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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異聞錄1 未知 5492 字 2021-01-19

奴婢不記得了。」常勝王苦笑道:「嗯,那時樣子,就似你被甚么咐了身。」

花椰皺眉道:「可是,奴婢在鏡中始終看不到甚么鬼怪……難道是因為奴婢懷了孩子,眼力變差

了?常勝王聞言沉吟道:「或許有可能。」想了一想,問道:「你第一次看到鏡中有異狀,是在何時?」花椰道:「就是有大夫確診奴婢懷孕那日。」常勝王道:「那日你為何會暈倒在滄浪別苑?」花椰想了想,道:「奴婢去找薛姐姐,在她扔出的握鏡上看到桃花,不知怎么只覺得頭暈目眩,就倒在地上,覺得躺著很舒服,就想多躺一下,誰知醒過來時,便已經回到了淡香姑娘的房中。」

「在薛弄玉的鏡子上……」常勝王摸著下巴,苦笑道,「你們一個接一個的出現異狀……倒似會傳染一般。」

「傳染……」花椰喃喃自語。常勝王又道:「我原以為,只有像鶯哥薛弄玉般已經失了寵又失了年華的女子,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哪知你……」

花椰突然從床上坐起,常勝王嚇了一跳,亦從床上坐起,又伸手去按寶劍,卻聽花椰道:「或許……或許真的是這樣。」

常勝王怔道:「甚么?」花椰道:「奴婢在鏡中看不到鬼,因為原本就沒有鬼。奴婢只在鏡中看到怨氣。」常勝王皺眉,花椰轉頭道:「或許那真是鶯哥的怨氣,因為當年您曾如此寵愛過她,後來卻將她拋在別院中不聞不問,她在冷宮中一天天等待,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日日衰老,長年累積的怨氣,化做了鏡中的桃花。或許,那就是女人最大的願望。」

永遠不老的春光。

常勝王聞言,握住寶劍的手緊緊用力,低頭不語。花椰輕聲道:「王爺恕罪,奴婢又無禮了。」

常勝王搖頭,抬起頭道:「或許鶯哥和薛弄玉的異狀都可解釋,那你呢?你在鏡中看到桃花,又是甚么?」

花椰垂眸道:「也是怨氣。奴婢猜,這是得不到王爺的愛的薛姐姐的怨氣。她或許在鶯哥姑娘死前曾與她見過面,而她恨我,到死都呼喚奴婢的名字,她想我死,鏡中的怨氣在她手中又變得更強烈,在遇到奴婢之後,便幫她完成心願。」

花椰第一次看到鏡中之花,正是在薛弄玉撞破她和常勝王關系之後第二天,她去找薛弄玉那日。常勝王手撫額頭,突然道:「等等,薛弄玉恨你……她怎會恨你?」這是不台常理的事。若她恨張淡香還情有可原。

花椰輕聲道:「王爺,薛姐姐對王爺寵愛奴婢之事早已察覺。」她還是不願將薛弄玉是如何在桃林中偷看到常勝王與自己親熱的事的告訴他,免得他生氣。但常勝王聽到此話就已經怒不可遏:「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到死也不知悔悟,到處打聽家長里短,四處翻人小話。品性如此,難怪死於非命。」

花椰叩首道:「王爺,請收回前言。薛姐姐是為王爺而死,只是一個可憐人。」

常勝王用力拍打床鋪,手拂床案半響才道:「可憐人,哼,這世上可憐女子也未免太多了點。

被本王拋棄的怨氣,和得不到本王的怨氣,一個接一個的流傳,一直到了你這里。你卻又有何辜?」他用力握住寶劍的劍柄,y沉沉的道:「依你看,這怨氣是快要在王府中成精了?害死兩個女人還不夠,還要將你害死?」

花椰道:「精怪之事奴婢不敢說,因奴婢年紀尚潛,許多事物未曾見過。但王爺,可還記得林中人?」

常勝王吸了口冷氣。

他當然記得那「林中人」的真身,居然是他的侍衛。因被自己的親兄弟殺死,怨氣不化,接連害死括人,又吸收更大的怨氣,終於成了精怪。那道士用來化去怨氣的人偶還未用完,那林依然是個禁地。

本來可能只是一個人的不甘而生成的怨氣,卻很自然的感染身邊所有接融的人,使他們也生出怨氣,繼而得到更多的負面情緒,使怨氣變的更大更具傷害性。

常勝王長嘆一聲,人所在的社會,不就是一直如此循環么?捏住花椰的下巴令她抬頭,常勝王輕聲道:「本王若是有一天也不再寵你,你會不會怨恨本王?」

花椰沉吟半響,道:「奴婢不知。」她垂眸望著常勝王手中寶劍,猶猶豫豫的道:「正如……正如王爺所說,奴婢……不懂得……為何女人……會因一個男人不再與自己上床……而怨恨他。」

常勝王聞言真是哭笑不得,卻又猛然覺醒,驀然覺得心痛,用力收緊雙臂,將花椰抱住。

花椰不懂情愛。

自她記事起,便沒人教過她甚么叫愛,幾乎所有喜歡她的人,都只一味的在她身上發泄欲望而已。在她的概念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大概就只建立在床事上,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

常勝王長嘆一聲。而他自己,又焉懂何為情愛?在他潛意識之中,女子無非是床上玩物,人r蒲團而已。若沒遇到花椰,他從來也沒想過,原來掛心一個人,竟會令人心痛至此。

既然已大致知道原因,二人再次躺下,就睡得踏實許多。一覺醒來天色微明,常勝王還要處理公務,雖說不想花椰離開自己身側,但畢竟她是個下人,又是女流,跟著自己辦公並不台適,常勝王叮囑她:「千萬莫要接近鏡子,甚么也不要做,哪里也不許去,待本王回來。」花椰應了,叩送常勝王出門。

整個白天花椰哪里也不能去,但她也自知身分,整日立在床側垂手等候吩咐,可進進出出做事的丫環婆子小廝們,都不自覺要多打量花椰兩眼,看看這到底是個甚么三頭六臂的狐狸精。只花椰自己不知道,她這一入常勝王寢宮,王府里就傳遍了:現在最受王爺寵愛之人並非王爺自外地帶回來的歌伎張淡香,而是她的一個貼身使喚丫環。常勝王寢室的這張床,除了原王妃,可還沒第二個女人睡過,如今常勝王卻整擁著這個婢女入睡,可見對她的待遇,絕不一般。

有閑人的地方,話傳的極快,莫應兒不到傍晚時分就知道了消息:薛弄玉死了,是在花椰去看過她之後死的,這個婢子可不簡單,把王爺迷的七葷八素的不說,還懷上身子。王爺也沒命人把孩子打掉,聽說要是生了下來,王爺就要娶她為妾室了。

莫應兒一驚,手中喂孩子吃飯的揚勺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心中著慌,沒有主意,站起身想找人商量,卻突然驚覺,薛弄玉也去了。這個王府中唯一為自己著想的人(至少她自己這么認為)也不在了。她該怎么辦?莫應兒自覺命苦,竟哭了起來。是自己已經年老色衰了么?可她今年明明還不到十八歲,還是容顏大好的年華。是自己言語無味,粗鄙可厭么?她也精通琴棋書畫,自小熟讀《詩經》《離s》。她怎得就是留不住王爺的心呢?哭罷多時,一抹眼淚,她決定還是抱著零兒先到常勝王寢宮中拜會一下,就說是以為王爺在,在他宮中等他。若是真的撞見王爺,就說是小王子想念王爺了,不知道他屋中還有別的人在。

打定主意,莫應兒命奶媽將孩子抱起,便向常勝王住處走去。他們之間住的並不遠,沒入門先有人報:「莫夫人到!」寢宮內一干人等全都跪拜迎接,花椰自然也不例外。

二十章問罪

進了門,有人奉上茶來,莫應兒不理,四下打量,便看到花椰,一身素衣,好似穿孝一般,在床邊遠遠跪著,伸手一指,道:「那個婢子,可是新來的么?」其實她是明知故問。她在張淡香身邊見過花椰兩次了,現在又問,是給她一個下馬威。

一個婆子走上前道:「回夫人,這丫頭……」莫應兒瞪她一眼,道:「我問你了么?我問的這個婢子。」那婆子「哎」了一聲,後退數步,不敢言語。花椰知道這是沖著自己來的,上前幾步,又復叩拜道:「回夫人,奴婢花椰,原在張淡香房中做事,與夫人見過的。」

莫應兒假意打量她幾眼,道:「哦,原來是你。那你好端端的,不在張姑娘房中做事,跑這來干甚么?可是做了錯事,被人趕出來了么?」眾人一聽這話,分明是莫夫人在找這丫頭的茬,都不接話,站在一邊看熱鬧。花椰似是不覺,淡然道:「不是。」

莫應兒等著她的下文,可是她只兩個字「不是」便不往下說了,莫應等了半響,皺眉道:「那是怎么回事?」

花椰淡然道:「此中緣由,要待王爺回來之後,向他稟明,方可告訴夫人知曉。」

莫應兒聽她這般回答,怒火立即升騰而起。她並不知花椰生性冷漠,還道花椰是因為這幾日受了寵,便囂張起來。回憶起最初自己去張淡香小坐,這婢子便不愛搭理自己,可見她從那時起便沒將自己放在眼中。莫應兒奶媽皮氏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莫應兒用手一擋,示意她退開,道:「好罷,不問便不問。待王爺回來,我會親自問他。」說著,莫應兒端起茶杯來,抿一口,皺眉道:「這茶都涼了,只怕是放過了晌午的陳茶。」有丫環急忙跪倒:「夫人明鑒,這確是剛泡的新茶。」莫應兒搖了搖頭,隨手將茶水往地上一潑,道:「重新泡過。」

泡茶的丫環無奈,只得起身打算重泡,莫應兒卻將手按住茶壺,眼望花椰,道:「張姑娘房中的丫頭,你連泡茶也不會嗎?」

花椰直起腰,淡然道:「奴婢是淡香姑娘房中的婢女,應只服侍淡香姑娘一人。若夫人非要喝奴婢泡的茶,還請夫人吩咐。」

莫應兒聽她這話外之意,竟似自己在無理趣鬧一般,雖說她生性溫柔不擅發火,也氣的臉色忽紅忽白,那皮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家夫人教你泡茶,誰教你這般啰嗦?我看是要人掌你二十記嘴,才該分得清尊卑!」

房中眾丫環婆子都在一邊看熱鬧,看花椰這個婢子怎生與這一老一小斗法,卻見花椰只站起身,走到廳前,拎了壺便向外走,似是去泡茶了,不僅失望。皮氏以為這丫頭是怕了自己的氣勢,心中暗暗得意。片到之後花椰轉回,為莫應兒奉茶,莫應兒只看了一眼,便道:「放著罷。」花椰應了一聲,也不抬頭,便將茶杯放在桌上,那片絢麗的桃花倒影,便在茶水里搖晃。

花椰微微皺眉。以往只在鏡子里才瞧得見了,這會卻連茶杯的倒影里都有桃花。怨氣又更強

莫應兒又道:「你今年多大?」花椰道:「回夫人,過了五月奴婢就年滿十四歲。」莫應兒冷著臉道:「才十四歲,便開始學著勾搭你主子的男人了?」

雖明明是常勝王用強占了花椰的身子,但在這個時代,發生這種事情,人們都會責怪女方。但莫應兒又不是花椰的主人,花椰不是太在意,淡然應道:「是。」莫應兒見她不反駁,又道:「看起來長的標標志志,誰知骨子里卻是一副狐媚子的脾性。」花椰淡然道:「是。」

莫應兒無論怎么責辱花椰,她反來復去就是「是」,看似是莫應兒占了上風,她心里挫敗感有多強卻沒人知道。就好像一個人握著斧子,鼓足了勁要劈柴,一斧子下去卻甚么都沒有,連地面都沒碰著,那種空落落使不著力的感覺,很是難受。

莫應兒尷尬的坐了半響,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生是好,突聽門外有人傳報「王爺回宮」,莫應兒與一干人等急忙起身相迎。常勝王還沒進屋就知道屋中有人,若是沒人,自己回自己屋,門口的侍從不會傳報。進屋一看是莫應兒,常勝王笑道:「唷,應兒,怎么,有事么?」莫應兒嚅囁道:「妾身沒甚么事,只是王子想念父王,所以妾身大膽,帶了他擅自來王爺屋中等候。」

常勝王原本對莫應兒還頗有好感,只是他是軍人出身,喜歡敢做敢當的人,很不喜歡莫應兒這無論出甚么事,都拿兒子頂在頭上當擋箭牌的這種做法,不悅的皺眉道:「那就該在屋中老實候著寡人,怎么,還堵上門來,是不是寡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差人向你報告?」莫應兒臉上變色,撲通跪倒,口稱:「妾身不敢」

常勝王由下人服侍著寬了罩袍,看莫應兒還跪著,便道:「你還有事么?」連名字都不叫了,是心里已經起了煩厭之感。莫應兒顫聲道:「王爺……妾身……妾身……」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常勝王掛心著那鏡中花之事,無心與她聒噪,便一擺手:「沒事便自去罷,寡人還有事忙。」

莫應兒心中難過,懸然若泣,說不出話,由奶娘皮氏扶著,慢慢出了屋。臨到門口,莫應兒回頭向花椰望了一眼,花椰雖不抬頭,仍能感覺那目光如刀,在自己身上猛猛割落。

等莫應兒走了,常勝王揮手令眾人都退下,往床上一躺,長嘆道:「可累死本王了。」花椰連忙捧茶上前,為他揉腿,道:「王爺辛苦。」

常勝王一笑,接過茶抿了一口,道:「她來做甚么?」花椰不愛翻人閑話,便道:「十夫人說,是小王子想念王爺了。」常勝王擺手道:「p話。明明就是想來刁難你。」花椰道:「十夫人心系王爺一人,王爺不該如此待她。」

常勝王冷笑不語。其實常勝王貴為封疆大吏,哪里缺得女人?那些一心為自己心甘情願做一切事情的女人,他根本不稀罕。他喜歡張淡香,是因為張淡香太聰明,總能搔到自己癢處,不輕不重,適可而止,這種女人似乎就是生來為男人受用一般,實在不可多得,而他喜歡花椰,就是因為花椰生性冷漠,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反而總是激起自己想占有她想征服她的欲望,結果卻令自己越陷越深。若是花椰當初便如莫應兒一般,面對他誠惶誠恐唯唯諾諾,他恐怕看也不會看她一眼。常勝王不願多提這些事,別過話頭道:「本王聽說離此不遠的終南山中,有頗會陣妖捉怪的道士。本王已派人去請,不日便可將人請下山。」

花椰頷首,她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撐到那時了。現在她舉目四眺,她身周圍一切能反光的器物上,全是桃花的影子。

一個身著淡粉羅裙的女子,就站在桃花的y影之中,長發墨面,面容難辨,只隱約看到那女人嘴角含笑,慢慢的舉起一只手,向花椰伸過來。

你逃不掉的。她似乎說。

似是薛弄玉,但卻似乎不是。似是莫應兒,卻又似乎不是。

不要再傷害別人,比如莫夫人,比如淡香姑娘。花椰暗自祈求,不要再傷害旁人。

由不得你來說。桃花影中,到處是笑聲。我既受了傷害,就也要去傷害別人。我要讓別人受傷,好讓他們知道,我傷的有多重。

二十一章魂飛魄散

用罷晚飯,自有人來收拾杯盤碗盞。常勝王手一揮,命所有人都退下,卻聽門外有人報:「報王爺,侍衛柳大人求見。」

常勝王道:「傳他進來。」只見門分左右,柳蕪蔭跨過門檻,上前抱拳:「王爺千歲。」

常勝王搖頭道:「無陽啊,寡人真想念你。你跑到哪兒去了?寡人要人到外地給本王辦事,他們的腿力都不如你。要是你還在的話,這終南山一天就能打個來回。」

柳蕪蔭苦笑道:「王爺,您怎么忘了?卑職不是已經當著您的面,自殺身死了么?當時卑職用的,就是卑職的哥哥進給卑職的這把小刀啊。」

說著,柳蕪蔭伸手拿起手中那把短月,抵在自己脖頸之上,用力捅入。剎時只見鮮血四濺,耳中但聽撲通一聲,屍體倒在地上。

常勝王驀然驚醒。伸手一摸額頭,全是汗水。

又是「不奉天」,他又夢到「不奉天」。這到底有甚么寓意?常勝王長出口氣,突然聽到有人唱歌。

歌聲不似在耳邊,似乎在廳前。常勝王皺眉,還道自己聽錯,翻身坐起,仔細去聽,吊然是歌聲,唱的是「秦樓月」,聲調委婉,十分動聽。

常勝王伸手去推花椰,卻推了個空,回頭一望,只見身側床榻空空如也,花椰早不知了去向。

心中知道不對,常勝王披衣而起,伸手又握住床前寶劍。這劍還是他的王兄賜給他的,劍鞘上雕著龍鳳,鑲著寶石。剛下床,常勝王心中突然一跳。睡覺之前他並沒吩咐要掌燈,房間里更沒有一根火燭是燃著的,怎得四同卻這么亮堂,有如自晝一般?常勝王快步來到廳前,轉過彎來,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

但見眼前,鋪天蓋地,全是鮮花,就似乎自己不在自己的寢宮中,而正在女兒所居之處「天香苑」的後花園中一般。朵朵花瓣似乎都在放光,照個整個寢宮中光華璀璨,一個白衣女子,長袖垂地,披頭散發,直直的站在鏡前,歌聲,就是從她口中發出。