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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拿過來一下,是我爸。」聲音仍然虛弱,他努力清了清喉嚨,才勉強將聲音拉回比平時略低的程度,「你放心──」
'我不會說出來'──這話還沒有出口,她已經欠身將他之前扔在地上的衣物拾起來,掏出手機來接通了放到他頭邊,身體卻仍是與他緊密相連,不離分毫,仍是緩緩律動著。
「爸,什么事?……我?沒有,有點兒感冒吧……知道了,我會注意……是還有幾天,不去了……沒什么,唔,咳咳──沒什么,嗆到了,咳,唔,爸,沒事我先掛了!」示意欒漪合上手機後,他真的沒力氣再看她一眼。
「你剛才怎么不說?」她居然還要問。
讓他怎么說?
他在接電話,她卻附在他的另一邊耳旁低語,「告訴你爸,你被人qg了……現在派人過來救你,也許還能抓現行──你的時間一向長,而我會配合你好好做完……」最後輕輕咬他耳垂一下。
「你放開我,我就告訴你,如何?」
「跟我講什么條件?」欒漪笑得涼薄,手往下探去,摸到仍在袁曄體外的燭柄,往外拉了拉,再重重捅進去。
chapter50
被欒漪這么一來,袁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疲倦地看欒漪一眼,嘴唇輕輕翕動幾下,想要說話,卻依舊沒聲:
'我替誰頂的這罪?'
「誰有那么大面子讓袁公子頂罪?」欒漪輕輕一笑,嘴上不認,手指卻靈巧地解開了綁縛著他的繩結。從地上拾了外套披上,彎身優雅而嬌俏對他行了個屈膝禮,就往浴室走去。
她就吃定了他不會拿她怎樣了么?
袁曄躺在床上,半闔著眼,就那么看著欒漪往外走。
墨綠的中長外套只罩到她大腿邊,赤l著細白纖巧的雙足,步履輕盈──呵~步履輕盈。看得仔細一點的話,那腿間,仿佛還有點兒晶瑩的顏色──折騰了這么久,她就真的沒累過?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往的床伴,也就那么幾次吧,明明不是處,卻都還要一個一個捂著肚子楚楚可憐地嬌嗔「哎呀哎呀,真壞死了,人家好痛嘛!」
可她──欒漪倒好,先要了他四次,然後綁起來,強吻,qg……'第一次'……全不顧忌他岌岌可危的男性尊嚴。
嬈媚邪祟得近似妖孽。
躺了好一會兒,身體卻仍是沒什么好轉,氣力脫盡。可是,那個──不拿出來的話,只怕再躺幾個小時,也還是一樣沒力氣。
袁曄努力伸了手去捉那燭柄,那地方──手往後探,燭身卻似會動一般,微微一挺身,腰腹部的酸軟感覺直向全身散開;往前摸,自己前端全是欒漪的粘y,涼的,滑的,膩的……
那女人只顧了自己去清洗,根本就沒有給他清理。
袁曄好容易抑止了詛咒的欲望,捉實了燭柄欲拔時,之前的痛卻又涌上來,手指捏著燭蕊,正咬牙猶豫,手背已經被一片微涼給覆住──是欒漪,她握著他的手──往後重重一拉,深白色燭條帶著血痕被扯出來時,袁曄只覺得從身體到腦子'嘩'一下全被厘空了,空得仿佛能泛得出回聲,嗡嗡作響。可她──欒漪的聲音卻似仍穿過他的意識和神智,輕輕在他耳邊盪漾:「咦,怎么哭了?」
哭?多少年沒有發生過的事?多少年不曾有過的表情?發生在他袁曄身上,怎么可能?
可這疑問還沒提出,他的手已經被她捉起來,往他自己臉上揩過去──果真有濕潤的感覺微涼地自手背傳到神經中樞──他們的賬,算不算是又多了一筆?
他們之間,是債也好,是孽也罷,早早晚晚,總要一筆勾清的。
「欒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喚。
欒漪欒漪,我絕不會放過你!
這句話,他以為自己可以咬牙切齒說得毫無凝滯──以他向來的跋扈驕縱,要整治她,真的是不難,而且絕對可以不止不休……就算哪天他都已經忘了她這個人,她也還是會後患無窮地被折騰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俯過來的面孔上掛著淡嘲的笑──她知道他要說什么,她都知道。
「袁公子,有何吩咐呢?」她的手里甚至拿著他的手機,「要不要幫你撥幾個求援號碼?」
他恨恨地盯著她淺笑揚起的唇,「你,過來。」
這話,若放在平時,或命令或調笑,都是高高在上的帶一點兒倜儻的風流意味。
做慣了的態度,怎么也改不來。
可現在,除了低,還有下──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等著她的俯就。
怎么就被折騰成這樣了?
他意外,欒漪捂著唇也在意外。
俯身會遇到的情狀,她想過很多種,以袁公子的一貫言行來看,涵養不錯,呸她口水是不大現實,可是威脅或是詛咒乃至無力地扇她一個耳光,都有可能──雖然打女人的行為不怎么男人,可她之前的行為也確實不怎么女人……
但他竟然吻了她。掙扎著起身吻住她的樣子,那力道,那姿勢,如一尾瀕臨涸斃的魚。
吻後的表情甚至比她還要震驚,眼睛里隱隱泛起的悲哀和絕望讓人心顫。
「告訴我你的電話。」
「哎?」干嘛?突然發現自己對當m有興趣有潛力了?還是──欒漪撫撫唇,若有所思地笑,「別說是因為我動了你的firstkiss啊!我親過的男人多了,負不起這責!」
袁曄闔上眼,無力地揚了揚手指,「那你走吧。」
他放她走。
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對於'感性'向來了解極少。所以別人說一般男人心中都有兩朵玫瑰,一紅一白,為著那么一點點感性的浪漫,所有男人都就此默認。
可在袁曄的生命里,紅白玫瑰的影子都還沒來得及閃過,一朵罌粟卻已經電光火石地進駐之後又想要飛快撤離──花開百色,!艷萬千,為何他竟獨傷於此?
chapter51
早晨接到欒永祺說要過來的電話,欒漪卻下意識地一直睡到過中午了才起床──雖然她早早就從水澤雲鄉趕回來;雖然欒玉清問詢的電話被拒接了無數通;雖然,是她刻意挑釁的結果……
欒永祺也不催,就只九點時在她卧室門外輕輕敲了敲,叫她:「欒漪,欒漪,起來沒?」然後就再沒問過,電話沒有,敲門聲也再沒有。
他知道她沒上班。
那么,她昨晚的去向,他也知道了。
可他的聲音竟然還是那么平靜溫和──就算是一般長輩知道了晚輩這樣的任性胡來,多少也會略加訓誡吧?
他卻什么表示都沒有。
盡管如此,盡管可能他已經離開。欒漪還是在乃乃喊了幾遍'吃飯了'之後又挨了一個多小時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午後的陽光煦然慵懶。
欒永祺正坐在餐室里看報。一室的溫暖光線仿佛都凝鍍在他身上。
這世上,就有那么一種人,任得流年如水,洗不去絲毫痕跡,哪怕只是輕描淡寫的抬眼側眸,也能使時光溫柔,令歲月驚艷。
欒漪站在餐室門口靜靜看著,唯恐向前一步也會驚破了這安謐。
欒永祺正好翻到下一張,看見欒漪倚在門口發呆,抬眼一笑,「懶蟲,還知道要起來?」
「懶蟲?誰是懶蟲?」欒漪反問一句,總算找到籍口,跳過去跨坐到欒永祺膝上,伸手去擰他臉。
「好,好,是欒漪,是欒漪。」欒永祺拿報紙擋了幾下,已經被欒漪抽掉,只能妥協地笑──那飛揚的眉,那含笑的眼,怎一個俊朗精致──
他設的文字陷阱,欒漪不是聽不出來。只是他的面容就近在咫尺,讓她無法計較得失。雙手明明已經貼上他臉,卻忘了要像小時候一樣無法無天地擰過去。
那份溫暖,那份溫柔……令人渴求──
她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去,嘴唇卻再次被點住。
「欒漪,別鬧。」
迷惑霎時被羞怒取代,欒漪清醒過來,手重重地在欒永祺臉上擰下去。
欒永祺大聲哀叫。
乃乃聞聲跑進廚房,看見他們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掰欒漪的手,「幾歲了怎么還像小孩子?」
「是他先惹我的!」欒漪正惱呢,捏著不放。
欒永祺笑望著欒漪,不說話。伸手去敲她頭,敲兩下手臂又被她扭頭咬住。
兩個人因為年齡相近,一直都是這么沒大沒小。乃乃知道勸不開,搖搖頭又回客廳看電視去了。
「行了啊,行了啊!我讓著你的知不知道?欒漪,不是我說你,你這是犯──」'上'字沒說出來,已經被她突然加重的力道痛得抽了口氣,好氣又好笑地也擰上欒漪的臉,輕輕反捏回去,「欒漪,欒漪,叫我怎么說你呢?」
「犯法,犯罪,嗯?還是,犯傻?」欒漪輕笑,從他膝上跳下來。自微波爐里端出了溫著的飯菜,坐回桌邊。
欒永祺笑笑地瞥一下她虎視耽耽的眼,偏不上當地轉了話題,「吃你的飯吧!」隨手掏出煙盒,彈了支煙,在桌上磕了磕,點燃。「一會兒有點兒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我一心二用,聽著呢!」
「玉漱要回來了。」
欒漪怔了怔,才哦了一聲,「回來就回來唄,還要我去接他啊?出幾年國就退化到連家都認不得的話就甭回來了!」
「接他當然用不到你去,」每次一提到欒玉清、欒玉漱、欒孌,她就戒備如備戰的貓,背上的毛都要豎起來,卻總還要用張揚來掩飾下意識的慌張。欒永祺看得眼底又涌起笑意,輕咳兩聲掩示過去,「是另一件事,和他有點兒關系。你吃完再說吧。」
「我一心二用──」
「先吃飯。」欒永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吃完飯我可就沒興趣聽了啊!」欒漪掙扎。
「吃飯。」
欒永祺的建議沒有錯。
如果一開始非得要聽完再吃飯,欒漪一定一早就已經胃口全消了。
「水澤雲鄉要拆了。」平直簡短的敘述句,即使是由那么溫潤溫和的聲音說出來,也是令人如墜寒窟的。欒永祺坐的位置迎著光,俊眉朗目都籠在光源里,精致柔和。
可他怎么能這么平淡地說出這種話?
就因為她昨天的肆意妄為嗎?
那船,水澤雲鄉,也是他的不是嗎──拆了,就只為略略向她致意──他的懲罰?
他明明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一向不曾留意她的不是嗎?
她只是小小地反抗而已,他又何必如此大費周張?
「不,不行。」欒漪的聲音仿佛都干涸。
「不能拆。」她聲音干澀地重復。
不管是因了什么,都不能拆……
她就只剩它了。
「是政府的處理決定,要重建晴溪的景觀工程。欒漪,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接到文件這么久,一直也都沒跟你說──」
「不行,不行。」欒漪捂住耳朵,「我不管!不行就是不行!」
乃乃聽見欒漪的喊聲,以為他們又在打架,跑進來卻只見欒漪抱頭痛哭,欒永祺坐在旁邊一臉無奈。直覺地先照顧弱勢一方,拉著欒漪的手臂,不解地勸了兩句,「欒漪啊,怎么了?別哭,有什么委屈說出來,乃乃給你作主,啊?」
從小時候起,就一直是這樣。小小的欒漪和少年欒永祺打鬧,爭不過了吃了虧,就大聲裝哭,然後乃乃為她作主,拿棒槌追著自己最疼愛的么兒跑,來博她一笑。
可人總是要長大的。終有一天,乃乃也作不得主了。哪怕她是真的痛不欲生傷心摧肝也沒有人能幫得了了。
「乃乃,乃乃!」水澤雲鄉是他們最後的秘密,他若執意摧毀,她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傾訴。欒漪連說都不能說,只能抱著乃乃大哭。
「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欒漪,你說,乃乃給你作主,啊?」乃乃撫著欒漪的背,一邊心疼,一邊朝欒永祺瞪過去,「你說!」
「媽,我跟她說的是生意上的事──虧了點兒錢,她心疼了。這小財迷──」欒永祺站起身,從母親身上掰下欒漪,「我們出去說。」
「我不──我不──」欒漪拼了吃奶的勁都拗不開欒永祺的手,只能死命往地上掙。
欒永祺拉不住欒漪,只能趁她不留心時將她橫抱起來,穿過客廳往停在門外的車邊走。
欒漪又哭又鬧,腳上的拖鞋都不知道飛哪去了。到上了車永祺才發現她竟然赤著腳,而自己還穿著室內拖鞋。只能一手壓著欒漪給她系安全帶,一邊朝著房內喊,「媽──媽~~把我和欒漪的鞋子拿出來一下!」
乃乃本來就一直擔心關注著他們的動靜,聽見兒子喊,就趕緊把鞋子提出去,繼續勸說:「你們都是大人了,別鬧,啊~~有事好好說,好好說……」
「媽,您放心,我會跟欒漪好好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
chapter52
「欒漪,你就算避過了今天,那明天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聽!」
「欒漪──」按不住她,自然沒有辦法安心開車,照她這狀態,兩個人一起出事是必然的。欒永祺正在為難,車門突然被人拉開了,欒玉清的面孔似笑非笑地出現在門邊,「九叔,這是干嘛呢?」一邊問,一邊撩開欒永祺的手,將困著欒漪的安全帶解開,順手就把人給撈出去。
欒漪看見欒玉清,如同發現救命浮木般緊緊摟住。
欒玉清從前一天下午開始,就一直聯絡不上欒漪:打電話不接、回家又遇不到人。本來還以為她是後悔了在鬧別扭,可沒想到今天實在是坐不住了打算回來捉人時竟會遇到這么一出──
若晚一步,他們要去哪?
「你九叔跟你姐有事要說。」乃乃這會兒又轉向幫理了。
「可姐她看起來不怎么願意聽呢!」欒玉清扯扯唇角,要笑不笑地望住欒永祺,「九叔到底什么事啊?不能改天說嗎?我那邊忙不過來──」
欒漪抱著他的樣子如同溺水的人抱著了浮木,手指幾乎抓到他的臂骨生疼──就算她不抓著他,他又怎么能丟下她不管?退一萬步,就算欒漪肯跟著欒永祺去了,他又怎么放得下心?
乃乃也把欒漪的鞋子放到欒玉清手上,連聲附合,「上班重要,上班重要,還是先讓欒漪上班去,有什么事改天說!」
欒永祺雖然不解何以兩個見面就吵架的人現在竟也站到同一陣線,但看欒漪如今對欒玉清全心依賴,覺得讓她先消化一下消息也好,也就坦然回欒玉清一笑,「那就改天吧!」
老傅過來接了欒玉清手里欒漪的鞋子。欒玉清將欒漪安置到後座上,自己也坐了進去。看看欒漪赤著的腳,忍不住扶了扶額,「怎么鞋襪都沒穿就鬧上了?欒漪,你們在爭什么?」
可她就只是伏在他懷里哭。
有問無答,欒玉清只能跟司機說,「空調再調高一點兒。」一邊伸手握住她腳為她焐暖,一邊柔了聲音低低安撫,「欒漪,沒事了,欒漪──」他的聲音若刻意低一些,聽來便和欒永祺極似。
欒漪聽了卻並不領情,反而重重地咬住他肩,一面小聲啜泣,一面聲音含混地說,「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欒玉清──」
她說的話,他竟聽不清。多年前煙花爆裂的聲音,如今竟又如雷鳴般聲聲在耳邊滾過。
欒玉清,欒永祺──
這兩個名字……
他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它們的發音如此相似。
她口口聲聲的討厭,一遍一遍,滾雷似地炸在耳際──他竟聽不清楚,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厭憎誰!
原來,他做得替身,也不止是因為聲音像,容貌像,連名字都──
欒玉清重重閉了下眼,「欒漪,別鬧了!我就不信你真認不出來!」
他的聲音發了狠,欒漪才驀然省過來松了口,從欒玉清身上坐正身體,就想要爬到另一邊座位上,可欒玉清緊捉著她肩不放,強迫她面對。欒漪左右躲避不來,索性無賴地往欒玉清懷里鑽過去,委委屈屈地在他耳邊道,
「欒玉清,我也只剩了你了……」
就連她的口齒都從未如此清晰。
欒─玉─清──
一字一字,清楚無比。
每一個字,輕吐出來,都如同一朵玉白芙蓉開,綻在他心間。
令他的心因了她的聲音愴然,柔軟。
她說,她只剩了他了──她把他當成她的,總算承認了他。
他對她,到底還是狠不下心來,只能嘆息,
「欒漪,是你還有我。」他擁著她,如同攬抱著這世上最稀貴的珍寶,輕聲在她耳邊承諾,「不管什么時候,我都在的。你永不會失去我。」
她的臉埋在他頸側,沒有回答。淚水卻漸漸溫熱地洇濕了他的衣料──雖然欒玉清向不畏寒,可是應了季節,衣物也穿得不少了,竟還是被她淚濕重衫。
欒永祺到底跟她說了什么?讓她這樣難過?
「姐,別哭了,」她的手環在他頸間,身體偎在他懷里,嬌嬌怯怯,軟玉溫香,何處不可憐?在欒漪面前,欒玉清的心永遠都是無限柔軟,「有什么事都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欒漪的眼里仍然盈著淚,眼睛鼻子都是泫然的紅,望著欒玉清,卻只是搖頭。淚珠紛飛。
她不該去試探欒永祺的底線。
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