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一石兩鳥(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9554 字 2021-01-03

青陽庄王家大宅內正反形勢逆變,神木尊者傳人之後是羅剎谷主。但羅剎谷主離去後,又是無極幫及白眉叟接踵而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冷面秀士暗暗叫苦,料不得風聲走漏得如此快,一著錯滿盤皆輸。無極幫主冷笑道:「閣下來此是否為了老朽,還是為了冷面秀士?」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兩者均有,老朽原要找的是冷面秀士,但那幅藏珍圖卻為尊駕從茅山掌門劫去……」

無極幫主大喝道:「捕風捉影,血口噴人,有何為證?」

冷面秀士忍不住冷冷笑道:「藏珍圖已為神木尊者傳人取去。」

白眉叟聞言不禁一呆,怒道:「此言可是真情實話?」

冷面秀士冷笑道:「在下向來實話實說,方才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已來過,可惜你等均來遲了一步,不然,兩位可親聆神木尊者傳人說話。」

無極幫主沉吟須臾,道:「此言可信,若非神木尊者傳人相報,龐老師怎么留得活命到如今。」

冷面秀士臉色一變,冷笑道:「你也太小覷在下了,幾條毒物怎可置在下於死命。」

白眉叟厲聲道,「眼前不論此言真假,老朽此來志在你無極幫主。」

無極幫主淡淡一笑道:「看來非動手不可了。」

白眉叟隨身八衛身形倏展,分守八卦方向,將無極幫主圍在核心。氣氛立時一變,山雨欲來風滿樓,令人為之氣促瓮逆,緊張恐怖。白眉叟適時躍出圈外,目注冷面秀士道:「你我另擇一處商談如何?」

冷面秀士乃心機陰狡,見機取巧之輩,忙頷首道:「也好。」身形一展,迅如離弦之弩般掠去。白眉叟如影隨形離開魁星閣外,兩人身影迅即無蹤。

一間草屋中忽響起魏醉白語聲道:「有人麽?」

屋外立時閃入一個滿面濃髭如蝟短裝漢子,躬身道:「香主呼喚屬下何事?」

魏醉白似是方才睡醒,道:「幫主何在?」

那短裝漢子答道:「幫主已離此前往青陽庄王家大宅。」

「什么?」魏醉白面色一變,道:「幫主只身涉險?」

「並非幫主一人,因此地異常穩秘,無虞被強敵發現,僅留下四人,餘均隨幫主離去。」

「蕭婆婆咧?」

「尚留在此,要屬下去請蕭婆婆來否?」

「無須。」魏醉白搖首道:「我去見蕭婆婆。」身形望外跨出,只見此處是河汊港中沙洲,水道縱橫,蘆葦連天,一望無際,不禁頷首微笑道:「此處果然異常隱秘。」

滿面蝟髭漢子手指另一幢茅屋道:「蕭婆婆即住在此屋。」

茅屋內突邁出白發蕭蕭老嫗,面現笑容道:「魏香主一場好睡,這般時候才醒來。」

魏醉白赧然笑道:「在下記起我等乘舟之際,因氣血浮逆,微感暈眩,服下葯後調息行功,功行完畢只覺困倦異常,囑無事不要驚動,倒下就睡,但不知搬至此處為何不醒。」

蕭婆婆笑道:「此乃幫主愛惜香主,點了你的睡穴,故而未曾驚醒。」

魏醉白哦了一聲道:「幫主去青陽庄王家大宅何故?」

蕭婆婆道:「茅山妖道施展邪術取得陸道玄手中之藏珍圖與冷面秀士,幫主命百獸天尊只身前往探明虛實,卻久候未返,放心不下,隨後率眾亦趕去。」

魏醉白面色一變,道:「不好。」急命滿面蝟髭漢子及留守之人趕去探明。

滿面蝟髭漢子微露躊躇之色,道:「幫主回來,屬下定受責備。」

魏醉白面色一沉,道:「本座擔承,速速前去。」滿面蝟髭漢子應命轉身掠去。

蕭婆婆打量魏醉白一眼,道:「香主眼神湛朗,英氣逼人,看來似痊愈了。」

殊不知嚴曉星離開王家大宅,即趕來此處換過於中龍,他暗暗吃驚蕭婆婆眼力如神,不禁面泛苦笑道:「在下甚難自知是否痊愈,只覺前事尚記憶不清,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蕭婆婆詫道:「香主真記不起前事么?」

魏醉白微喟一聲道:「似是而非,只恐在下需退隱世外了。」

蕭婆婆一笑道:「香主且請寬心,我等此去總壇,主人必已恢復神功,治愈香主定然有望。」

魏醉白喃喃自語道:「主人……主人……在下委實想不出主人是何模樣。」說著佯裝窮思苦索模樣。

蕭婆婆見狀忙道:「是老身不該提起,此事暫且莫談,老身屋內尚有酒菜,你我不妨同飲幾杯,等候幫主返回。」

茅屋系臨時搭建而成,群車重疊可供坐卧外僅木板釘成一矮桌,兩人席地而坐。桌上碗內燒野鴨及一尾魚,均是就地捕捉烹制,蕭婆婆斟了兩碗酒,魏醉白笑道:「在下正腹中飢餓,不恭敬了。」飲了一口酒,夾了一塊野鴨肉入口中,只覺鮮腴異常,不禁贊不絕口。

蕭婆婆笑道:「魏香主難道忘懷了老身善於烹調麽?」

魏醉白沉思片刻,劍眉微剔,似憶起往事道:「在下憶起那年中秋節歡宴時,一味松菰山雞片,鮮美佳絕,必是出自婆婆之手,至今仍是懷念不已。」

蕭婆婆不禁笑道:「香主不妨事了,些許微事尚且憶起,假以時日必能全部恢復。」

魏醉白道:「但願如此。」兩人對飲品酌,絕口不提江湖中事,魏醉白只談各地名餚名酒。

一個時辰過去,屋外突傳來一片衣袂振風聲,魏醉白大喝道:「什么人?」

「屬下胡德勝。」人影一閃,掠入滿面蝟髭漢子,目泛憂容道:「屬下等趕去,發現青陽庄外白眉叟門下伏樁密布,不敢妄自闖入,屬下只得獨自趕返回報香主。」

魏醉白聞言不禁面色微變,擲杯霍地立起,喝道:「不好,看來本幫弟兄均被困在庄內,在下須立即趕去施救。」

蕭婆婆立起道:「老身和香主一同前往。」

魏醉白搖首道:「此處需蕭婆婆留守,在下只身潛入較為有利。」

蕭婆婆道:「如此魏香主你須小心。」

魏醉白點首示意胡德勝道:「我們走。」

兩人趕至青陽庄外,已是月正中天,一雙黑衣人由叢中躍出,躬身道:「香主趕來了。」

魏醉白道:「庄主是否仍在王家大宅內?」

一黑衣人答道:「白眉叟門下立在原椿不動,守口如瓶,點風不露,屬下又不敢妄自動手,故爾……」

魏醉白雙眉微皺,右掌一擺,道:「好,你等留在原處,不要敗露身形。」胡德勝應了一聲是,與其他二人隱入暗中。

魏醉白掃視了一眼,卻不逕自闖入青陽庄,沿著庄外繞了過去。繞了一個彎,倏地一鶴沖天拔起,掠上一株參天古木濃枝密葉內。五丈開外屹立著一條黑影,夜風生寒,正百無聊賴,突感後頸皮一緊,身形冉冉望上升起,不禁魂飛膽寒,卻又噤不能聲。

兩足一踏實,後頸立松,驀聞身後起了一個森冷語聲:「朋友,無極幫主現在何處?」

那人驚魂稍定,答道:「尚在王家大宅內與敝上激烈拚博,仍無勝負,閣下找無極幫主則甚?」

「我與無極幫主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人道:「閣下不必前去了,敝上已布下天羅地網,今晚就是無極幫主畢命之時。」

只聽背後傳來冷笑道:「此等深仇大恨,豈能假手他人。」突感眼前一黑,身形飛沉,定在原處。

一條形如淡煙,若有似無的人影撲向王家大宅,一路安然無阻,如入無人之境。白眉叟率同門下將無極幫匪徒悉皆制住,百獸天尊身受兩處重傷,面色慘厲怨毒,白眉叟以陰毒手法點了他十三處要害重穴,驅獸役毒大法均無法施展,目中似欲噴出火來。魁星閣外無極幫主與八蒙面老叟激烈拚搏,怒風如潮,威勢駭人。

無極幫主雖然武功高絕,無如八蒙面人聯臂合搏,神妙奇奧,一招動八招齊發,宛如長江大河船滔滔不絕,嚴謹無隙可尋,逼得無極幫主連連變招。白眉叟掠在圈外觀戰,瞧出無極幫主以精博武功對敵八人,雖守多攻少,卻毫無敗象,每攻出一招迅厲精奇已極,心中暗駭,冷笑道:「無極幫主,你今晚無異瓮中之鱉,縱有虎賁之勇,亦難持久,不如束手就擒吧。」無極幫主冷笑一聲不答。

忽疾掠來一個矮小漢子,神色倉惶,附著白眉叟耳旁低語一陣。只見白眉叟臉色大變,道:「真的麽?」

矮小漢子道:「屬下怎敢胡言亂語。」

白眉叟喝道:「你我同去瞧瞧。」轉身與矮小漢子飛掠而出。王家大宅白眉叟門下匪徒個個仍守在原處,卻泥塑木雕一般為人點住穴道。

白眉叟見狀,即知有異,喝道:「冷面秀士咧?」矮小漢子尚未答言,忽覺寒飈疾閃,攔腰卷來,嗥聲未出,已自屍分兩截,鮮血噴飛。

白眉叟面色一變,眼前人影疾閃,現出一中年蒙面文土,不禁呆了一呆,忖道:「今日江湖委實令人怪異難測,相助老朽八友隱秘本來面目,無極幫主及神木尊者傳人亦是如此,眼前所見更是一般。」沉聲道:「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中年文士冷冷答道:「閣下不必多問,倘欲取得藏珍圖,閣下必須前往東岳鷹愁谷,無極幫主不過是一傀儡而已,他身後還有主人,要知打草驚蛇,對閣下極其不利。」

白眉叟愣然道:「尊駕為何與老朽說這些?」

蒙面中年文士冷笑道:「在下並非向閣下有所需求,因為在下亦圖謀藏珍圖殷切,各憑機緣,矢志與求,閣下今日所為愚不可及……」話尚未了,白眉叟目中怒焰逼射。

蒙面中年人手掌一擺,微笑道:「閣下不必動怒,今日閣下若擒了無極幫主,恐枉費一片心機,不如長線放遠鳶,追蹤無極幫主身後,覓尋他那總壇藏圖確址,於人於己均蒙受其利,閣下何必甘犯眾怒以成眾矢之的,豈非愚不可及。」

白眉叟心下略動,但疑慮對方系無極幫主門下或同道,若為他言詞所惑,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恐鑄成大錯,冷冷一笑道:「尊駕之言雖不無見地,但尊駕來歷如此隱秘,老朽焉能不有所疑慮。」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在下乃一片好意,聽信與否端憑閣下,要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閣下若不見機而退,片刻之後閣下等人恐成階下之囚了。」說著一閃疾隱。

白眉叟呆了一呆,接道:「此人來此如入無人之境,一無攔阻,我那手下俱遭暗算制住,諒來此刻強敵恐不僅他一人。」一念至此,心中猛泛寒意,迅疾返身回奔至魁星閣外,喝道:「住手,我等快走。」身形一鶴沖天拔起。八蒙面人聞聲不敢違命,紛紛如電騰空掠去。

無極幫主見他們無故突然撤離,大惑茫然不解,忽聞一絲語聲傳來道:「幫主。」

但見橫木籠蔭下立著魏醉白,不禁大喜疾奔過去道:「多謝賢弟解圍。」

魏醉白搖首道:「此非屬下之功,乃屬下略施移花接木之計,幫主,你我快走,白眉老怪尚在庄外窺察幫主行蹤,欲尾隨身後。」伸手一拉無極幫主衣袖快步走去。

無極幫主途中發現老怪手下及冷面秀士同道,更有幫中布下伏樁均紛紛昏倒在地,不禁一怔道:「本幫弟兄顯然系罹受白眉老怪門下暗算所致,但老怪門下又是何人所為,難道是賢弟麽?」

魏醉白搖首答道:「羅剎谷主率領門下潛入,施展陶家秘制之迷魂散將白眉老怪伏樁制住,是屬下情急生智,扮作幫主模樣誘開羅剎谷主,稍時羅剎谷主必察覺受愚重返王家大宅。」他們兩人身法迅快,片刻已掠出青陽庄外。

草叢中忽騰起胡德勝兩人,雙雙躬身施禮道:「幫主無恙麽?」

魏醉白喝道:「我等快走。」

無極幫主懷著沉重的心情,返回河汊港葦草叢中,只見霜鬢白發蕭婆婆立在草屋外佇立守候,瞥見無極幫主等返回,下禁面現笑容。魏醉白一言不發,逕自跌坐在地運功調息,面色顯得慘淡無神。蕭婆婆面色微變,道:「魏香主似作過一場激烈拚搏,損耗真元內力甚鉅。」

無極幫主苦笑一聲道:「老朽也不知,今日是老朽生平從未曾有如此慘敗,損兵折將,幾乎無法身免。」遂將經過情形敘出。

蕭婆婆不禁面色大變,道:「如此說來,武林群雄均知泰山瑤池宮主之事了。」

無極幫主搖首答道:「雖盛傳甚囂,但不知瑤池宮主之名,亦無法知宮主隱跡之處。」

蕭婆婆暗道:「此事隱秘無常,莫非你這老賊心存叛異,豈可外泄。」益發堅信柳無情之言是真,不禁故作長嘆一聲道:「幫中弟兄失陷強敵之手,恐吐露我等在此處潛蹤,我等如不速速離此,強敵定會找來。」

無極幫主頷首道:「老朽怎不慮及此,但魏賢弟尚未醒轉,怎能離此,何況幫中弟兄仍陷在王家大宅,棄之離去於心何忍。」

胡德勝兩人聞言心中大為感動,蕭婆婆先入為主,卻不信他假慈悲,暗暗冷笑一聲,面上不露絲毫神色,道:「幫主仁義為懷,卻難用在這般節骨眼上。」突然,魏醉白緩緩立起,面色漠然如冰。

無極幫主道:「賢弟好些了麽?」魏醉白咧唇淡淡一笑,神色痴呆。

蕭婆婆嘆息一聲道:「魏香主看來尚未痊愈,神智有時極其明白,但有時卻渾噩不清,老婆子為他不勝擔憂。」

魏香主忽張眼四顧,道:「我等身在何處,怎還不走?」

蕭婆婆道:「我們這就走了。」向無極幫主示了一眼色。無極幫主雖不明何指,卻身形騰起,魏醉白等人紛紛穿空隨去。他們身法迅快,片刻之間,已落在五里外河洲上,仍是葦草連天,一望無際。

驀地——隨風傳來數聲長嘯,數條身影從葦草面上冒出,此起彼落,身法絕快,似是追蹤無極幫主而來。無極幫主忙喝道:「速擇處隱藏。」

五人身形藏起後,只聽一清朗語聲道:「想不到無極幫主這老賊跑得如此快。」

繼又聞森冷獰笑道:「諒他插翅也難飛抵東岳。」

語聲漸遠寂滅,無極幫主身形緩緩立起,目中精芒怒射,強抑著胸中一腔憤怨,長嘆一聲道:「如非主人將得力臂助紛紛召還,老朽豈有此敗。」

蕭婆婆答道:「幫主師老無功,總壇空虛,武林間又風風雨雨,主人何能不將他等召返。」無極幫主默然。

蕭婆婆催促離去,偕同奔至江岸小漁村內借屋棲身,由蕭婆婆只身一人前往最近鎮集,購買一應所需之物後返回漁村。他們五人均易容換衣,尤其蕭婆婆滿頭銀白俱染成了黑發,由於風聲很緊,途中艱難凶險可知,胡德勝丁二虎兩人扮成車夫,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兩輛雞公車,一邊裝了數只籮筐,內貯貨物,另一邊坐著蕭婆婆及魏醉白。

魏醉白太陽穴上貼著兩塊黑黑的狗皮膏葯,滿面病容,瞑目合睛,無極幫主則扮作商賈模樣,背負行囊,留置了銀兩謝贈屋主,夜深更靜時離了漁村。距徐州城九十里外官道上黃塵揚空,奔騎如飛往來不絕於途,照面時打一手式表明身分,或停騎頻頻細語即分道揚鑣。

無極幫主五人裝扮得維妙維肖,絲毫不露武林人物模樣,眼神斂蓄猶如常人,但察覺道上人物有異,心中暗驚,低聲道:「你等發覺有點異樣麽?」

蕭婆婆頷首道:「江湖白道上似結聚著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黑道幾乎絕跡,往常往來這條道上的無不是梟雄豪傑,今日迥異顯然,幫主,我等應小心從事,到得總壇再說。」

他們小心翼翼,裝得又像,一路平安無事,進入徐州城,轉入僻巷一家萬全客棧住下。萬全客棧簡陋污穢,多為肩挑負販所居,巷仄偏僻,毫不起眼,亦不為富賈達官所喜,禁足不前。一個店夥蹲在店外階石上,映著陽光口中哼著小調,抱臂眺望行人,一副懶洋洋神態。

他忽見一輛雞公車進入僻巷,魏醉白一行漸近,不禁直腰立起,迎上前去,笑道:「爺台是要住店麽?」

無極幫主道:「正是要住店。」

那店夥道:「小店正有三間空房,正好供五位住下,容小的領路。」

無極幫主心中大感驚愕,詫道:「寶店今年興旺運隆,日進斗金,著實令人可喜之事。」

店夥嘻嘻一笑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想不到敝店也有時來運通之日,這幾日來住店的都是江湖豪雄,大把銀子花用似水一般。」

無極幫主微微一笑,魏醉白與蕭婆婆亦由胡德勝丁二虎攙著入店。走入後面一座小小跨院,數株嫩柳垂絲搖拂下掩著一列三間土屋矮房,店夥笑道:「這夠五位住的麽?」

無極幫主道:「夠了,黃三爺還在麽?」

店夥面色微變,瞠目囁嚅道:「怎么你老人家還是熟人,小的為何從未見過?」

無極幫主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銅牌,道:「你不知道的事仍多,不准多問,你去喚黃三爺前來見我,務須隱秘形跡。」語音森冷已極。店夥忙接過喏喏連聲而退。

片刻,只見一肥胖中年人急急走入室內,無極幫主以眼色示意,欠身立起,抱拳笑道:「黃三爺半年不見又發福了,小老兒多承照顧,心感不已,此次意欲販一筆貨,不知黃三爺可否相助?」

肥胖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佟兄,此處不是談生意所在,我倆久別重逢,請你喝兩盅去。」說著喚來店夥,吩咐一應開支均記在他的賬上,牽著無極幫主出店而去。

萬全客棧內暗中隱有一雙銳利目光注視著無極幫主及黃三爺,但兩人裝扮得極像,竟騙過了此人。黃三爺途中默不則聲,領著無極幫主走向大街一家「海月」樓,尚未跨入,黃三爺低聲道:「幫主,您老知否咱們主人也趕來了麽?」

無極幫主不禁一呆,愕然瞪目道:「你說瑤池宮主也趕來啦?」

「正是。」

「宮主現在何處?」

「就在萬全客棧內。」

無極幫主更是大感驚愕,詫道:「那你為何領老朽來在此處?」

黃三爺微微一笑道:「奉宮主之命,不得不爾。」說著一步跨入海月樓,立時起了一片吆喝之聲,店小二急步趨前,領著兩人登樓看座。

樓面上已上了七成座,其中不乏江湖人物,無極幫主一眼即瞧出約有三四張桌面食客都是久未露面江湖的黑道高手,不禁暗暗心驚。落座後,喚了酒菜,黃三爺即與無極幫主談說生意買買之事,引開鄰座注意後,低聲道:「宮主此來因本幫日趨衰微,意在探明武林局勢,籌策未來大計,再者欲瞧瞧神木尊者傳人究竟。」

無極幫主淡淡哦了一聲,道:「看來宮主已知老朽等人抵達了。」

黃三爺點點頭道:「知道了。」說時店小二已送上酒食,黃三爺在無極幫主碗中斟滿了酒,賓主互敬。樓面上喧囂如潮,豪笑盈耳,忽戛然寂滅,鴉雀無聲。

無極幫主猛然一驚,忽聞一聲冷笑道:「我道是誰在此掀風作浪,原來是久未露面,自稱都陽一奇的鬼手陰奎。」說話之人正是白衣銀神龍翱翔,身旁立著丐幫名宿鐵韋護談吾。

那鬼手陰奎穿著一身絲織紫花長袍,白面微髭,看來不過四旬開外年歲,其實已逾七旬高齡,眼神森空如電,令人生出陰冷逼人感覺。鬼手陰奎陰惻側一笑道:「難得龍老師還記得陰某,你我河水不犯井水,為何妄指陰某掀風作浪?」

龍翱翔冷笑一聲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將賀平等人擒往何處去了?」

「你是說賀小化子麽?」鬼手陰奎咧嘴一笑道:「陰某瞧不順眼他們狐假虎威,頤指氣使模樣,是陰某一時興起將賀小化子等制住。」

龍翱翔眼中怒芒逼射,大喝道:「龍某奉神木令所命,望汝速予釋放返回都陽,免自找罪受。」

鬼手陰奎面色一變,冷笑道:「陰某正想見識神木尊者傳人究竟是何人物,煩請龍老師轉告,陰某午刻在雲龍山南七里外杏林之內恭候。」拂袖率眾揚長下樓而去。白衣銀神龍翱翔嘿嘿冷笑兩聲,亦偕同鐵韋護談吾離開海月樓。

無極幫主望了黃三爺一眼,道:「你我也隨去瞧瞧。」

忽聞一極輕微語聲送入耳中道:「此刻距午時尚早,鬼手陰奎並非好相識,此舉實有詭計在內,不可輕學妄動。」

無極幫主面色大變,只見一老叟下得樓去,忙低聲道,「宮主來啦,我等快去拜見。」

黃三爺擲下一錠紋銀,兩人急步下樓,只見老叟身形正轉入一條僻巷內,俟兩人走入巷中,已無老叟身影,但見一青衣短裝小童由巷側閃出,低聲道:「兩位隨小的快來。」

萬全客棧內魏醉白躺在榻上忽倏地翻身坐起,道:「在下出外走走,順便去葯坊內配一帖葯。」

蕭婆婆擔心他神智不清,忙道:「你怎能輕易離店。」

魏醉白搖首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在下片刻即返。」忽聞院外起了一聲低沉嘯音,聲雖不大,卻森寒刺骨,只覺一條人影飄閃掠過,身法奇快。

蕭婆婆面色一變,低喝道:「我等切不可敗露形跡。」

魏醉白道:「這個在下知道。」裝著身形不支,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蕭婆婆猶不放心,顫巍巍隨著走出,經過一條通道,兩側均是木板隔成小間,只覺一股血腥刺鼻,魏醉白亦有所覺,但見一扇木門虛掩著,他似不經意般用肘支著那扇木門。呀的一聲,木門悠悠開啟,抬目望去,兩人不禁面色大變,只見三具屍體僵坐在榻上。

三屍面目怪異,凸目塌鼻,顴張顎掀,獠牙外露,膚色黧黑光亮,同伸臂揚掌作勢,似驚覺來敵有異,聯臂出掌,那知來敵武功奇高,竟在倏忽之間先發制他們於死。蕭婆婆忙拉著魏醉白衣袖迅快走出兩步,傳聲道:「魏香主知道這三人來歷麽?」魏醉白搖首一笑,神色凄然。

蕭婆婆欲言又止,暗嘆一聲道:「你走吧,早去早回。」

魏醉白點點頭,望店外走去。他走出店外,目光四巡了一眼,逕向東首陰暗小巷走入,巷尾一座破敗衰涼的城隍廟闐無一人,他緩緩跨入廟門。當年這城隍廟極具規模,飛甍雕梁,但不知何以如此衰微,塵網蛛結,苔綠厚障,陰森森地令人不寒而栗。

神案之後突傳出一個低沉語聲道:「來者何人?」

魏醉白冷冷答道:「尊駕藏在此處則甚?」

帷幔一揚,閃出一身長八尺,馬臉陰森白衣怪人,兩目神光炯炯如電逼射在魏醉白臉上,半晌桀桀怪笑道:「俗子病夫,速離此處,免罹殺身之禍。」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在下染病難愈,祈神默佑,又不礙尊駕何事,逼驅何由?」

「你知道我是誰麽?」

魏醉白搖首答道:「萍水相逢,在下何能知之?」

白衣怪人雙目一瞪,凶光逼射,獰笑道:「你不知道還好些,倘知道我的來歷,你准死無疑。」

魏醉白搖首凄然一笑道:「彼此無怨無仇,何必以死字相脅,況在下重病在身,索然並無生趣,生死二字已淡然處之。」

白衣怪人道:「那又何必祈神默佑?」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只求心安而已。」驀覺一片衣袂振風之風入耳,人影紛紛疾如閃電般掠入殿內。魏醉白佯裝無覺,其實已看出來的共是四人,勁裝捷服,均五旬開外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面目陰冷,一望而知俱身負內家絕學。

只聽一個沙沉語聲道:「老二,陰老大已與龍翱翔老兒照過面了,約在午後在雲龍山南杏林內見面,小弟奉老大之命請老二率眾前往相助。」繼又驚噫一聲,手指著魏醉白,詫道:「老二,他是誰?」

白衣怪人冷笑道:「凡夫俗子,無須理他。」

「不成,恐道出我等藏身隱秘,不如殺之滅口。」魏醉白偷覷說話之人,只見此人身長不過五尺,頭大如斗,面色黃里透青,濃眉如刷,虎目蒜鼻,海口繞蓄一部濃髭,貌像獰惡凶殘。

白衣怪人點點頭道:「也好。」頭大如斗矮子兩指疾伸如電望魏醉白胸前點去。

只聽一聲哎喲,白衣怪人相繼發出一聲驚叫。原來——那頭大如斗的矮子右臂伸向半途,不覺腕脈一緊,不見魏醉白如何動作,五指已扣在右手腕脈穴,血行立時反逆,胸口一瓮,但感鮮血幾乎噴出口來。白衣怪人驚呼出聲,神色大變,厲喝道:「原來閣下亦是武林人物,老朽走眼失敬了。」

魏醉白冷笑道:「是與不是武林人物都是一樣,反正尊駕已有殺人滅口之意。」

白衣怪人呆得一呆,微微一笑道:「閣下之言倒是一針見血之詞,老朽也無須枉費唇舌,請問閣下來此有所為否?」

魏醉白冷冷笑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無相干。」說著哈哈一笑、五指了松,身影疾閃無蹤。頭大如斗矮子兩眼射出怨毒無比神光,無奈真氣逆行,不敢追趕,暗中調勻真氣。

白衣怪人嘆息道:「此人精華內蘊,愚兄走了眼了,恐後患無窮。」說著略略一頓,又道:「陰老大未免小題大做,一個龍翱翔怎能……」

話聲未了,一個身著錦藍勁裝,獐頭鼠目老者道:「陰老大此舉實寓有深意在內,他意在誘使神木尊者傳人入伏。」話言甫落,人影一閃,只見魏醉白再度現身落在殿內。

白衣怪人大感驚駭道:「閣下為何去而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