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1 / 2)

房事 未知 6157 字 2021-01-19

,大家都感到很惋惜。茂生問他為什么不集資?張工哈哈大笑:「廣廈千間,夜卧不過八尺;良田萬傾,日食不過三餐。錢財房屋乃身外之物,我住在這里感覺很好,晚上睡得一點也不比那些別墅里的人差——房子再多也只能占一張床!哈哈哈。」張工笑得開心,婆姨卻不開心。婆姨看著茂生不滿地說:「你聽他在胡說!集資房要錢呢,供兩個孩子上學,家里一分錢存款沒有,拿啥要?!」張工便顯得有些尷尬,點點頭說:「還是老婆了解我!沒有錢就不要了,哈哈。」

張工的女兒不答應了。

女兒已經上初中了,長得跟母親一般高。她嘴噘得很高,說:「——別人家都住平房和樓房,就我們家住這種破地方!我們同學要來家里我都不好意思哩!爸爸你還覺得住在這里好哩!」

兒子也蠻有意見:「爸爸,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借點錢集資?我們都大了,總不能一輩子住這樣的房子吧?」

張工聽後沒有笑,把臉板了起來。茂生第一次見他虎著臉嚴肅起來。張工說:「我能給你們提供這樣的住宿已經很不錯了。你沒看見現在有許多人連這樣的房子都沒有嗎?你們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然後參加工作,自己賺錢買房子。別指靠父母給你們弄地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們老了也不要你們管!」

兩個孩子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茂生東拼西湊交了一萬元錢,兩人便翹首以待,每天下班後都要去那里看看。過了一段時間還沒有動靜,茂生問老呂,老呂說手續沒辦下來,不能開工。又過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動靜,大家都坐不住了,紛紛詢問怎么回事?接著在准備蓋樓的地方就圈起了一堵牆——原來地方是革命紀念館的,人家不讓在那里修,把工藝廠告到市上,工藝廠不占理,革命紀念館於是就在那里圈起了圍牆。

廠里退了一部分人的錢,郝書記說不讓在這里修就換別的地方,樓是一定要修起來的。一些人於是就抱著幻想,希望樓早點修起來。

茂生沒有去退錢。

六十八(2)孩子的煩惱

沒房子是許多人的問題,大家習以為常。工藝廠這種情況,豬不嫌烏鴉黑——誰也不會笑誰。可是沒有孩子就不正常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經常問起,後來人們就懶得再問了,投過一絲不解甚至是憐憫的目光。

在工房里,女工們談論最多的就是孩子——你的孩子生病了,愁死人了!她的孩子不好好吃飯,沒辦法管;張的兒子很調皮,把父親買的玩具弄壞了;李的女兒很聰明,學會了不少新兒歌……

大家說到動情處便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秀蘭默默地聽著,一句話也不c入。於是便會有人給大家使眼色,大家偷偷地看著秀蘭,工房里霎時就靜了下來。

這後來,他們兩個人已經和好。雖然沒了婆婆的嘮叨,秀蘭還是覺得很郁悶。看著人家兒女繞膝,享受天倫之樂,兩個人回到家里冷冷靜靜,茂生也因此常常嘆息。

一些人於是勸他們先抱養一個小孩。許多不育夫婦婚後多年無子,抱養別人的孩子後就懷上了。茂生覺得很麻煩,自己生的沒辦法,抱養別人的長大後還是別人的,j孵鴨子枉c心。

秀蘭不這樣認為。撫養孩子本身就是一種過程,孩子撫養一段時間就會有感情,長大後他有心對你好也行,沒心也無所謂。許多親生的也不管父母,想那么多干啥?

茂生有一些猶豫。這時秀蘭的弟弟帶媳婦來這里躲計劃生育,兩家人住在那孔窄小的窯d里很熱鬧。晚上沒事的時候大家一塊聊聊天,打打牌,很長時間沒這樣悠閑過了。因為是娘家來人,秀蘭每天都很高興,茂生也盡最大的可能讓大家吃好,玩好。周末的時候抽時間帶他們去旅游景點,兩個月下來,都快成一家人了。

媳婦快生的時候在對面的溝里租了一間房子,最後還是生了個女孩,就給他們留下了。茂生不要,兄弟媳婦說我們回去先應付上面的人,回頭就來帶孩子,結果一去幾個月,秀蘭只好請假在家照看孩子。後來媳婦和娘家人上來帶孩子回去,秀蘭對孩子已經有了感情,孩子哭哭啼啼不認她媽,秀蘭也落淚了。奈何兄弟媳婦已經做了手術,孩子肯定是要帶回去的。

孩子離開後屋里顯得更孤清了,秀蘭也沒心思上班,整天恍恍惚惚的,看來沒孩子真的不行了。

主意拿定後,他們便去醫院找人。醫院里的棄嬰很多,大多是女孩。

茂生有個同學在那里上班,於是給他找了一個。孩子的父母來自農村,已經是第三胎了,因為是女孩,所以就不要了。

第112節

對方提出要一千元錢,茂生毫不猶豫就給了。十月懷胎不容易啊,一千元不多的。醫院的同學嫌他給的太多,說現在的女嬰到處都是,有些人白給還沒人要呢,你倒大方!小心以後人家纏你,那可是沒完沒了的。孩子的父母樣子很猥瑣,茂生心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想要了。孩子父母見他猶豫,悄悄溜走了。孩子在茂生的懷里大哭起來,眼睛緊閉,粉紅色的小臉漲得通紅,樣子丑極了。

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回到家中,秀蘭高興得不得了,馬上給孩子沖了一壺奶,抱在懷里嗷嗷地哄。孩子吃飽後就睡著了,秀蘭坐在跟前左看右看,琢磨著給她起個什么名字。

六十八(3)作母親的滋味

做母親的滋味讓秀蘭好像年輕了許多,每天忙出忙里,顯得精神煥發。看見廠里的同事,別人還沒開口她就開始說孩子的事情。茂生說你以前最討厭別人提孩子,現在每天把孩子掛在嘴上,離了她一會都不行了。

秀蘭白了他一眼說:「以前咱們沒孩子,拿什么對人說?人前處處都覺得比別人矮半頭。現在我們有了自己的寶寶,出去的時候感覺揚眉吐氣多了——你瞧,小家伙笑了,呵呵,她會笑了!——貝貝來看,這是你爸爸,叫爸爸,啊?」秀蘭在孩子的臉上親呀親的,親不夠。

茂生說:「看把你美得,如果是我們自己生的孩子,還不知道你要怎樣哩!」

秀蘭說:「她就是我們的孩子呀?跟親生的有什么區別?」

茂生說:「沒區別沒區別。」嘴上這樣講,心里感覺還是不是滋味。

畢竟,那不是他們的愛情結晶呀!

有了孩子後秀蘭終於肯回家了。三年了,第一次回家。

婆婆熱情地問長問短,秀蘭顯得很不耐煩,愛理不理的樣子。婆婆要抱孩子,秀蘭不讓,怕她把孩子弄哭了。茂生說咱媽生了十幾個孩子了,比你懂得多。秀蘭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懂得多有什么用?懂得多就知道害人!」茂生說:「你怎么能這樣說話?!」秀蘭說:「怎么了?光景過成這個樣子,還有嘴說人了?這個家我受夠了,不想再看誰的眉高眼低!」說完便抱著孩子去了娘家,在兄弟家里住了下來。

婆婆對抱養這個孩子是頗有意見的。茂華、茂雲都幾個娃,要抱也不能抱別人的孩子呀!私下里她甚至跟茂強商量,把茂強的兒子給茂生,讓茂強再生一個。茂強考慮再三,最後都同意了。兒子兩歲了,都會跑了,茂強也開始喜歡兒子了。喜歡歸喜歡,給哥哥兩口子都願意,因為他們知道,孩子跟著他大爸肯定比跟著他們有出息。茂生抱養這個孩子跟誰也沒商量,以前工藝廠也有人想把孩子給他們,一來秀蘭賢惠,二來茂生脾氣好,他們不會生育,孩子到家後肯定會跟親生一樣對待的。然而秀蘭不同意。她不想要親戚或同事的孩子,整天跟親生父母粘在一起,怎么會對他們產生感情?

孩子一歲多的時候開始走路,搖搖擺擺地不知跌了多少跤,秀蘭心疼得沒辦法。茂生說你就放手讓她走吧,不跌跤是長不大的。孩子依著牆,一不留神就爬到房東屋里去了。房東屋里的台階很高,有一次她就從台階上摔了下來,把頭也磕破了。最令人難堪的是房東的兒子不喜歡小孩,看見貝貝就罵,讓她滾出去,秀蘭眼淚汪汪地把孩子拴在屋里,不讓她出去。

轉眼兩年過去,貝貝已經會說很多話,看見人就叫叔叔阿姨,每天活蹦亂跳,爸爸媽媽地叫個不停,長得也可愛起來。茂生每天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抱孩子。有時她睡著了,就悄悄地在臉上親,結果把孩子弄醒了,哇哇一陣大哭。秀蘭於是就埋怨他,說歸說,心里是高興的。他們把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周末的時候一家三口去上城,引來一片艷羨的目光,兩人心里很愜意。逛上一天回來就給孩子買一堆衣服和玩具,孩子在茂生的懷里早就睡著了。

有一天晚上孩子發高燒,秀蘭嚇得哭了起來,茂生抱起孩子就往醫院跑,在急症室護士給孩子扎針,扎了幾次都沒扎進去,孩子哭得滿頭大汗,茂生心疼得鼻子都酸了,秀蘭眼淚汪汪地要醫生輕點,護士不耐煩地看著他們,說你們心疼孩子,我還不願意給她扎呢!

六十八(4)可怕的病魔

這次高燒後孩子住了一段時間院,出院後沒多長時間又持續高燒。孩子先是感覺身上有點冷,兩手發紫,中午吃飯時惡心想吐。夫妻倆抱著孩子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懷疑你們的孩子得了一種罕見的血病,身體含鐵比正常人要超出許多倍,這種血病的發病率是幾千萬分之一,國內很少見。病症就是經常發高燒,不僅自身不能造血,而且輸入的新鮮血y也會被病變的細胞「吃掉」。秀蘭一聽腿都軟了,撲通一聲就給醫生跪下了,流著淚說:「醫生,救救我們的孩子吧!她只有兩歲!兩歲呀!如果你看好了她的病,我給你做牛做馬都願意。」醫生說這種病很麻煩,咱們這里條件有限,為不耽誤病情,你們最好還是到省城再檢查一下,以確診。

第二天,他們便拿了家里所有的錢去給孩子看病。省城的檢查結果和榆城醫院一樣,這種病治好的幾率很小,並且要花很多的錢,醫生建議他們放棄治療。秀蘭哪里肯依,她說砸鍋賣鐵也得給孩子看病。茂生於是回到廠里把那一萬元集資款拿了出來,又從廠里借了兩萬元。

郝書記語重心長地說:「茂生,你們的心情我理解,聽說這種病花再多的錢也是白扔。我勸你們把這錢花完就算了,也算是對得住這個小孩了——就是親生的也沒辦法呀!」

回到省城後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茂生因為廠里忙,把錢送下來後就回去了。秀蘭一個人守在孩子跟前,看著面無血色的孩子,她心如刀割,恨自己不能替代孩子生病。

連日的c勞使秀蘭身心疲憊,感覺自己都快撐不住了。一連幾天都感覺頭暈惡心,吃什么東西都想吐。秀蘭問醫生,醫生說是不是懷孕了?秀蘭嫣然一笑,說不可能的。醫生見她態度肯定,說那可能是感冒了,不過你得檢查一下,萬一是孩子怎么辦?秀蘭說不會是孩子的,你給我開些感冒葯吧。醫生於是就給她開了一合抗病毒沖劑和感冒通,要她晚上吃了。

秀蘭買完葯回來又開始惡心了,中午吃的飯也全吐了出來。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呀!她拿著葯呆愣愣地站了一會,回去見孩子睡著了,復又來到內科大夫處,走進去又不好意思說。醫生看見她進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秀蘭說怎樣才能檢查出來?醫生說我給你開張單子,你去化驗n就可以了。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秀蘭緊張地站在那里,好像等待被宣判死刑的犯人一樣忐忑不安。醫生看完單子後冷冷地說:「你懷孕了!」

秀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醫生很不耐煩地說:「懷孕就是懷孕了,我還能騙你?——怎么搞的,為什么不采取措施?要處理嗎?」

秀蘭說:「不會吧?我們結婚快十年了還沒有孩子,要是能懷,早就懷上了。」

醫生聽完後態度馬上轉變了過來,說那你應該高興呀!懷孕了可不敢吃葯,對胎兒不利。剛才開的那些葯買了嗎?秀蘭點點頭。醫生說買了也不要吃了,多喝白開水注意一下就好了。說完便忙他的病人去了。

秀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內科辦公室的。來到兒科病房,還沒進去就聽見孩子的哭聲。貝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來了,見母親不在就哇哇大嚎。秀蘭把孩子抱在懷里,沖了一杯奶粉給她喝。

——真的是孩子嗎?醫院的儀器不會有問題吧?秀蘭想。

第113節

六十八(5)秀蘭懷孕了,要還是不要?

要不再去其它醫院檢查一下,說不定是出錯了——怎么會懷孕呢?

一個人輕輕地搖搖頭,又閉上眼睛想一會。孩子見媽媽不說話,忽閃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問:「媽媽你是不是想爸爸了?我也想爸爸,爸爸什么時候來呀?」

「爸爸在上班給咱掙錢,掙錢給你看病。他很忙,有時間一定會來看我們的。」秀蘭把孩子抱在懷里,親了親她的臉蛋。

第二天再檢查,結果還是懷孕。

秀蘭很激動,給工藝廠打了個電話,茂生不在廠里。

回到病房的時候孩子正在哭泣,因為嚴重缺血,臉上沒一點顏色,頭發也脫得稀稀拉拉,小毛辮都扎不住了。

看病一個月來,已經花了二萬多,看樣子還得花很多錢。聽說做骨髓移植可以挽救生命,可是手術費得十幾萬,這對一個工薪階層來說,是很大的一筆錢。秀蘭也想過放棄,每天翻來復去想,還是不舍得,她不想女兒死!不能想象,貝貝一個人在黑暗、冰冷的那個世界,渴了、餓了、想媽媽了,有誰會理她呢?

這個時候懷孕,懷得真不是時候呀!

眼前的孩子天天在輸y,一天成百上千元錢,錢到這里象紙一樣貶值。貝貝的兩只小手沒有一處完好的血管,頭和腳上也到處是針眼。孩子體質很弱,需要二十四小時照料,如果懷孕再生小孩,誰來照顧她?

——不能要這個孩子!秀蘭突然覺得很難過。一陣地轉天搖的感覺,心被揪得生疼,象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力地撕了開來,然後涼在高高的山顛上,無數蒼鷹上前叼啄,血淋淋的千瘡百孔……

茂生現在還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會怎么樣?肯定跟她一樣痛苦吧?為了孩子她受盡屈辱,差點付出了生命,這個孩子來得不易呀!可是眼前的這個孩子正需要照料,從出生幾天到家,她屎一把n一把地拉扯她這么大,孩子沒奶,每天晚上都要半夜起來幾次。茂生上班累,晚上管孩子基本上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孩子生病了,孩子不吃飯了,孩子哭了,都是她的事;孩子會笑了,孩子會爬了,孩子會說話了,孩子會走路了,都樂在她的心頭……呵呵,幾百個不眠之夜呀,孩子越長越可愛,誰知道老天爺竟對她這樣不公!

怎么辦?要還是不要?!

秀蘭陷入無盡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六十九(1)秀蘭把孩子做掉了

茂生帶來的錢很快就花完了,孩子的病情絲毫沒有好轉。每天都要輸進大量的y體和新鮮血y,無奈高燒還是不退。

貝貝很堅強,扎針的時候也不哭。醫生說這種病看好的幾率很小,即使康復,她的腦子也被燒壞了。秀蘭急得只是哭,哭有別的辦法?

茂生四處借錢,聽說北京有家醫院專治血病,於是在征得醫生同意後又把孩子轉到那里。貝貝住進了高級病房,里面只有兩張床,每天費用很高。醫生通過葯物抑制住了貝貝血y里的腫瘤細胞和免疫力。

安排孩子住院後茂生又回去了。工藝廠不能沒有他,他不可能請太長時間的假,於是便雇了個婦女陪秀蘭一起照看孩子,秀蘭堅決不要。因為花銷太大,錢一直都很緊張。為了給孩子看病,茂生把能借的地方都借了,以後拿什么還?

顧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緊呀!

秀蘭一直想給茂生說自己懷孕的事,話到嘴邊又忍住了。茂生知道後只會更痛苦,他們目前的情況根本不允許再要孩子。看著病床上的貝貝,秀蘭的心都碎了。孩子一天天地憔悴,頭發已全部脫光,不敢照鏡子,一照就哭。她給孩子做了個小紅帽,買來一些故事書,每天給她講故事。

妊娠反應很強烈,在醫院那種環境健康人都容易惡心,何況她那種情況。秀蘭撫著肚皮矛盾萬分——孩子呀孩子,你現在來的真不是時候!為什么不早來幾年?你姐姐現在那樣,媽沒有精力生你呀!

苦思冥想十幾天,秀蘭咬了咬牙,把孩子做掉了。

那一刻的疼痛是如此刻骨銘心!下身感覺已經撕裂,好像腸子被拽了出來,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心被揪著生生地掰了開來,血涌了上來,眼前完全是紅色的漂浮物,隱隱約約有一雙小手在拼命地掙扎,嘴里喊著媽媽……

手術後,秀蘭的衣服已經濕透了。r體的疼痛尚可忍受,心靈的疼痛使她痛不欲生!

稍事休息後她扶著牆回到病房,同室的病友以為她病了,熱情地伸出援助的手。幫她買葯、買飯,小小病房充滿了友愛,使秀蘭感激落淚。流產後身體很弱,晚上坐在孩子跟前就睡著了。

朦朦朧朧地,秀蘭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是紅色的:紅色的天,紅色的地,紅色的草地,紅色的河流……紅色的湖水象血一樣波濤洶涌,劈頭蓋臉撲了過來!波濤中,一個孩子在里面掙扎,看不清他的面容,一雙小手拼命地揮舞,是那樣無助……一陣更大的風浪撲了過來,孩子被高高拋起,空中,一只禿鶖俯沖而來,孩子發出尖銳而凄厲的吶喊:「——媽媽,救救我!」

秀蘭「啊」地叫了一聲,一挫身站了起來,伸出雙臂在空中亂舞。同室的病友見她這樣,不知是怎么回事。這時值班的護士來了,秀蘭這才清醒了過來,趴在孩子的身邊失聲痛哭……

病房里的那個孩子也是個女孩,白血病,由父母照料,有時她的爺爺乃乃也來看她。病友說你男人也真是的,孩子成這樣了,還上什么班呀!一個人照看孩子根本不行。秀蘭說他是廠級領導,廠里離不開他。

想想茂生也很不容易,為了孩子四處借錢,現在已經花了五、六萬了,這輩子說不定也還不清。這孩子的病不是一兩天就能看好,總不能讓他辭了工作吧?

六十九(2)骨髓移植

北京大夫說這病有一種治療辦法,就是接受匹配的骨髓移植。通常情況下,匹配的移植骨髓都能在家人中間找到,最好用兄弟姐妹的骨髓。如果家中親人都找不到適合的骨髓供體,從非親緣供體身上找到適合供體的幾率只有1/10萬!還有骨髓移植十幾萬元的手術費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骨髓移植手術要求移植雙方的hla等位基因完全一樣,而這種相同的基因在親兄弟姐妹間比率最高。醫生問秀蘭還有沒有孩子?秀蘭說沒有了。醫生說那只能在你和你愛人之間找了。你們得做血y化驗,看誰的基因跟孩子一樣。

秀蘭愣住了。孩子的親生父母在哪里還不知道哩。她把情況給醫生說了,醫生說你趕快找到他們,他們肯定會配合的。

秀蘭給茂生打了個電話,把情況給他說了。茂生跑到醫院找到同學,查找兩年前的出生記錄,記錄上只有豐鎮兩個字。豐鎮離榆城一百多公里,是個鄉鎮的名字。鄉鎮那么大,到哪里去找?

醫院的同學說:「你們就別費那份心了,現在計劃生育那么緊張,就是找到了他們也不會承認。何況這種病的治愈率很小,你們現在欠了那么多債,什么時候才能還清呀?骨髓移植手術費十幾萬元,你上哪去借?下半輩子准備怎么活?!——放棄了吧。你們已經盡力了,也算對得住她了!——茂生你聽我一句勸。」

第114節

茂生搖了搖頭。他說:「事情沒有擱在你身上,你當然體會不到。孩子那樣,秀蘭和我的心都快碎了。我們能作的就是盡一切可能給她看病,只要能治好,傾家盪產在所不惜。至於下半生怎么活,那是以後的事,再說吧!」

廠里在後面重新找了塊地,准備修建家屬樓。上次交款的人都報名了,基建已經開始,一年後就可以住上新房了。

郝書記找茂生談話,征求他的意見。茂生搖搖頭,很堅決地放棄了。郝書記長嘆了一聲,說我手上可能就這最後一次機會了,以後怎么樣,誰也不知道哩。茂生你肯定要後悔的。

茂生說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