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九)(1 / 2)

兩名墨者讓子田當著眾人的面盟誓之後,當即叫人拆除了宮室的一些木料,點燃了大火,冒出濃煙作為之前約定好的信號。

兩名墨者自然不是隨便挑選出來的,一人隸屬於書秘吏,另一人則是墨子身邊的近侍弟子,早已經和他們說清楚要做什么。

墨子身邊的近侍弟子待火焰點燃之後,當即指揮宮室內的甲士,開始了防守。

另一屬於書秘吏的那名墨者,則立刻鼓舞士氣,只說堅守下去,城內民眾或許會醒悟過來。

子田也開出了賞格,只求讓人堅持。

墨者善於守城,墨子最擅長守三里之上的大城,禽滑厘盡得其傳,而其余弟子未必有這樣的本事,但是守衛宮室蕭牆卻也可以防守一陣。

穩住眾人心思後,局面縱然危急,卻依舊可以控制。

城頭上,墨子終於等到了宮室那里傳來的煙火訊號。

而之前適在城牆下鼓動起來的各個國人的代表也已經集中過來,適正在和他們說一些閑話。

公造冶看到城內煙火起,問道:「先生,這是送炭的時候了嗎?司城皇一族現在並未出面,我們這樣做不會讓他得利嗎?」

墨子反問道:「如果我們成功,那么大尹公叔等人,敢於說自己就是想要投靠楚人嗎?」

公造冶搖頭道:「若是我們成功,他們自然不會這樣說。只會說他們是為了城內百姓,為了宋國祖先祭祀,為了千里社稷。」

墨子笑道:「既是這樣,他們有什么罪呢?如果不能處置他們,司城皇難道就能夠得利嗎?」

「適說,三足鼎才能立起,你可見過兩足之鼎?」

公造冶是楚國冶師後人,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區別,便道:「弟子不曾見過雙足之鼎。若鼎只雙足,只能傾向一邊,並不能穩固。」

墨子大笑道:「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如今宋國,若為三足鼎,三足中最短的一支是誰?」

公造冶看著遠處宮室冒出的濃煙道:「自然是宋公。」

墨子又道:「你也聽適說起過,君權與貴族之間的矛盾,那么君權想要壓制貴族,能夠依靠誰呢?」

公造冶思路已經清晰,回道:「那自然是百姓。以百姓制貴族。」

墨子又問:「若無墨者,百姓是什么?」

公造冶道:「是大冶山之亂石。」

「若有墨者呢?」

「可熔煉為銅。」

墨子點頭道:「便是這樣。如今看起來,宋國只有三足,卻不知道實則有四足。四足若成,司城皇不能得利,大尹不能得利,國君……若他只是宋國之主權,自然得利,而若他依舊是子田,依舊不能得利。」

公造冶拜道:「如此,弟子明白了。那么,現在先生需要我帶人沖破那些貴族的叛亂嗎?」

公造冶確信,若是墨者的備城門精銳出動,於城內亂戰,那些貴族的甲士根本不能夠阻擋。

他對自己有自信,也對墨子調教出來的備城門之士信心十足。

至於城外的楚人,公造冶清楚,若想要反擊他們,需要更多的精力。但若只是防守,不讓他們攻入城內,根本無需這么多的精力,墨子可以輕松地應對。

如今,楚人的力量只能達到城牆外百尺左右,幾次攻城都已失敗。

看到公造冶欲要行動,墨子笑著搖頭道:「墨者有什么資格參與城內的政變呢?或者說,城內的政變墨者有什么理由參與呢?」

公造冶看著遠處正在那里煽動民意代表的適,嘆息道:「先生,我是相信適的口舌的,他足以傳播利天下的道理。但是,百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擊敗城內的那些甲士。他們只是徒卒,又如何能在城內的街巷之內與甲士戰斗呢?」

「弟子只怕,他們一哄而上,隨即便一哄而散。到那時,若是沒有咱們的備城門精銳,只怕難以成功解圍啊。到時候,又如何能做到雪中送炭呢?」

墨子笑道:「你我都不是宋人,都不是宋之百姓。可沛縣義師,是墨者嗎?他們是宋人啊!而且,他們此次來的目的,難道不正是爭取沛縣的賦稅自治權嗎?沛縣,終究屬於宋地,有些事,也只能國君答允。我們答允的,那要讓我們的道理成為天下的道理之後才行,如今卻還做不到呢。」

公造冶恍然大悟,那沛縣義師可的確不是墨者,他們出手合情合理,誰人也挑不出毛病。

不是墨者參與了這場政變,而是沛縣的義師為了自己的利益參與了這場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