不過是黃氏煽風點火。因為按她之言,二人並未正面遇見,那周燕閣便不能確定黃氏是否看見了她,便更不能矢口否認了。

如此,雖尚無實證,周燕閣卻已經難以洗脫罪名了。

「周燕閣!你簡直是個惡鬼!」不及鄭夢觀問罪,靠在崔氏懷中的鄭濡率先沖出來,柔弱的小丫頭用上了渾身的力道,猛將周女推搡在地,怒斥道:

「要去騎馬的事,我是那日上午才在花園里和修吾商議定的,也不知你從何知曉!但你這么快就想到了害人的辦法,可見你包藏禍心已久,說不定還收著許多毒葯,隨時准備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