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灞正在播弄龍鱗盾,見到程宗揚從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干嘛?」
「救人!」
「呸!」
月霜首先表明態度。」別亂來啊!」
敖潤拿起龍鱗盾追過去。
「慌什么呢!」
老張邁開步子跟在後面。馮源也想去幫忙,但看到樓船離水面的高度,兩腿頓時軟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聲,「當心啊!」
看到光明觀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揚不驚反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這么巧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這時樓船已經駛進小湖,但樓船體積龐大、吃水太深,無法像小船一樣靠岸,中間還隔著幾十丈距離。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這幾十丈的距離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闖過去,何況還是水路。
谷中突然傳來一個陰冷聲音:「過往的人聽著,泊陵魚氏在此!不相關的人統統滾開,免得送死!」
敖潤倒抽一口涼氣,「魚家的人?老程,小心點!」
程宗揚已經蹬住船沿,雙腿一縦,箭矢般落入水中,接著雙臂撥水,不管不顧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間的話音剛落,「呼」的一聲,一柄重斧從山崖上飛出,朝船只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擊中保證尾舵當場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只立刻成了一條無法行駛的廢船。
一個纖小身影從艙中閃身出來,那少女梳著雙鬢,正是昨晚上見過的穆嫣琪。她握著一對銀劍,抬腕一撥將重斧挑開,氣惱地嬌叱道:「泊陵魚氏和我們有什么關系?賠我的帆!」
敷潤追上來:「老程,前面是誰的船?」
「光明觀堂。」
「眞的?」
敖潤叫道:「別蒙我啊!」
「沒錯,昨晩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碼頭還診了一晚的病呢。」
敷潤用カ晃了晃腦袋,「這忙得幫啊!」
一群人影出現在山崖上,當先一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衣,雙手襯在袖中。長發披散在肩上,眉毛仿佛脫落一樣稀稀落落。長長臉頰兩腮凹陷,透出暗青顏色,細小眼睛仿佛毒蛇。
那人雙臂一張像只蝙蝠一樣疾掠下來。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劍剛抬到眼前時神情突然一怔;兩柄短劍只與重斧磕了一下,接觸部位多了一塊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烏黑,而且黑斑迅速擴散。
有毒!穆嫣琪腦中生出這個念頭,手上卻猶豫一下,沒有立刻拋開短劍。差了這么少許,手指仿佛突然被螞嬉咬了一口,已經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從袖中伸出,張手一撈,抓住穆嫣琪的脖頸。他烏黑指甲像鷹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頸雪白的肌膚,然㈱輕飄飄落在船頭。」本人魚無夷。」
那人冷冷道:「光明觀堂的人有膽殺我兄弟,此時卻不敗出來嗎?」
樓船上本來有不少人伸頭観望,魚無夷這個名字一出來,幾名走江湖的漢子立刻縮回腦袋,接著看熱鬧的人散得干干凈凈。程宗揚道:「那丫頭怎么一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魚家的無夷公子!」
聽到名號,敖潤也打個突,低聲說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魚家是僅次於家主的高手。」
程宗揚喃喃道:「泊陵魚氏……聽起來有點耳熟……」
老張也游了過來。」魚家是海上島民,為人最是睚訾必報,用毒又陰險,江湖中沒什么人敢惹。不過他們泊陵離雲水遠著呢,光明觀堂好端端的怎會惹上他們呢?」
程宗揚也在納悶。泊陵魚氏似乎在哪里聽過,這會兒一時想不起來。一條長藤從天而降套住斷桅。跟隨魚無夷來的魚家子弟跳到岸邊,扯住長藤把船只拖向岸邊。另外幾人指著水中道:「哪里來的漢子?再不滾開,爺爺就不客氣了!」
敖潤猛劃幾下,一聲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舉起龍鱗盾,一手拔出腰側的馬刀叫道:「雪隼佣兵圑在此!休得無禮!」
「雪隼圑?」
魚無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夠種,連我都敢惹!」
「魚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膽子夠肥,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光明觀堂行醫濟世,從不在江湖上結怨。」
「你是說我誣陷他們?」
「在下不敗。」
「你已經敢了!」
魚無夷一聲冷喝,擲開穆嫣琪,張手朝敖潤抓來。
敖潤退後一步,把龍鱗盾架在臂上。魚無夷本欲一爪擊出,在他那面輕飄飄盪的薄盾上掏出幾個洞,誰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擋住。
一片水光突然飛起。程宗揚在水中拔出鋼刀,左手攀住船沿,聳身躍出水面,右手鋼刀匹練般劈開長藤,接著左刀遞出帶著大片水花劈向魚無夷。
魚無夷怪嘯一聲,五指張開鷹爪般擊出。飛濺的水花與他爪影一觸,立刻變得漆黒如墨,一滴滴彈射回來落在甲板上「嗤嗤」作響。
老張搶身用盾牌擋住飛濺的毒液。程宗揚趁著魚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數占優勢,雙刀一擺攻向魚無夷的手掌。魚無夷左爪擊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長僅三寸的利刃,間不容發之際,擋住程宗揚充滿爆發力的一擊。
「叮」的一聲,程宗揚長刀彈回,魚無夷的寸刃卻穩如盤石,顯示兩人實力之間的差距。
在鋼刀被魚無夷寸刃彈回的同時,程宗揚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魚無夷撞去。與此同時,眞氣由陰轉陽,手陽明、手太陽、手少陽二一經剎那間眞氣狂涌。魚無夷兩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鋒。雙刃相交,他臉色猛然一變,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眞氣居然在瞬間由至陰轉為至陽;烈火般的眞氣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魚家子弟紛紛躍下。敖潤放開魚無夷轉身抵擋,兵刃撞擊聲連串響起,一邊大叫道:「老程!當心!」
魚無夷咳的一聲唾出一口唾沬。那唾沫一離口迅速變色,帶著一絲藍汪汪的光澤朝程宗揚刀尖飛來。
程宗揚後背一彈,旋風般轉身避開魚無夷的毒唾,接著雙刀齊出,劈上魚無夷「臨!」
程宗揚一聲暴喝,刀法愈增威勢。
魚無夷修為雖勝一籌,但只雙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難擋這招以威猛見長的五虎斷門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風,硬奪程宗揚的刀鋒。一把破刀値不了幾個銀銖,程宗揚叫道:「想要給你好了!」
說著手一松拋開雙刀,一邊叫道:「老張!」
老張跨前一步單刀直劈,逼住魚無夷。魚無夷接連後退,身側露出一個狹小縫隙;程宗揚趁勢搶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魚無夷揮袖擊在盾上把老張逼開,眼睛盯著程宗揚,冷冰冰道:「雪隼團的佣兵還有兩下子。」
程宗揚一直退到艙門處才停住腳步,挽著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魚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會隔著人還能傳吧?」
魚無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個時辰之內毒入心脈,周身骨骼寸寸腐壊,死狀苦不堪言!」
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穆嫣琪四肢綿軟,白皙面孔蒙上一層黑氣,仿佛鮮花正在枯萎,讓人看得心驚。一名仆婦從艙內出來,從程宗揚手中接過穆嫣琪。
接著一個小丫頭沖出來朝魚無夷叫道:「誰殺過你的兄弟?臭魚頭!你認錯人了!」
義憤塡膺的俏態正是和樂明珠最要好的鄧晶。話沒說完,小丫頭的辮子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艙內。
潘金蓮踏上甲板,她穿著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澤素雅至極,只在襟上鑲了一道細細的朱紅色滾邊。兩綹青絲垂在胸前,纖美如詩。她這時沒有戴口罩,美艷面孔在陽光下麗若朝霞。
雖然披了一條長及腳踝的寬松長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動時腰臀美妙曲線在衣內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幾乎忽略她肩後的長剣。
敖潤和老張退回,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揚身後,小聲道:「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
松口氣:「我說呢,讓月姑娘看到你為別的女人這么拼命,還不當場翻臉?原來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揚點點頭,「是個小寡婦。」
「喲,」敖潤道:「這模樣看不出來啊。」
潘金蓮道:「光明觀堂與泊陵魚氏素不相識,何時殺你兄弟了?」
「鶴羽劍姬呢?叫她滾出來!」
潘金蓮美目生寒,「我便是!」
魚無夷目光閃閃地盯著她,片刻後伸出發黑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本公子還以為鶴羽劍姬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想到生得一副風流模樣,倒像個俏生生的窯姐。」
潘金蓮玉臉慢慢脹紅。她生得瓜子臉、桃花眼,天生帶了幾分風流媚態,行醫中經常因為長相吃虧,被人誤以為容易上手的輕浮女子,因此一向對異性不假辭色,免得被人誤解。此時被人當面罵作娼妓,不由大為恚怒。
魚無夷厲聲道:「半年前,我兄弟魚無疾被人剖心而死;鶴羽劍姬,你敢不認嗎?」
潘金蓮怔了一下,「這關我何事?」
魚無夷厲聲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蓮!正是你和奸夫武二郎連手所殺!」
程宗揚猛然想起,武二那廝在五原城鴛鴦樓大開殺戒,沒干掉西門慶,反而錯殺一個和西門慶喝酒的閑人,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武ニ中的毒正是泊陵魚氏一種叫蜜羅汁的怪毒。
潘金蓮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殺的人與我何干!」
「誰不知道你身為嫂嫂卻與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婦上了兩兄弟的床!」
魚無夷道:「那日武二郎殺我兄弟,你在旁掠陣,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魚氏的蜜羅汁,救了武二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與你沒有關系!」
潘姐兒啊潘姐兒。程宗揚心想:武二血濺鴛鴦樓的時候你也在場啊!怪不得巴巴趕來留了顆丹葯。
敖潤和老張臉上露出古怪表情,兩人咬著耳朵嘀咕。
「潘金蓮?」
「武二郎?」
「奸夫淫婦?」
「眞是她?不像啊。」
「誰臉上寫著淫婦雨字?」
敖潤打量兩眼,「你別說為這嫂子干一票也値啊。」
程宗揚低聲道:「說什么?」
敖潤湊過來道:「潘金蓮和武二的事,晴州都傳遍啦,這幾個月到處都在說。」
「可不是嘛。」
老張悄聲道:「說得精彩呢。都說潘金蓮長得賽西施,還眞是有點……」
魚無夷陰惻惻道:「冤有頭債有主,那小賤人的性命我沒興趣。鶴羽劍姬,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葯!我也不殺你,只要擒你回去,讓你給我兄弟披麻帶孝,待武二那狗賊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蓮彎眉漸漸挑起,潔白外抱無風而動。一名魚家子弟道:「這賤人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無夷哥!擒她回去,讓這淫婦給我們兄弟挨個做老婆!」
「剖了這對奸夫淫婦的黑心,給無疾兄弟報仇!」
另一個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還缺了一味葯,待搞大這淫婦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車煉葯!」
還有人道:「不如把她煉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賊,讓他們變成一對毒鬼姘頭,唔!」
那漢子忽然搗住嘴,口中鮮血直迸。眾人齊聲怪嘯,一半的人聳肩抬腕,從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頭青光一閃,潘金蓮從肩後抽出長劍在身前一劃,揮出一股劍氣,將疾射而來的飛蝗石、鐵蒺藜、毒針、毒刺、袖箭……盡數彈開。
「好功夫!」
老張叫了一聲。敖潤卻道:「糟糕。」
「怎么了?」
敖潤握緊馬刀低聲道:「江湖上尋仇的多了,般都找幾個相熟的幫手,眞打起來也好說合。魚家這回沒一個外人,擺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們來的有點不巧畹。」
老張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這兒頂著。」
敷潤變了臉色,「你這是罵我!」
老張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來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躬光明觀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們那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